——兼与“技术引进为主说”商榷杨承训　承谕

　　在知识经济时代，科学技术成为经济增长的决定因素。中国要成为经济强国，必须先行成为科技强国。然而，“科技兴国”具体采取什么样的战略方针，却存在着不同的见解，有的学者主张“引进技术为主，自主创新为辅”（见《光明日报》8月26日B2版），我们的看法相反，主张“自主创新为主，技术引进为辅”，称之为自主创新主导型跨越式战略。有没有主要靠“引进技术”赶超的客观条件？

　　有的学者说，以引进技术为主、自主创新为辅，能够“以小步快走的方式，在最快的时间内赶上发达国家”。这个愿望也许是好的，问题在于：有没有实现的客观条件？

　　为了揭示问题的实质，必须首先澄清“技术创新”的概念。有学者说：“经济学家理解的科技创新，是指一个生产者在下一期生产中所采用的技术比这一期生产的技术好，效率高，这个‘新’技术不必是最新的发明。在科技界则习惯地把创新和发明等同起来。”这可视为“引进技术为主”说的逻辑起点，但并非经济界的共识。其根本缺陷是把技术创新局限在一个低水平封闭式循环中，并非现代技术的高水平创新，不但把发明与创新截然分开了，而且完全脱离了国内外大市场的竞争。按照这种说法，在现代即令是手推车为马车取代、马车为小拖拉机取代也都可称之为技术创新了，那我们怎么参与国际竞争？事实上，现代技术创新是有统一尺度的，就是能超过现时国际国内的先进标准，或者成为制定新标准的依据，起码达到现有的标准。否则，便在市场上无存身之地。

　　从当前世界市场的竞争来看，一些发达国家正是利用标准化这个武器来垄断技术、高筑技术壁垒的。它们凭借拥有的最先进的技术垄断制定标准权，经常故意抬高技术标准，控制市场，高价出卖，挡住进口，垄断行情；如果非专利方应用这些标准，便会涉及诸多知识产权纠纷。在全方位开放的今天，国内市场国际化，离开标准化空谈技术创新无异于自我封闭。即令在内需市场中，也必须依照先进标准打开市场，否则就会被别人所抢占。在这方面发达国家并不会怜悯发展中国家，让你用低水平“创新”去分享市场份额。

　　再说专利。发达国家用专利制度构筑技术壁垒，已成为它们强占技术制高点、压缩发展中国家的高新技术领域空间、进而控制市场的主要手段。它们已在知识产权领域对我国构成包围追截之势，纷纷“跑马圈地”，有的国家还以侵犯专利为借口设法对我国进行经济惩罚。为了应对中国的“价格战”，有的外商打出“技术牌”，以收取高专利费占领市场。有的采取“后发制人”策略，先给以甜头，待市场培育起来之后，他们再以保护知识产权的名义迫使我们退出市场。始自去年的“DVD”事件，就从中国收取高达30亿美元的专利费。现在专利的有效期延长到5年，他们的手法就更多。我们在这方面还缺乏经验，每年直接和间接损失也达到几百亿美元之巨。

　　仅从上边两个层面就使我们清楚看到，现在的世界格局中不可能通行李嘉图“比较成本”的理论设想。发达国家正在利用技术垄断巩固、扩大它们的统治地位。如果说资本主义初期，是以商品输出、商品垄断为主要形式，后来又以资本输出、资本垄断为主要形式，那么现在已经转入到以技术输出、技术垄断为主要形式，设法以技术霸权营造“技术殖民地”，谋取超额利润。它们决不甘愿让我们这样一个社会主义大国全面引进先进技术而赶上它们。这就决定了我们没有主要靠技术引进来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客观条件。

　　有人举出日本事例说明引进为主的成功（日本的有些作法我们可以吸取），但是，切不可忽视两国的制度不同，与西方的战略关系不同，所面对的机遇不同（两大阵营的冷战中美国送给日本许多特殊优惠）。我们有些人淡漠了国家制度的界限，可霸权主义者却牢记心中，决不希望你赶上它，我们切不可太天真。况且，20世纪90年代以来也暴露了日本后劲不足的一些缺陷，我们应当引以为鉴。如何科学地计算技术引进的总成本？

　　成本问题是争论的焦点。“引进为主说”的论据就是自主创新风险大、成本高，引进技术风险小、成本低。毫无疑问，我们一定要讲投入产出，凡是算总账对我有利的当然要用“拿来主义”的态度积极引进技术。问题在于，怎样算成本这个账。从微观与宏观相统一的整体观念出发，我们应当区分四种成本，即单项成本、综合成本、战略成本和“社会历史成本”。

　　第一，计算成本不应只看每一项具体科技成果的价值比，还要算相关后果的总账（综合成本）。比如，单看某个项目由国外引进似乎是合算的，但一切关键技术为人所控制，其相关的技术、配套设备、维修的零部件等都要依赖于人，等于拴在别人的“战车”上，其投入会越来越大。

　　第二，就目前的技术引进来说，所花成本并不算低。不少引进设备不配套，技术未得消化、改进，闲置或效能低下，甚至有的砸进去了，如夭折的中原制药厂，损失4亿多元，再如东北的子午轮胎项目，几亿美元打了水漂。

