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光的职工宿舍已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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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亿元贷款的轻易获取，对这家普通民营企业来说，意味着特殊的能耐与官场资源

　　本刊记者/刘志明陈晓(发自广东)

　　一个涉及金额高达数十亿人民币的金融案件，让广东佛山地区的民营企业界不安。

　　尽管中纪委与广东省相关部门组成的“806专案组”毫无声张地悄然入驻佛山，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在坊间口耳相传。涉案的主角，是有“亚洲最大胶合板生产企业”之称的华光板材装饰有限公司及其主人冯明昌。

　　华光位于佛山市南海区沙头镇。沙头镇坐落在南海区南部，离南海市区约一小时车程。华光是这个小镇上最大的民营企业，据了解，2001年与2002年是华光的“鼎盛时期”，职工人数一度达到两万余人。沙头镇也因这家公司而成为“东南亚最大的板材集散地”。

　　华光的主人冯明昌是沙头镇人，四十多岁。当地人说，冯明昌“很有能耐，是镇上的大红人”，他早年做小五金生意，后改做板材。十余年时间里，华光板材在他的经营下迅速崛起。作为当地“明星”，冯明昌及他的华光公司屡上“光荣榜”。今年4月17日，冯刚刚获得佛山市政府授予的“优秀民营企业家”称号。

　　知情人告诉记者，今年华光一度拖欠了2月至8月的员工工资。8月里的一天，华光的保安打了一名“闹事”员工，员工们因此“闹”得更凶。当晚，冯明昌被“上边”来的人带走，一去不回，而华光很快被南海区法院封停。沙头镇政府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在工厂被封之前，镇政府与南海区劳动局拿出几千万元资金给工厂员工补齐了工钱。随后，员工被就地解散。

　　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随之传出，华光牵涉金融诈骗。

　　知情人称，华光的原料多依靠进口，在马来西亚、新西兰等地都开有分厂。几年前，华光曾计划以数十亿元收购马来西亚、新西兰等地的一些山林。当时，原南海市有关部门积极为华光寻求银行贷款，华光顺利实现了收购计划。

　　华光得到南海当地各银行的贷款甚巨。一种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它借到了约40余亿人民币。而问题的严重性在于，华光后来在马来西亚等地的所谓投资有可能是一场预谋的骗局——那些被收购的林地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海外收购与巨额借贷

　　南海区一位官员告诉记者，冯明昌之所以能取得数额如此巨大的贷款，以至引发大案，与南海撤市并入“大佛山”之前个别党政官员的作为有关。知情者透露，当时华光厂到处贷款，各银行反应不一。但在政府的“外力”作用下，华光厂取得了这笔贷款，也实现了初步扩张。

　　南海有关部门当时向外披露说，华光厂在马来西亚与新西兰两地“买断”开采权的林地面积有6000平方公里，“相当于原南海市面积的6倍”，华光厂并为此组建了自己的运输队和远洋运输船队。

　　华光厂的这次大举越洋投资行动，在当时亦被广为宣传。它被认为是“华光厂利用亚洲金融风暴造成东南亚国家货币贬值的有利商机而果断的出击”，还被看成是“南海民营企业走过原始积累期和规模扩张期，进入到素质提高的新时期的标志性事件”，它甚至被标榜为“南海民营企业的一种胆色”。

　　华光问题的暴露，在当地亦有多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华光厂不能下发员工工资，暴露其财务黑洞；另一说法是，南海撤市并入佛山，在财政、金融交接的过程中，工商银行南海分行、建设银行南海分行等多家银行出现严重逾期、迟迟无法回收的巨额借贷。

　　国庆节后的数日里，记者奔走在佛山、南海等地，被访单位无不对此讳莫如深。

　　中国人民银行佛山分行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此前佛山地区还从未出现过如此重大的金融事件，在“806专案组”进驻佛山前，人民银行佛山分行就已经发现了华光厂的问题。这位工作人员介绍，在专案组的各小组中，与人民银行佛山分行“打交道”的是外汇管理局的一个小组与银监会的一个小组。“外汇管理局之所以参与其中，是因为华光厂有海外业务，有非法套汇嫌疑。”

　　10月13日上午，本刊记者在工商银行南海支行采访时发现，该行11楼办公室门口贴有一份《关于我行职工出境审批的通知》。《通知》中写道：“接银监会通知，今后凡需出境的职工，应提前10个工作日填写《中国工商银行南海支行职工出境(国)审批表》，逐级审批，上报人力资源部。经支行审批后，并由支行报送银监会及有关部门批准后，方可出境。”

