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家健：私产维权与参政冲动(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0月23日15:45 南方周末

本报记者江华见习记者何海宁　　“我想过以各种方式甚至通过死亡来维护自己的财产。”邹家健看着眼前已渐渐变得陈旧的楼宇说。

　　邹家健，47岁，1990年从四川来到深圳已经13年。深圳市莲花山畔景洲大厦28层，凌乱的屋子似乎是一个卷宗的仓库。这里可以看到深圳新城的发展。

　　景洲大厦，或者是深圳物业管理界，因邹家健的“搅局”，在全国房地产业主要求合法权利的抗争中，闻名全国。

　　“如果不是如此，我在深圳的生活该是多么宁静而富足。”邹家健在28楼的居室，看着深圳。

　　拿两年前的照片无法和眼前的邹比较。47岁的邹的外表已经变老。“这种改变让我害怕。”

　　邹家健———一个为私有房产而奋力维权的人———失声大哭。他在以利益衡量一切的城市，在人们怪异的目光中，张扬着和名利无关的权利。在过去的日子里，他的命运被市场经济深深地改变，他的权利意识也慢慢苏醒。从私产维权到政治参与热情，市场经济对一个人改变的逻辑在邹家健的身上得到了鲜明地体现。

　　“市场经济改变了我的生活逻辑，我也一直在为一种新的逻辑的建立而努力——合法的私有财产权利的维护和不可侵犯。”被这10年改变得面目全非的邹家健说。

　　拥有了最大的一笔私产

　　邹家健在深圳发第一次财的经历简直像一个神话。1992年深圳股市开始发疯，邹家健押在派出所的身份证竟然被人挪用去买股票。有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告知他的身份证抽中股票，对方想买他的身份证。

　　邹家健不同意自己的身份和姓名被人买走。后来他找到了对方地址。要对方在3天内将身份证还给他，否则要采取法律手段。

　　对方耻笑他：“什么法律？我能从派出所拿出身份证，我就有办法摆平你。”

　　3天后，邹家健向政府部门写了一份署名信：《还我身份证，还我姓名权》。有关部门迅速介入了这件事，对挪用身份证的相关责任人都进行了处理。对方找到邹家健，求他将股票全部买走。1993年初，邹的股票开始疯涨，他请单位的保安陪同，拿着一个帆布袋，去交易所套现。

　　“看着那么多钱有点害怕！全是10元一沓的，满满一袋。”

　　十多万元的一袋现钞，邹家健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吃惊的样子。

　　1993年11月国家关于建立市场经济的声音，在全国各地激起强烈的反响，但对生活在深圳这一已确立市场经济游戏规则城市的邹家健来说，却似乎没有多少兴奋。他一直忙碌着，没有感到生活有什么不妥。他希望有更多的钱来买房子。

　　随着日子的稳定，邹想把岳父接过来住，他和妻子商量要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1998年，邹家健在福田区景洲大厦买下一套商品房，103.35平方米，每平方米7000多元。

　　“我和妻子把家里所有的存折都摊在床上数钱，钱还是不够。”不得已他们向亲戚朋友七凑八凑，总算把钱凑齐了。1999年他们搬入了景洲大厦的新家。这套房子成了他们最大的私有财产，他们成为了深圳有产者阶层的一员。

　　期望生活安静地走下去的邹家健发现，生活之路并没有按照他的逻辑前行。这份财产却渐渐成了他的心头大患。

　　权利意识的苏醒

　　入住景洲大厦之后，邹家健和其他业主一样，发现这幢大厦存在着诸多问题。合约中的电梯被地产商掉了包；裙楼配套超市变成了酒家；承诺的房产证迟迟未办；物业管理公司乱收费等等。让景洲大厦的业主感到恐怖的是，高层电梯经常从高层坠落下来，邹家健回忆起电梯从25楼自由落体到5楼的经历仍心有余悸。2000年邹以高票当选为景洲大厦的第一届业主委员会主任。邹家健立即对小区业主进行了一次抽样调查，综合了包括上述问题在内的16个问题，同景洲大厦开发商、物管公司进行磋商对话。但随后，邹家健意识到地产商根本不在乎你的诉求。“我连自己的私产都不能得到保护，我还能得到什么样的保护呢？”他说。

　　由于担心电梯的安全，邹家健的岳父直到去世，也没能到深圳同儿女团聚。

　　数不清的交涉让邹家健感到疲惫。无奈之下，有业主提出到特区政府门口游行，用过激的方式来争取自己的权利，但遭到邹的阻止。

　　2001年1月至2月，邹家健先后两次请律师到小区内进行普法演讲，希望唤醒业主通过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权利。

