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记者 茅文贤/报道

　　“昆山怎么了？排名垂直下降20位！苏州也从第一的宝座跌至第七！”

　　近日，长三角一带的不少政府官员和台商聚在一起时，都会谈起台湾电机电子工业同业公会（下面简称“电电公会”）9月12日发表的《2003年中国大陆地区投资环境与风险调查》。报告结果令人咋舌，杭州萧山在2003年已跃居祖国大陆台商投资环境第一名，而2002年位居榜首的苏州，在本次调查中落到了第7名，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一向被称为台商投资乐土的台资集聚地——昆山则骤跌至第24位。

　　昆山暴跌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对于昆山连续两年都是台商“极力推荐城市”，这次却只挤进第二方阵“推荐城市”着实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但是2000年便来昆山考察投资环境的台湾宣得（昆山）公司董事长特别助理苏顺正先生对于这个结果并不吃惊。“不知道原因的叫奇怪，知道原因的叫难怪。” “昆山这几年政府官员调换太频繁，许多政策上的承诺缺乏连贯性。”苏先生举例称，批租土地时，乡镇领导答应支付100万后退30万作为优惠来吸引外资，但是后来领导政绩上去了，职位也水涨船高，但是接任的新领导却并不承认以前的承诺。“另外，我们进来前一再保证我们的用电，但是今年夏天几乎是各家每周轮流停电。这一切让台商们对政府的信任度大打折扣。”

　　注册资本1000万美金的宣得公司可能还感觉不到政府态度的变化，但是一些小规模的台商却明显地感觉到政府的“冷淡”。

　　昆山台商协会秘书处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此次发布的昆山台商最不满意项目有两个：一是当地政府部门对知识产权的重视不够，二是对利润汇出容易度的不满，从事外汇业务时要加收手续费，而且效率也很低，往往要拖上好几天。“赚了钱却难汇回家，这点让不少台商心有余悸。”两项指标甚至都低于平均分数，使得昆山台商普遍不满。

　　而苏州台协的一个工作人员也透露，由于昆山市政府最近率先推行内销IT产品必须通过3C认证，以及出口转内销产品“审价”制度，同时相关的配套环节却还没有完善，引起了部分台商的不满。另外，在服务细节上，如路灯不亮、地面不平整等也受到少数台商的非议。

　　“虚惊一场”

　　紧张之后的冷静思考

　　记者在采访中获悉，这次排名暴跌在苏州和昆山各级政府机关引起了不小震动。 报告一出，苏州有关部门就请人在台湾买了10本，送给相关市领导。在昆山，从市政府到开发区，大大小小的会议开了不下10次，针对台商反映的几种问题调查分析，“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事隔一个多月的今天，记者再次来到昆山市政府和开发区管委会，这种紧张气氛已经明显减弱。

　　10月27日，记者驱车在昆山转悠，眼见长江路的两旁，神达电脑、程智电子、扬明化学等台资、外资工厂鳞次栉比，而昆山出口加工区、留学人员创业园、高新技术开发区等园区也毗邻而居。同丰路的两旁新盖的建筑一栋紧邻一栋，如果不是非常偶然地在工地旁边瞥见翠绿的水稻田，肯定想不到，这里曾经全是农田。紧邻上海的地理优势使得昆山这个20年前还是高度农村化的地区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发展膨胀。

　　昆山市在不过921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3200多家外资企业签约，1700多家企业已经投产，仅台资就有1500多家。全国1/10的台资集聚于此，而且还保持每天新开一家的速度。在昆山的台资企业中，有约500家为IT企业，台湾十大笔记本厂商中的六家在此落户。昆山在IT业的产业链条如此完整，以致有人戏言，如果要做一笔IT业的生意，在昆山一个高尔夫球场内，几乎就可以把生产所有部件的台商找全，甚至不等球打完，生意可能已经谈妥。

　　从昆山经济技术开发区招商局了解到，这次排名对昆山市的招商引资并没有太大影响。八九月份单月引进外资分别为1.14亿美元和2.25亿美元，而十月金秋经贸招商活动使形势更为乐观。

　　政策研究室主任徐红生表示，除了台湾“电电公会”的排名外，昆山在最近江苏省信息中心发布的2002年江苏县(市)综合实力排名中居榜首，在2002年零点调查、前进策略与《智囊》杂志最近联合进行的“中国十大开发区投资环境进展”调查中同样位居第一，而在国家外经贸部2002年公布的全国45个国家级开发区综合投资环境评估中，昆山开发区排名第四。