　　银行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与案件无关。我们每到节假日都会发这样的通知。”但记者注意到，这份通知是刚刚发布的，落款日期是“2003年10月9日”。

　　据了解，在华光事件中，工商银行南海支行是损失最为惨重的金融机构。据记者的多方了解和工商银行佛山支行工作人员的透露，冯明昌欠银行贷款有37亿元，其中工商银行南海支行损失最惨重，有10几个亿。但这种说法官方不予证实。

　　知情人称，目前工商银行南海支行已有高层被怀疑涉案查扣。而华光厂的财务负责人、沙头镇房管所负责人以及南海区财政局等相关责任人员等亦被查扣。

　　华光破产的背后

　　在沙头镇，以“华光”二字命名的场所随处可见，“华光公园”、“华光中学”，等等。一位当地干部说，华光由小到大，沙头人都极尽支持，因为它解决了许多当地人的生计，并使一批沙头人迅速致富。华光拥有上万员工，但中层以上管理者几乎都是沙头本地人。

　　除华光外，沙头镇还有多家板材厂。据记者调查，这些板材厂几乎都与冯明昌有关。冯有一兄，名冯桐昌，亦做板材生意。早前，兄弟俩一起经营华光，后来冯桐昌在沙头“另起炉灶”，在距华光厂不远的地方又建起两个板材厂——“华泰”和“伟业”。

　　华泰板材厂因受华光事件牵连，也被南海区法院封停。伟业仍在生产，就在半个月前，它刚刚更名为“长茂”。与华光一路之隔，还有一个“华达”板材厂，他也与冯明昌的某亲属有关。可以说，冯氏家族的板材厂在沙头镇已成“一统天下”之势。在这几个板材厂当中，又以冯明昌的华光规模为最大，它甚至在流经沙头镇通往珠江入海口的北江支流的岸边，还拥有两个“华光专用码头”。

　　华光的其中一个叫“佳顺”的分厂已经开工，华光总厂不日也要开工。华光厂一位中层干部告诉记者，华光厂将由南海区财政局属下一家在香港的公司接手。

　　对于华光的突然破产，普遍认为与其大肆扩张有关。一个可资佐证的事实是：华光原来在北江支流只是修建有一个装有3台吊机的专用码头，今年年初，又新建了一个装有8台吊机的新码头。知情人称，冯明昌打算把新码头修建为拥有20几台吊机的规模。

　　另有知情人说：“华光厂的地盘在1996年前后至今，一直在迅速扩大。就在去年，它又新开张了两个分厂，一个叫‘佳顺’，一个叫‘恒益’。而冯明昌的水平是：有能力管理中小型厂，无能力管理大型厂。”

　　华光还一度对外收购企业，但屡屡失败。冯明昌曾在江西收购一家大型造纸厂，最后亏了几百万元。

　　南海区一位官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一事件的发生，固然与那次银行发放贷款有关系，但更与这个厂的体制有关，尤其与该厂老板管理水平有关。在获得贷款之后，这个企业的发展规模已远远超过老板的驾御能力。但在人才缺乏和不能正视自身能力的情况下，他仍是盲目扩张。”

　　当地一位干部认为，冯的破产，与他在当地大肆搞“捐献”亦有关系。冯明昌在沙头镇捐资建沙头医院，建华光中学，又建华光公园。2003年沙头镇的绿化出资，计划70%由“热心公益事业”的冯明昌承担。这些都花费甚巨。有人这样对记者说：“几十个亿的贷款，当然可以把城镇建设得很漂亮！”也有人认为，做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冯明昌为获取贷款的交换之举。

　　南海一位政府官员认为，华光事件的发生，也暴露了当地相关部门在管理上的漏洞。

　　南海是广东省民营经济发展最早、最为迅速的地方，在全国范围来看，也是最为活跃的地域之一。统计显示：2002年，南海区的民营工业企业实现产值848.9亿元，占全区工业产值的89.08%，上缴税金25.73亿元，占全区工业税收总额的83.8%；在南海，每16人就拥有一家企业，企业密度已接近发达国家现有水平。

　　研究者称，“南海模式”的一个特点是，这些民营企业的发展多靠长年自身积累而成，在发展中使用银行贷款的比重非常少，企业发展相对稳健。因此，“‘华光事件’是一特例，是一个别事件。”

　　“华光事件”让当地一些企业界人士大跌眼镜。普遍的疑问是，作为民营企业的华光厂，竟然会使国家损失几十个亿？“对于企业贷款来说，各方面审查是非常严密的。我们搞不懂，华光凭什么就能贷到那么多钱？它拿这几十个亿又去做了什么？”一位当地的民企老板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