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人眼中，晚年宋美龄就是那位穿着黑色或蓝色的长裙、灰白头发、坐着轮椅、被好几个司机和保镖簇拥、抬上一辆特制的轿车绝尘而去的老妇人。

　　最后的宋美龄

　　外滩特约记者 戴莎莎/纽约报道

　　从纽约地铁六号车的86街站出来，向南走两个街区，然后沿着84街向东走。耳边的喧嚣渐渐沉寂，马路两侧餐厅、商铺的数量逐渐减少，停靠在路边的私家车、高耸的教堂和门口装饰别致的公寓不断映入眼帘。这就是曼哈顿名流云集的上东城。

　　走到东端大道，视野豁然开阔，远眺即是东河——紧贴曼哈顿岛东边的玉带。马路左边是以一位19世纪参议员的名字命名的卡尔·舒尔茨公园，右边是一排高档公寓：瑰西广场1至10号。最靠近东河的是10号。

　　在这里，宋美龄平静地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时刻，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最后的日子

　　蒋介石1975年去世之后，宋美龄移居纽约。她在长岛还有一处住所，但大部分时间，她都住在瑰西广场10号。纽约的许多名士淑媛和声名显赫的家族都曾是这里的住户。这座15层的建筑早已显出岁月的痕迹：暗红色的外墙有些斑驳，几扇窗户已经破旧。

　　宋美龄和她的外甥女孔令仪夫妇住在第九层的一套公寓里。除了外出就医，宋美龄很少离开寓所，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美国传媒将她比作著名影星嘉宝，以形容她的深居简出。

　　她的寓所每八个月就有台湾派遣的特勤组警卫队来换班，保护她的出入安全。六名保镖在她外出时负责清场、维持秩序。

　　每年三月她的生日，宋美龄都会邀请好友来家里庆祝。但今年二月她因感冒引发轻微肺炎住院，后经医生治疗后痊愈。由于健康的原因，今年的生日她没有邀请嘉宾。家人说此后她的身体就比较虚弱，但精神仍很好。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每天早上坚持做一个小时的祷告。

　　宋美龄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是在2000年1月，她出席了她的水彩画展，这次展览是在当地颇有影响的中文报纸《世界日报》纽约皇后区总部举办的。据报道，她坐在轮椅上，精神很好，告诉身边的人她很高兴。

　　此后，宋美龄便消失在公众视野中，直到她辞世。

　　睡梦中辞世

　　墓室与霭龄相邻

　　《世界日报》报道，宋美龄于10月23日晚11时17分去世，随侍在侧的有四位至亲：外甥女孔令仪、外甥女婿黄雄盛、曾孙蒋友常和追随宋美龄40多年的武官宋亨霖。

　　年逾八十的孔令仪视宋美龄为亲生母亲，十多年来一直在纽约奉养、照顾她，多年不曾离开一步。宋亨霖说宋美龄是在睡梦中自然过世的，十分平和、安详，没有一丝痛苦。

　　24日中午，家人将她的遗体送至麦迪逊大道的法兰克坎伯殡仪馆灵堂，许多知名人士都在那里举行追悼仪式。殡仪馆戒备森严，不允许记者靠近或者拍照。记者打电话询问有关葬礼的安排，工作人员回答：葬礼的日期未定；即便确定，亲属也不愿向媒介公布，称葬礼属家庭私事。

　　孔令仪说，宋美龄早在十多年前就为自己选购了纽约市以北芬克里夫墓园三楼的一处墓室，紧靠着大姐宋霭龄的墓室。霭龄的墓室里还安放着丈夫孔祥熙以及他们的子女孔令侃、孔令伟和孔令杰的遗体。

　　宋美龄去世后的几天，前来慰问的人群和载着花圈的车队打破了瑰西广场10号的宁静，来宾均神色凝重、来去匆匆。两名保安核对来宾身份后放行，记者一律被挡在门外。就连公寓的其他住户也被气氛感染，出入快步如飞，不多停留。

　　她是来自东方的一个谜

　　美国人尊重隐私，不喜欢探听邻家的事；加上宋美龄深居简出，知道她的人就更少。对大多数普通美国人来说，宋美龄就像一个来自遥远东方的谜。

　　欧文·海斯林是一位电脑工程师，他的家离瑰西广场10号只有四个街区，但他除了知道“她的丈夫很有名”之外，对宋美龄知之甚少。

　　米歇尔·马科兹耶奇是一位医生，总爱牵着她的爱犬散步。马科兹耶奇说她从广播中得知宋美龄的死讯，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宋美龄原先就住在离她家步行十分钟的地方。

