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年，我饮我游珠江水(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0月10日09:34 南方都市报

　　上世纪30年代初的广州长堤全景，这也是陈伯游过的地方。　（资料图片）

　　74年，我饮我游珠江水

　　91岁陈伯见证母亲河水清水浊，经历世事沧桑编者按

　　一名91岁的普通老人，从17岁到广州当搬运工起，除去生病，74年来日日畅游珠江，喝着珠江水，见证珠江水清水浊，经历世事沧桑变幻，这是一个平凡但很有意义的故事。

　　再普通的人，历史也会在他的心里留下影子，哪怕他平凡得像一滴水，一粒沙，他也是历史长河的一个组成部分。对于承载千年文明的珠江，74年，只是这条母亲河一个很小的断面，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而陈鉴老人，几乎用一生来体味和触摸珠江。他有句很有意思的话：“珠江什么模样，我就什么模样！”

　　9月17日，本报报道了陈鉴老人的故事，引起许多读者的关注。最近几天，本报记者又陪伴陈伯将74年来他和珠江相依相偎的历程重温一遍，体验“堑头”、“水巷”、“五仙门”、“果菜栏”等遥远而古老的名字和背后的故事，体验一名老广州一生的珠江情缘。

　　我们关注所有生活在广州、生活在有着久远生命的珠江边上的人们。

　　最近几天来，记者陪陈鉴老人将他74年来游过的珠江两岸重走了一遍。望着悠悠江水，像说一位老朋友，他娓娓讲起珠江往事。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　河南岸边江水酿酒

　　中午1时40分，在海珠区鳌洲码头、堑口一带，陈伯又回到记忆中的“水巷”。直到解放初，这里还是一片平坦的“烂尾铺”，即木屋区，住的都是贫苦渔民或码头搬运工。

　　民居临江而建，没有石堤，20多岁的陈伯首选这里作为下水地点。那时除了水井，珠江就是饮用水。“有的人家还架起大锅，直接从珠江里舀起水煮滚，卖给路人。因为这里的人靠喝江水为生，大家叫这里‘水巷’。”渔民们善捕河鲜海鲜，往往是先煮好饭才放入“拗鱼”；或者先煲好粥，才去捞鱼虾，做出的菜非常鲜美，广州著名的“艇仔粥”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水巷”一带是滨江路，堤岸宽阔，树荫浓密，有关部门计划将滨江西区域分阶段建设成“海珠异国风情街”，当年的水上居民早已迁居政府专门为他们建的水上新村。

　　陈伯说，年轻时爱游的另外一个地点就是堑口、大基头一带。“当时大基头一带水特别清，鱼儿游来游去，不怕人。有很多蒸酒厂，其中最有名的是建于乾隆年间的陈太吉酒厂。酿酒的水是地道的珠江水，酒很甜，你说珠江水好不好？”今天的大基头原来是房屋密集的居民区，窄窄的旧巷、骑楼街还保留着当年的风貌。

　　下午2时30分，在海珠广场，陈伯说这里早年叫马草叭，后来才改为海珠广场。酒吧街原本是五仙门发电厂，烧煤发电；长堤处是五仙门码头，是下水的好地方。广场以东是著名的果菜栏，解放前全广州最大的蔬果批发市场，1865年，佛山武师黄飞鸿还在该处被人聘为武术教练。以西则是“咸杂”（腌制过的海鲜）批发市场。市场小贩在水边做生意，天热时即兴跳到水里泡一会，等神清气爽再上岸做买卖。陈伯说：“水里的人和岸上的人一样多。那时，游个泳就当洗澡了。”

　　在海珠广场，据75岁的王老伯回忆，当年盛夏游珠江可是一大景。江边的生意人吃睡随地，附近也有很多小吃摊档，但吃剩的垃圾都会收集起来，不污染珠江。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　沙面水清好游泳

　　沙面在陈伯眼中，始终是游泳的好去处。下午3时30分，陈伯带着记者来到沙面公园一处露天茶座，旁边有棵大树。陈伯说，就在树的位置，当年有座小桥，桥连着一座临水的绿色瓦顶小亭子，大家都叫它“绿瓦亭”。

　　当时这一带没有栏杆，坐在矮矮的岸上，脚就可以浸在江水里。从解放前起，很多老百姓到此锻炼身体，“教脚”（教游泳）的、捕鱼虾的、跑步的，岸边热闹非凡。陈伯感慨，解放前，如果“摩碍杈”（外国领事馆雇用的印度士兵）不管，人们还能在这里活动活动。有外国战舰在此停泊，“摩碍杈”持枪把守，不许老百姓靠近岸边。解放后，老百姓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非常惬意。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珠江水色逐渐变深

　　1972年，陈伯60岁，作为单位的技术骨干，领导让他推迟退休，12年后他才正式退休。文革时期，他被勒令离开工作岗位，转而负责修建“牛栏”。这时，只有游泳才能给他一点安慰。在他的记忆里，1975年左右的珠江水是最脏的，下水游上一圈便粘粘乎乎，虽有些扫兴，但他没有放弃。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清澈洁净的珠江水颜色逐渐变深，他习惯一边游泳一边喝水，发觉水有农药和腐烂鱼虾的味道后，开始注意不被呛着。“钓鱼抓虾的人越来越少，水浑不见鱼，网兜捞起来的常常是垃圾。”80年代末期，陈伯在珠江已看不到鱼虾，脏兮兮的黑水让泳客望而却步。他曾骑自行车沿珠江岸边寻找没有污染的地方，但发现到处都一样。