　　随后，先后数百户业主起诉开发商买房合同违约，迟办房产证，提出索赔。2001年5月，首批业主胜诉，开发商被判败诉赔偿景洲大厦业主。据该房产商的年报称，公司2001年共判赔业主1200万元，预计将赔2800万元。

　　针对开发商的行为而保全私产完整性的斗争拉开了胜利的序幕。邹家健是这次大型诉讼的导演者。

　　“没有人在乎你买了房子后怎么样，我们必须自己寻求对私产的保护。”邹说。

　　索赔成功，让更多的业主看到了希望。然而这为邹家健以后的维权之路暗藏了许多障碍。

　　邹家健开始受到“来源不明”的恐吓、威胁。为了家人的安全，妻子女儿搬离景洲大厦。

　　2001年4月26日，景洲大厦开发商以在“景洲315”网站上“名誉侵权”为由，起诉邹家健，向其个人索赔1000万元?戳说夭滔蛩讲鞲鋈怂髋獾娜睢?

　　邹家健说，“有人告诉我：官司输了，让我从房子里搬到街头去住。”

　　“市场经济给予了我合法的财产，我不会屈服。”邹说。

　　事实上，在1990年代中后期，以邹家健为代表的私产拥有者，只是在简单地寻求维护消费者的权利，甚至邹自己也承认，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维护的，是合法私产不允许被侵犯的权利。

　　“我不能停下来，业主需要一个公平的条例，保护我们的私产，享受相应公平的服务。”2001年在同房产商的据理力争中，邹家健逐渐成熟。他清楚地看到，同房产商争取权益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注意到了引导市场经济发展背后的东西：游戏规则。

　　邹又把目光转移到物业管理公司身上，房子是我的，我就有权利选择谁来服务，景洲大厦业主委员会在邹的带领下，进行新一轮的维权行动。

　　2001年9月17日，景洲大厦业主自主投票表决，抛弃地产商的物业管理公司，在社会上招标寻找合适的管家。

　　2002年6月3日，景洲大厦业主委员会摈弃深圳物业管理的格式合同，采用经济合同方式与新招聘的物管公司签约，约束业主同物管公司的责权利，开全国先河。合同规定：“若因物业管理员违规、失职、脱岗，造成业主财产损失的，经公安部门确认后由物业管理公司承担赔偿责任。”

　　邹家健把他维权的矛头指向单方面保护房产商和物管公司的游戏规则上。他努力用物权人的力量去改变漠视他们合法权益的状况。他主持的“景洲315”网站上，呼吁权利、要求公平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影响国家有关部门采纳自己的想法。他亲自去到北京，将相关资料送到国家建设部。当他回到深圳的时候，他听说，建设部通过深圳有关部门调阅了景洲大厦的物管合同。2003年9月1日生效的《物业管理条例》相关条款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邹曾经鼓与呼的内容。

　　“我想来自下面的努力已经影响了有关决策上层。这是房产所有者的表达。”邹翻看着条例上他曾经要求的条例内容说，“有多少买房子的人会感到高兴啊！”

　　参政冲动

　　“我没有野心，但我必须通过高级语言系统，为越来越多的私产者付出傻子一样的举动。”邹家健说。

　　邹家健在自主维权几年后，将眼光投向权力机关代表的选举。这让他在中国2003年的选举季节惹人关注。

　　“参加区人大代表选举，终究是我理想的一种继续，也是我为合法财产维护权利的一种逻辑自然延伸。”邹家健说。

　　邹家健告诉记者，2002年起诉发展商时，法院不立案，理由是业主委员会不具备主体资格，后业主去找有关部门，但被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如果我是人大代表，就可以直接通过提交议案的方式反映业主的呼声。”

　　2003年5月8日，距深圳福田区正式投票选举日仅剩下不到1个星期。邹得知在正式代表候选人之外还有机会参选人大代表，可以通过“另选他人”的渠道参选。

　　随后，邹家健打印了一份简单的竞选海报，海报的内容很简单：请在人大代表选举中，在“另选他人”一栏里请直选：邹家健。5月15日，福田区将举行第四届人大代表选举，按《选举法》有关规定，公民有权在候选人以外另选他人。若您是55选区的合法选民，请投下您庄严的一票，选择一位无私无畏，敢为百姓维权代言，办实事的人大代表。邹家健早早地起床，将自荐候选人的海报贴了出去。

　　2003年5月15日上午9时50分，邹家健把选自己的选票投进大红票箱。最后，他得了135票，还是落选了。

　　“我现在只能等待，几年后的区人大代表换届选举，我将继续努力。”邹家健说，“人民代表的权力是神圣的，我将为维护合法财产的权利而说话。”

　　图：

　　执着维权的邹家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