　　“各种标准不一样，结果也不一样。可以就事论事，可以作为参考，但是没有必要太紧张。”徐主任称，外商投资会综合考虑各种因素，不会仅仅因为一个排名而决定去留的。就像主持这次调查的台湾“中华经济研究院”研究员陈丽瑛教授所说的，“这仅仅是个参考”。

　　成长的烦恼

　　说话是否算数全凭证据

　　“昆山快没有地了”，这个传言让台商们紧张了一番。徐红生主任指着挂在办公室的地图告诉记者，其实昆山有921平方公里的土地，到目前为止只是使用了30%左右，所以根本就不用为此担心。“之所以有这个传言，主要是由昆山外资进入的速度太快，区域土地平整速度和基础设施配套工程还没有跟上造成的。” “这是发展进程中出现的问题。”不少学者最近常谈到的投资饱和度问题。一个地方的引资并非多多益善，发展也要讲究度。在引资速度与规模间，二、三产业之间，经济与社会发展间，应该保持协调。在经历高度经济成长及台商、外商企业进驻后，因为城市利用外资和台资的饱和度提升，反而难以使台商维持高满意度。

　　“昆山现有台资企业1500多家，像台湾百强企业、上市公司这些‘重量级’企业，比比皆是。引资产生的正面效应，在过去几年彰显无遗。但发展太快，难免使城市的其他方面，如管理水平、三产配套、文化消费等相形见绌，继而引发不满足感。昆山市政府领导也表示，对这个发展速度估计不足，产生了一些服务和配套上的疏漏。现在扎堆在昆山的台商大多有个习惯，双休日浩浩荡荡地集体到上海去购物、泡吧。说上海成了昆山的后花园，对昆山未必就是好事。 为什么有些人把排名下降的原因归结到领导层的频繁更替上呢？

　　“主要是凑巧这次排名出来正赶上昆山市的新党委书记上任。”从市政府、开发区管委会到招商局，都承认昆山从市到乡镇，领导变动是比较频繁，有的几个月就换了，“但是其实市里几位领导的指导思想是相承的，都是围绕优化服务。” 不过，徐主任也不否认，在部分乡镇也的确出现“说话不算数”的情况，但是新的市委领导已经发话，只要开发商拿出证据，所有承诺一定兑现。

　　有些“不能兑现”也非当地政府主管能改变的。昆山市政府官员举例说，一开发商圈了块地用作工业用地，但是随着城市的扩大，想改为房地产开发。“本先这是可以变通的，但是去年年底国家明文规定，这种变通不被允许，除非补足差价。像这些政策性的变动，地方政府就不得不‘食言’了。”

　　“福地”不再稀缺

　　周边区域高举学习旗帜

　　“昆山的整体投资环境并不是不好，但是其他城市纷纷以昆山为学习对象，并在努力超越昆山。”陈丽瑛这样认为。

　　台商苏顺正先生也谈到，许多地区、特别是大城市，对台资的政策在悄然改变。台资企业多属中小型，大城市商务成本相对较高，因此，只围着大城市周边城镇转。而大城市呢，心中最爱往往是国际跨国公司，这就造成了台商在祖国大陆投资布局中相当显著的“游离大城市”的特征。但有迹象表明，这种特点开始淡化。上海最为典型。去年开始，他们不仅大力引资发展制造业，而且把吸引台资作为重点之一，一些台湾工业园区基本上就是近年里相继诞生的。以上海本身具备的优越的投资环境，加上这一“亲台商”战略的调整实施，名次迅速蹿至苏州、昆山之前，便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同样，一直是“民资强过外资”的浙江，这两年开始修补自己的短腿经济，高举起“向苏南学习”的旗帜，重点就是招商引资模式。以浙江的民本经济优势，加上后发效应，台资增长极快。在此背景下，萧山投资环境的综合排名一跃而至首位，也就不足怪了。

　　漫步昆山城，意外地发现外地招商机构在昆山的办事处零星地分布在大街小巷。昆山经济技术开发区招商局的缪经理告诉记者，全国各地大概有200多家招商单位在昆山蹲点。“他们真是活跃了我们昆山的房屋出租市场。”徐红生主任半开玩笑地说，“我们10月份开金秋经贸招商会的时候，有外地市政府把昆山一家宾馆包下来，跟我们一起开招商会，也有一部分外资被分去了一杯羹。”

