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市首位非洲裔市长威利·布朗专访

　　特约作者Shirley Sun/发自旧金山 洪立/译

　　旧金山市政厅是美国最大、最漂亮的市政厅之一，在世界上应该也是数一数二。它由阿瑟·布朗设计于1915年，是20世纪初流行的法式新古典建筑风格（Beaux Arts style）的一大杰作：矗立着古希腊多利安式花岗石柱的门廊，铺设加州大理石的大厅，华美精致的扶梯，巍峨庄严的镶金圆顶，比华盛顿特区国会大厦的还高出33公分。

　　1989年大地震过后，市政厅大楼出现几道大裂缝，被列为危房。旧金山人经过投票，决定发行3亿美元的公债，对市政厅进行防震加固和翻新。这时威利·布朗显示出他的远见卓识，他力排党派纷争，将立场迥异的各路力量纠合到一起，顺利地完成了这一规模宏大的项目，并赢得全国文物保护奖。此后市政厅大楼成了许多当地人举办仪式和婚礼的热门场所，还曾在多部电影中亮相（如2001年迪斯尼公司出的《公主日记》——译注）。

　　出身赤贫 衣帽光鲜

　　这位旧金山第一个黑人市长的经历令人称奇：出生在得克萨斯州一个赤贫家庭，第一笔收入是擦皮鞋挣来的。靠打零工读完高中后，他来到旧金山，身上仅带着一只纸板箱，外加满怀的希望。从大学法律系毕业后，他进入当时几乎清一色都是白人的法律圈内当律师，接着又作了31年的州议员，以热心维护民权著称，并一路升到议长职位。

　　7年前，他当选旧金山市长，成为加州这个世界第5大经济体中权力几乎仅次于州长的高官。

　　现在布朗虽然年届69岁，但仍然冲劲十足，精力充沛，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10岁。他的仪容总是修饰得让人无可挑剔：身着他最钟爱的意大利布里昂尼（Brioni）西服，头戴已成为个人商标的费多拉帽（浅顶软呢帽）——这是一位喜欢打扮、但颇具才华的市长。他的政坛敌友们大多承认：布朗目光敏锐，手法老练，在行政和立法上都很有一套。

　　全美国最难当的市长

　　旧金山市的自然美景令人叹为观止，其政府却继承了一种终日争吵不休的政治文化。与其他美国城市不同，旧金山除市长外，还有一个时时牵制市长的监事会， 从各个区选出的11名监事，只对各自地区的选民负责。

　　市长要采取任何措施，都必须获得监事会的多数通过；而后者对全市的整体利益漠不关心，彼此间还经常互相争斗。因此，旧金山市政府的“民主决策过程”有时简直像马戏团表演。监事会开会时高叫怒骂、开会开到深更半夜是常有的事。带着这一认识，笔者向布朗市长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管理这座城市最难的一点是什么？

　　统率各种政治力量，包括监事会成员和其他市政官员。难就难在在民主政治中，你必须在各个民选官员中求得一致；在涉及市政方面的问题上，你必须获得监事会的多数票；在与校区相关的问题上，必须征得当选各校区负责人的同意；在与居民相关的问题上，同样需要争取众多居民区的支持。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您认为旧金山各种对立利益的派系分化现象尤其严重吗？

　　绝对是这样的。这里生活着78万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证明自己的存在。说到派别，这个城市的派别可谓林林总总，而且是按具体问题细分的。（旧金山的各种组织五花八门，譬如有“提倡母乳喂养的母亲”组织，有“动物权利保护组织”，甚至有“女同性恋摩托车手”组织——作者注）。一些居民区和非赢利机构今天可能为某件事情站到一起，而明天当那些机构想把服务扩张进那些居民区时，他们之间又会斗得不可开交。情况真的是差不多时时刻刻都在变化。但这也使生活变得更有趣，是对友谊的重新定义（大笑）。

　　最大成就：

　　提供公平机会

　　您第二届任期的执政和第一届有何区别？

　　区别非常大。我第一次竞选市长时，旧金山正急需一个能干实事的市长。而当我竞选连任时，许多原先支持我的人，觉得市政府办事的速度不够快，我过去在官僚经历上“白纸一张”的优点变得不那么吸引人了。在第二届任期中，我尽力加快做事的速度，多做出一些政绩，我们所在的这座大楼（市政厅）的翻新加固就是一个例子，另一个是帕克贝尔公园，还有为拖延了20多年的密森湾开发项目收尾等等。

　　作为市长，您认为自己最重要的成就是什么？

　　如果让我回顾成就的话，我认为在人事上的成就比结构上的更重要一些。我感到骄傲的事有：我任命了（旧金山的）第一位亚裔警察局长，第一位非裔警察局长，第一位非裔城市规划局长，第一位亚裔公共工程部门负责人。此外，我还为市政厅、联合广场、青年中心、国际机场等建设成就感到自豪……这类项目太多了，还包括向市民提供8000套低价住房。这些都是当初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就。