　　“她嫁给了中国的总统或者是……总理。她的……颐指气使很出名,但她对她的人民……不够好。”马科兹耶奇努力搜索着她认为合适的字眼，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只是在小时候听说过她。”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宋美龄一生中最光芒四射的时刻——1943年2月18日应邀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说。她用不卑不亢的语调和流利的英语，宣传中国军队艰苦抗日的决心。这场精彩绝伦的演说赢得了美国对蒋介石政府的迅速援助。

　　美国最有影响力的报纸之一《纽约时报》25日刊登了整版的挽文，作者是《纽约时报》前上海记者站站长、中国问题专家裴觉世。挽文称宋美龄是"20世纪伟大时代之中的一位关键人物。她在日本侵略中国和二战之后，国民党和共产党争夺对后封建时代中国统治权的激烈斗争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美国发行量最大的日报《今日美国》援引美联社的报道称，宋美龄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女人之一。”“支持者说她有力地促进了国际友谊、理解和善意；反对者说她是个傲慢、专横的女人，为她丈夫腐败、无能的政府吹号抬轿。”

　　“美国之音”说：“在二战期间，她是中国对外的声音。”并援引香港中文大学历史系教授何佩然的话说：“亚洲许多人把蒋夫人当作偶像，她对女人的传统角色提出了挑战……因为那是一个男性主宰的社会。”

　　无论传媒如何评价，在看门人卢迪·德比斯亚的眼中，宋美龄就是那位穿着黑色或蓝色的长裙、灰白头发、坐着轮椅、被好几个司机和保镖簇拥、抬上一辆特制的轿车绝尘而去的老妇人。德比斯亚在瑰西广场7号做了15年的看门人，与宋美龄的寓所仅相隔一个门。

　　他说他离宋美龄最近的一次两人相隔不到十米。“她从不和旁人说话，也不笑，表情挺严肃。”这位来自墨西哥，黝黑、憨厚的看门人说，“不过，我知道她曾为中国人民的自由而战，我为她的死感到遗憾。”

　　邓颖超致宋美龄的一封信

　　即使是在淡出政坛多年之后，人们也没有怀疑过宋美龄在国民党内的深远影响。这一点，从邓颖超给她的这封信中可见一斑。

　　庐山初识，忽忽五十年矣。山城之聚、金陵之晤，犹历历如昨。别后音讯阔绝四十余年，诚属憾事。幸友谊犹存，两心相通。每遇客自远方来，道及夫人起居，更引起怀旧之情。近闻夫人健康如常，颇感欣慰。

　　令姊孙夫人生前极为思念夫人。每每言及夫人爱国情切，必将致大力于中国的统一。孙夫人手足情深，亟盼生前能与夫人一晤，曾亲笔致函夫人，然未能如愿，终成遗憾。

　　曾读夫人之《我将再起》，思感殊多。回首当年，国难方殷，夫人致力全民抗战，促成国内团结，争取国际援助，弘扬抗日民气，救助难童伤兵，厥功至伟。今夫人年事虽高，犹时时关心国家之强盛，民族之再起，于海峡两岸关系之缓和，亦多所推动。夫人谋国之志，诚如令姊孙夫人所言，我极为钦佩！

　　环顾当今世界，风云迭起，台湾前途令人不安。今经国不幸逝世，情势更趋复杂。此间诸友及我甚为关切，亟盼夫人与当政诸公，力维安定祥和局势，并早定大计，推动国家早日统一。我方认为，只要国共两党为国家民族计，推诚相见，以平等的态度共商国事，则一切都好商量，所虑之问题均不难解决。

　　我亦年逾八十，今虽卸却政务繁荷，然念念不可置之者，唯国家统一一端耳。“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与夫人救国之途虽殊，爱国之心则同。深愿与夫人共谋我国家民族之统一，俾我中华腾飞于世界。

　　我与夫人交往，数十载矣。历时弥久，相知愈深。直率陈言，尚祈谅察。海天遥隔，诸希珍重。临颖神驰，期待回音。

　　摘自《邓颖超文集》

　　写于一九八八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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