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立人（历史学者）

　　随着宋美龄的去世，曾在大半个世纪的中国政治舞台上参与演出的宋氏家族成员终于全部谢幕了。

　　人们会知道宋美龄这个名字，首先因为她是蒋介石的妻子。几乎所有的记载都指出，是她富有政治野心的大姐宋蔼龄促成了这桩婚事。尽管宋美龄本人声称她和蒋介石在1922年是如何一见钟情，然后开始了长达五年的“爱情长跑”，但愿意相信的人恐怕不多。毫无疑问，这场婚姻只有浓烈的政治色彩却无真正的浪漫气味，而其具体内涵，更耐人寻味。《出卖上海滩》一书如此形容1927年12月的蒋宋联姻：“如此一来，中国的一位军事天才和一位经济天才，从此携手合作了。”宋氏家族信仰基督教，而蒋介石受洗入教，据说也是和宋美龄结婚的条件之一。蒋记官书《委员长夫妇的私人生活》说：“蒋氏的入美以美教会，是一种政治行动。”根据某种规范而作出的诠释是：宋氏家族(宋庆龄当然除外)是大买办，美国在华利益的代理人，蒋介石缔结这场婚姻，目的是取得美国垄断资本的支持。而宋氏家族则借此为美国效劳，并扩大财富和权势。

　　这种说法当然不是全无道理。宋氏家族的第一代宋嘉树和六个子女蔼龄、庆龄、子文、美龄、子良、子安全都在美国受教育。宋美龄从1907年至1917年在美国十年，除了面孔以外，已全盘美国化。而蒋介石是一个在中国中世纪的传统教育、日本武士道精神、黑社会流氓组织的混合熏陶下熔铸成型的军阀。除了对权势的强烈欲望以外，两人没有其他共同点。而蒋宋联姻之后，蒋介石也确实改变了孙中山的传统亲日路线(1912年，孙中山曾谋求“租让满洲”以换取日本援助，以后此类活动仍不断进行。即使在晚年“联俄”之时，孙中山仍没有忘记跑到日本去大讲“大亚洲主义”)，几乎是向美国“一边倒”。但从另一方面看，宋氏家族尽管已是黄皮白心的“香蕉人”，但当时与美国政界并无多少实质性联系；宋嘉树虽在上海滩上弄到一些钱，但算不上富豪；宋子文虽在政府理财中已显示了自己的才能，但当时还没有足够的机会把自己造就为后来那样的亿万富翁。因此，说蒋介石与宋美龄结婚就是为了联美或争取宋氏家族的经济支持，说服力似嫌不足。

　　其实，蒋介石与宋美龄结婚的首要目的，乃是借此突出他与孙中山的“特殊关系”，加强“正统地位”。

　　宋嘉树本是孙中山的老朋友。其长女宋蔼龄从1912年4月起任孙中山的英文秘书，与孙的关系非常密切。在宋蔼龄的强烈要求下，孙中山与相从多年的妾陈粹芬脱离关系。1914年9月，改由宋庆龄任孙中山的英文秘书，而宋蔼龄则嫁给了孔祥熙。陆丹林《冯自由其人其事》说，冯自由“对孔祥熙、宋蔼龄、邹鲁、杨永泰等最憎恶，和朋友谈天，好把它们的臭史揭发。”“谈话好说些同盟会时期党人们在国内外的私生活……如……胡某叶某的同性恋，蒋介石与戴季陶合包一妓……孔祥熙‘穿湿水棉袄’，扶摇直上等丑事怪事。”“穿湿水棉袄”是广东俗话，其意与张爱玲小说中的上海俗话“着湿布衫”相同，读者自能会意。

　　1915年10月，孙中山与宋庆龄在神户结婚。宋嘉树极为愤怒，立即赶到日本，与孙中山断交。随着宋嘉树1918年5月在上海病逝，这些不愉快都成了过去。1923年3月由宋庆龄推荐，宋子文任孙中山英文秘书，5月即任中央银行副行长，翌年升行长。1927年，宋子文已进入国民党权力核心。不过，当时他仍在蒋介石的对立面——武汉政府方面。蒋介石在国民党内资历本浅，夤缘时会，得孙中山信任，逐步掌握了军权，成为国民党内最大的实力派。与国民党内的对手相比，他在军事资源上略占优势，而政治资源则明显不足。有鉴于此，他一方面要以纵横捭阖的手段，分化瓦解对手，一方面标榜自己是继承孙中山的“正统”，打压对手。与宋氏家族联姻之后，他既成了孙中山的亲戚，又把宋子文拉了过来，可谓一箭双雕。

　　宋庆龄说：“没有美龄，蒋介石现在会更坏。”是否确实如此，局外人很难作判断。蒋介石皈依了基督教，可算是宋美龄之功吧？不过，基督徒蒋介石残杀共产党人和进步青年与他皈依基督之前并无区别。而宋美龄确实为蒋介石政权出了不少力。抗日战争时期，她在美国极力为蒋介石作宣传，使一部分美国公众相信这位委员长确是为自由与日本毒龙奋战的圣乔治，从而争取到更多的美援。话又说回来，这些美援除被贪污中饱和用于“反共”外，也有部分投入抗日前线。就此而论，宋美龄仍有值得肯定之处，不能说她仅仅爱权而完全不爱国。她还有另一爱好，那就是塞满超大型衣柜、却难得有几件穿的崭新旗袍，这与菲律宾前第一夫人伊梅尔达•马科斯满屋的鞋子倒是惊人地相似。但与伊梅尔达相比，宋美龄的结局要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