　　在您的设想中，旧金山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希望我的接任者能继续进行我为本市做的事情：支持低价住房建设，以便让为本市工作的低收入者能够继续生活在市内，保持本市独特的多样性；我还希望这个城市有足够的吸引力，使旅游业这一本市的重要经济支柱之一不仅能够生存下去，而且能有所发展；最后，我希望继续追求在各个方面的机会平等。

　　阿诺当选 腹中空空和刚上任时相比，现在您对市长的角色是否有不同认识？

　　当初我并不完全了解市长职务的实质；其实它的礼仪性作用比我想象的大多了，要求投入的时间也比原先以为的多，不过也更有意思！

　　下届市长选举将于今年11月举行。旧金山对市长任期有不得超过两届的限制，明年初任满之后，您打算做些什么？

　　现在我还不知道，可能会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吧，比如开办一家培训有志于从政的人的学院，我将调动我所有的关系和资源来做这件事。这所学院将设在旧金山，开始时主要是面向美国国内政坛。

　　您的执政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你认为风格在政治上能起重要作用吗？对施瓦辛格当选州长，您有何看法？

　　的确如此。我认为，个人风格可以把你领进大门，但能不能留下来，则取决于你的实际能力。近期的州长召回选举就是这一点的最好反映。在实际能力上，戴维斯在所有候选人中绝对是鹤立鸡群，但他不如一些候选人那么吸引人，行事风格和言谈举止非常缺乏魅力。施瓦辛格根本没有实际的东西，能当选完全靠个人的风格和大肆炒作。

　　上海的办事效率更高

　　本月中旬您将对上海进行第5次访问。您认为两座城市在哪些方面可以互惠？

　　上海比旧金山大太多了，而且办事的效率也高许多。每次我去上海，都会看见许多新变化。他们不需要走这么多的程序，需要办的事情也更多。

　　我想起一件事：几年前，他们认为有必要造一座通往浦东的大桥。你知道，我们造一座桥需要10年时间。但他们只用了不到3年时间，就建成一座和我们的金门大桥一样大的桥梁。

　　今天我将出席大约七八十套住宅的竣工典礼，这些房子我们从1999年就开始决定建造，直到现在2003年才盖好。建这么区区几十套房子，却要拖那么长时间，这是完全没有借口可讲的，但因为我们必须按程序来，所以只能这样。在上海就不会有这种事情。我们能向他们学到什么呢？我想，我们可以学会如何提高效率。上海也可以向我们学到一些东西，比如我们提供的管理人员培训计划，特别是宾馆服务行业的。我们的宾馆业和上海同行建立了紧密的工作关系。

　　两市的其他交流还有哪些？

　　我们将向上海市图书馆赠送许多书籍（上图设有“上海-旧金山友谊图书馆”——译注），并协助一所儿童医院获取医疗资源。我们将派出近200人出席上海市的“旧金山节”。我们还进行过运动员交流，举办两三场足球赛，这些还不包括高技术贸易。我们还在争取开通直飞上海的航班。您想向上海人民说什么吗？让他们知道，我很快就要来了！

　　采访后记

　　年近七旬的布朗市长的谈吐和精力，又一次给笔者留下深刻印象。他一天要工作16个小时，但总是能抽出时间来传递他的信息。

　　尽管互联网泡沫的破裂使硅谷地区第一大城市旧金山遭受重创，旅游业在“9·11”袭击后也萧条了许多，但布朗市长仍然很乐观。

　　旧金山市政预算开支从1996年的31亿美元增长到去年的52亿，今年控制在49亿美元，但仍将出现1.5亿美元的赤字额。今年8月布朗在签署预算案时表示，今后几年大家得准备好把腰带勒得更紧一些。为了减少赤字，市政府提高了各项收费，从养犬证到家庭防盗报警系统的价格全面上涨。

　　令人奇怪的一点是：尽管许多公务员今年面临着工资下调，新预算却调高了布朗市长的年薪——从去年的161,538美元，上调至今年的167,192美元，涨幅为3%；今年在湾区几个城市中，他是惟一一个加薪的市长。

　　布朗市长身上集中了许多矛盾，是旧金山争议最多的人物之一。1996年首次竞选市长时，他以压倒性多数获胜，但2000年只是侥幸胜出，因为外界批评他搞政治分肥——向政治支持者回报以要职肥缺和政府合同，手下人还传出腐败丑闻。

　　从某种意义说，威利·布朗可以说是旧金山的比尔·克林顿。他有非凡的政治才能，能娴熟地运用手腕，在各派别中求得共识。但他在追求良好结果的过程中，又显露出傲慢自大和咄咄逼人的一面，激起了政敌的反弹，使他们做出有害于旧金山的事情。否则的话，他和克林顿一样，可为这座城市做得更多。这实在是对他们天才的悲剧性浪费。

　　在州长召回选举结果仅数天后，身为民主党人的威利·布朗，又被当选州长的共和党人施瓦辛格延揽进他的过渡班子中。可以预料，即使在这位市长任满离职后，一时间他还不会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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