　　“严打”之“祸”？

　　暴跌另有原因

　　对于这次调查本身也有人在质疑。“他们并没有来实地考察，多采用问卷的形式调查。”

　　据陈丽瑛介绍，针对台湾区电机电子工业同业公会会员厂商及祖国大陆台商协会所属企业，本次调查共发出1990份问卷，最后回收1964份，就2495个城市样本进行评估，调查共历经8个月。调查以结构问卷、次级资料分析及台商个案访谈三种研究方法，然后将理论与实务相互结合，作比较分析。

　　昆山市政府榜单出来后，邀请台湾媒体前来昆山采访，实地考察投资环境。徐红生主任告诉记者，他陪同台湾记者走访了一些台资企业，发现昆山排名靠前的几家台资企业都没有被选为样本，相反处于边远乡镇的部分小企业反而成了调查对象。

　　“乡镇下面部分台商有非法经营的举动，例如伪造仿冒商标，虚报出产地等。政府对他们进行了严查，结果导致这些台商的不满。一些台商甚至就此撕毁条约，合作破裂。”

　　徐红生主任还透露，昆山乡镇曾发生国台资公司员工跳槽到竞争对手处，并带去了原公司的专利，后来虽然有关部门处理了，但是在效率等方面还是让台商感到不满。这些企业的问卷，可能也是造成排名下降的原因。 打造“昆山专利”

　　至于调查中提到的利润汇出比较麻烦，昆山市政府一部门领导表示，这在某种程度上讲是超出昆山权限范围的，收费标准和流程都是中央统一规定。那么，为什么昆山反映的问题比较严重呢？他解释道，昆山IT产业加工占了很大一部分，主要是为了出口，而且金额也比较大，所以碰到的问题也就比较明显。

　　知识产权重视不够的确是个问题，昆山目前还是制造业为主，几乎没有什么自己的研发，更不用说什么专利了；不过该官员表示，他们也正有意识地调整引进外资的结构，增加高新技术含量。

　　据了解，10月20日，台湾正新橡胶把投资一亿多美元的研发中心搬到了昆山；非典期间在网上和美国谈成的“生物科技园”也于近期签约，落户昆山；巴城镇的昆山软件园也初具规模，中创软件、托普软件、清华科技园、登云科技大学等20多家高新技术产业签约入园。另据透露，上海一家著名的软件园也已经在昆山科技园动工，占地1000多亩。……对于改变知识产权落后的现状，昆山市政府信心十足。

　　为了更好地完善服务，昆山在服务上也在打造自己的“专利”。

　　从昆山市政府记者了解到，国家海关总署和国土资源部都把昆山作为一个试点，有些新的点子都在昆山先闯先试。昆山出口加工区就是其中之一。当时随着IT产业的进入，外商集中反映了通关速度的问题。但是这是海关总署的权限，已经超出了昆山的职权职范围。昆山领导在台湾考察时获得了灵感，2000年4月27日经国务院批准设立这个出口加工区，是由海关监管的特殊区域，海关实行“一次申报、一次审单、一次查验”，24小时通关服务的新通关模式。

　　2002年，昆山市行政审批服务中心成立，市国土资源局除土地使用权招标拍卖挂牌出让一项外，其余59项行政审批、审核事项全部进驻审批中心办理，颇受外商欢迎。

　　10月29日，昆山外经贸局将承办2003年第五次外商沙龙，汪国桢副市长也将出席，听取外商在近期的一些问题。这个沙龙活动从1998年开始，每隔两个月定期召开。

　　“我们看得到昆山在主动为我们外商服务。”台商苏顺正最终还是决定投资昆山，“等机器全部安装好，我们就可以投产了。”他表示，昆山出现的种种问题是一个地区发展到一定程度必然会经历的。“综合考虑，昆山还是值得投资的。” 昆山在“首位”、“极力推荐的城市”上盘桓多长时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在努力使自己成为台商心目中投资“福地”的同时，自身获得更好发展。昆山市政府和开发区的领导一再强调，“我们关心的是，经济发展到底怎么样？老百姓口袋里的钱多了多少？”

　　声明：《外滩画报》授权新浪网独家报道，未经许可，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