　　上世纪90年代以来　目睹江水由浊变清

　　陈伯告诉记者，这数十年来，他的家从未远离珠江。年轻时住新堤，现在住在人民南路?虢芙陌怖显骸?4个子女邀他同住，他一个都没答应。“除了珠江边，我哪也不去。”

　　近年来游珠江，陈伯发现，“以前，岸边垃圾成堆，运气不好，游到江中心还黏上纸袋、破布什么的，现在不会遇上了。”水的气味也让陈伯感到惊喜：农药味变淡了，是正常的水腥味。有时下完大雨，水位上升，陈伯还能看到鱼群在水面上蹦蹦跳跳。“有鱼，就证明水变好了。”记者在沙面旧石堤见到，不少市民用自制网兜在水里捞鱼。

　　记者告诉陈伯，广州市政府计划今年起投巨资改善珠江水质，让广州人2005年能下珠江游泳。他很开心地说：“2005年什么时候适合大家下珠江游泳，我肯定第一个知道！”我和珠江这74年

　　1912年，陈鉴出生

　　广州记事本（1912）

　　1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广州开始使用阳历。

　　1929年（陈鉴17岁）

　　记忆片段：我到广州当码头搬运工，每天挥汗如雨。一有空闲，便从河南的堑口码头纵身入江，洗去一身疲惫。

　　广州记事本（1929）

　　5月，粤桂战争爆发，广州一度危急。海珠桥动工兴建，造价103．2万两大洋。

　　1936年（陈鉴24岁）

　　记忆片段：我在新堤三横路15号2楼的一间华侨房安家，一住就是50多年。我在菜栏口开了间小铺，卖罐头食品。午后到堑口游泳，不畅不归。年初，抗日学生运动汹涌澎湃。某日，上千名学生又举行示威游行，经过靖海楼拐弯处时，遭到当局指使的流氓阻拦，不少人顺手拿起店门口堆得像小山高的罐头朝走狗们扔去，转眼间，罐头就被扔光。我没有责怪学生，总觉得他们是国家的未来。

　　广州记事本（1936）

　　6月，两广军队出兵“北上抗日反蒋”，发动“两广事变”。7月，“两广事变”结束。

　　1949年（陈鉴37岁）

　　记忆片段：因社会动荡和经济萧条，我的罐头店生意几乎难以为继。但我还是每天到五仙门或绿瓦亭一带畅泳。那一年年底，我特别换上一件新衣，欢迎解放军进城。

　　广州记事本（1949）

　　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南方日报》创刊；广州市人民政府正式成立。11月，广东省政府成立。

　　1957年（陈鉴45岁）

　　记忆片段：响应政府号召，我变成广州市糖烟酒公司的售货员。因装修手艺出色，他又被调去装修部门。由于沙面一带水缓且清，陈鉴沉浸其中20多年。

　　广州记事本

　　9月，广州市遭受解放以来最大和持续时间最长的台风袭击，珠江浪高达1米多。

　　1979年（陈鉴67岁）

　　记忆片段：这一年，白鹅潭畔的白天鹅宾馆开始兴建，我只好改变下水地点，回到大同酒家对面的鳌洲码头。那一年，改革开放之风吹过南粤大地，许多与我同游珠江的伙伴们投身商海，一时让他非常寂寞。好在不久又有新泳友的加入，我才没有放弃。

　　广州记事本（1979）

　　3月，广州允许计划外的塘鱼、冰鲜鱼上市。至1985年4月1日，广州市取消了最后一张鱼票。

　　1988年（陈鉴76岁）

　　记忆片段：我古稀之年退休后，沙面、堑口、鳌洲码头、五仙桥等数十年来走过的地方一一重温。这一年，广州七八十个民间游泳爱好者组织“龙游会”，一到周末就吆喝着四处游水。我年纪最大，跟那些儿孙辈的泳友们在一起，像是众星捧月。

　　广州记事本

　　5月，广州最高气温34．4℃，为50年以来广州5月上旬的最高气温纪录。12月，海印大桥建成通车。

　　2003年（陈鉴91岁）

　　记忆片段：9月17日，一辈子都没有做过“主角”的我成了南方都市报的报道主角，安老院工作人员把报纸贴在墙壁上，其他老人艳羡不已，我最近几天神清气爽，笑容满面，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

　　广州记事本：

　　广州大变第一年。市人代会期间，省委常委、广州市委书记林树森表示，今后广州着力做好的三件事之一就是污水处理，今明两年，政府将拿出几十个亿来搞污水处理，争取2005年珠江可以游泳。人物素描

　　陈鉴

　　91岁老翁，动作矫健如五六十岁人。74年痴爱珠江入水畅游，寒暑不易，风雨无阻。晚年宁可住近江的某安老院，也不愿随儿孙颐养天年。记者第二次上门探访时，他还在午睡，压在身上的是一副老花眼镜和本报关于他的报道。陈伯性情爽朗，高声说话，不避私隐，所以常被安老院的阿婆们嗔怪。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刘荣　叶子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许冰（资料图片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