　　第三，计成本还要算长远的经济账。如果科技都靠吃现成饭，就会把人养懒，自己永远没有创新精神和创新条件。制药行业的“仿制”惯性，就是一例。

　　第四，更重要的一点，要看到一些发达国家决不可能把最先进的技术卖给社会主义中国，有的还专门设置了技术陷阱，利用知识产权卡我们的脖子。事实表明，真正的核心技术是买不来的，一心靠专利引进技术很容易钻进圈套，我们已经吃了很多亏，长此下去，就有可能变为“技术殖民地”。

　　当然，我们并不排斥技术引进，对我们有利的一定要引进；同时应注意：一要认真选择，“货比三家”，减少单项成本；二要学会消化、善于吸收，注意配套、大胆引进，但要避免重复，避免国际上经常出现的技术“追赶陷阱”（能力型、投资型等），降低综合成本；三要着眼于长远发展战略，必须把着力点放在自主创新上，虽然风险大，但一项成功的项目不但可弥补所有的风险损失，还可获得丰厚的利润，并可利用风险投资机制加以保证；同时也要有选择地引进，创（创新）引（引进）互动，其各项成本特别是战略成本和“社会历史成本”，是最划算的。怎样全面发挥我国的比较优势？

　　“自主创新为主，技术引进为辅”是否妨碍我们发挥劳动力的比较优势？不仅不会，而且能够更全面地发挥比较优势。事实上比较优势是相对的、变动的，所谓“要素禀赋结构”也不是绝对的。目前我们既有传统的存量比较优势，也有扩大着的增量比较优势。前者有利于发挥劳动密集型的长处，后者创造着一些新的科技含量高的产品优势。现在我们的科技含量高的产品输出接近总出口的30％。我们应当全面发挥两种比较优势，从两个方面抢占国际市场、参与国际分工，必须在世界高科技领域占有一席之地。

　　人们讲积累，却忽视了“科技资本”的积累，它同货币资本一样也有一个积累边际，达到一定水平方能由收益递减变为收益递增。我们学会发挥创新优势，也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如果相反，仅限于发挥一种比较优势，单靠劳动密集产业打开市场，我们就不能从根本上提高国际竞争力，而且价格低廉的优势也会被人家的高专利费所抵消。如此低水平地参与国际分工，等于我们给发达国家提供劳动力，让人家控制技术权。这种畸形的国家分工，乃是宗主国与殖民地在新时代的翻版。对此，一些发达国家并非是什么“不得已的选择”，而是竭尽全力以求之。

　　与此相关联，有的学者以发挥人力资源优势和扩大就业为据，明确反对“提升产业结构”，力主“扩充产业结构”。事实上，两者并不是你消我长的关系，完全可以互补互动。党的十六大确定，“走出一条科技含量高、经济效益好、资源消耗低、环境污染少、人力资源优势充分发挥的新型工业化路子。”恰是各种优势的集成，体现了科技、经济和可持续发展的各种要求，也利于扩大就业。我国调整经济结构的目标，就是构建新技术产业为先导、基础产业和制造业为支撑、服务业全面发展的格局，注重正确处理发展高新技术和传统产业、资金技术密集型产业和劳动密集型产业、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的关系。从产业结构的演进规律看，“提升”和“扩充”本来是相辅相成的。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规律告诉我们，经济结构正是在不断提升中得以扩充的。正如江泽民同志所说的：经济结构的每一次提升，都会带动经济发展上一个新台阶，这是经济发展的一个规律。

　　世界历次产业革命，都是以科学技术的突破形成新的产业，再带动整个产业系统的升级和扩张。即使是传统产业，也需要利用先进的科学技术去改造和提升。就连大量的劳动密集型产品（如纺织品、工艺品、发制品），同样需要提高科技含量，继续搞那些“傻大黑粗”的东西，是卖不出去的（国外标准化则要求更严）。我们应当积极创造条件，主要依靠科技自主创新提高我国的要素禀赋结构，包括劳动者的素质，全面发挥比较优势。如何积极实施自主创新主导型跨越战略

　　我们采取自主创新主导型跨越战略，即“自主创新为主，技术引进为辅”，其客观依据就是发展不平衡规律，科学技术的进步比之经济发展就更加不平衡。因为人类对自然界的认识领域十分宽阔（目前人类认识还很有限，多数还只是在某些点上），其方式方法又多种多样，我们本身还有一些独具领域优势（如中医中药、某些农业技术及其他已经达到世界顶级水平的一些成果），加上科技工作者和广大劳动者的奋斗精神，完全可能在某些领域率先取得突破。由于科学技术同市场经济的有机结合，又会强化这种不平衡态势。同时，我们还有一种后发优势，对大量共享的世界科技成果加以利用，抓住大好机遇借梯登高，不必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从头爬起。

　　这会不会导致“欲速不达”？关键在于我们的方针和策略。我们并不是只在别人后边爬行，亦步亦趋，而是采取“有所为，有所不为”、集中优势力量重点突破的方针，同时实现体制创新。虽然资本比较稀缺，但可以首先对一些点、一些领域突破，然后再从更多点、更多领域突破，最终达到整体超越。这是一个几十年奋斗的进程，但并不是排斥技术引进，而是相辅相成。通过这些年的实践，我们已经有了一大批自主创新、占领世界科技制高点的成果（约占成果总数的11％），也涌现出了一大批掌握核心技术的先进企业。因此，对实现跨越式发展，我们充满信心。稿件来源：光明日报（来源：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