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流行或曰风尚，它们不但凝结着生活本身的奥义，同时也是我们生活历程的客观见证。

　　本报特约撰稿陈汉泽

　　前两天，某风尚颁奖礼把终身成就奖颁给了宋怀桂。眼看着宋女士慢条斯理地整理钱包和披肩，台下众老记一片喧嚣，主持人只好娓娓解释宋女士于中国时尚业的历史贡献。可有谁在乎呢，21世纪初是个公共场所执手机大声喧嚣的年代，谁还会牢记1983年皮尔·卡丹在北京饭店举行第一场有普通观众入场的时装秀于国人的震撼教育。

　　1984：浓黑眼圈的影像

　　1984年，许鞍华找来周润发配搭缪骞人翻拍张爱玲的原著话剧《倾城之恋》，由于当年很难申请到大陆取景，许鞍华只好把香港粤式祖屋充作上海老洋房，当年胶片中保留的荒谬影像如今可见。而在其时曾多次被其他男演员提及暗恋的缪骞人，今天看来短发、爆齿、眼影厚重，相信并不会有观众认为这样的女人“善于低头”。

　　让我们重新审视这些上世纪80年代保存下来的港产影片是很要人命的经历。那些个昨天不近不远，恰好尚未上升为经典，今日或许已升任祖母的时尚女郎们浓黑眼圈配合大垫肩、狮子头发型，真是让人消受不起。

　　然而，即便是如此夸张的流行，上世纪80年代早期的普通中国人仍然未敢一一照抄。如今回头看来，1984年实际是中国俗文化的分水岭。就在那一年，白衣白裤的张明敏登上央视春节联欢晚会舞台，曾经被权威舆论批评为黄色歌手的李谷一则在幕后唱起了《难忘今宵》。从这些蛛丝马迹中，一些训练有素、对政治风向颇为敏感的中国青年明显地感受到春风暗袭。随着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一个更加开放的中国社会正在逐步建立。这过程本身或许存在诸多荒谬和反复，然而前进的大方向却从未改变。

　　以1984年春节晚会为开端，邓丽君的声音和4喇叭收录机一起，这些曾经被当成流氓标志的时尚元素逐渐爬上了台面，港台流行歌手跟随着温州理发店开始旅行进入内地。与此同时，某些国产流行元素正在逐步酝酿，“46条腿”、“52条腿”慢慢成为各地结婚登记的必备要素。

　　在文学上，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横空出世。无论从文字探索程度还是断代意义上，她的灵感迸射和同期乡土、伤痕作家相比不仅更切合城市时尚，而且更被历史编织成为时代记忆的一部分。

　　1985～1989：短暂的迷惘

　　1985～1989年是中国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剧烈颠覆以往平静生活的开端，中国人的价值体系经受了金钱的考验。生活在内地的1965～1975年代青年人蠢蠢欲动，他们聚集在懒散的厂房里，手拿《人民日报》，嘴里则悄声谈论南方海边发生的传奇。那种如火如荼的场面会让你联想到上世纪60年代的广州，如果青年相约去跑白云山或者练游泳，那就意味着一桩可能的偷渡事件。

　　而对于上世纪70年代出生的那代人来说，他们的幼年时代从霍元甲、陈真、郭靖等虚构人物的言传身教中参悟到的所谓“中国启蒙传统教育”，可能远远大于小学课本。这也就是当年为何会有大批小学生集体翘家去少林寺的原因。少年人从港台电视剧里明显感受到一个与课本基本相左的价值体系的存在，他们虽然无力把握整体，但是力求上跃以抓住故事的尾端。

　　同他们的前人相比，70年代人明显在政治上更为天真；和之后的80年代人相比，70年代人又更加注重精神领域。顾城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这句充满原罪感的诗句恰恰成为那个短暂的重新寻找真诚的时代的见证。

　　对于经历过1985～1989那个迷惘、裂变年代的人们来说，1989年所发生的爆裂都是早有先兆的情绪选择在某个端口崩坏，而对这一切感受最为痛苦的正是社会底层、知识分子和敏感的青年人。

　　缓慢忧伤的旧日情怀迅速塌陷进入地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明快物质的时尚。无所适从的中国人以拜物教徒般的热情加入所谓时尚行列，我们会牢记住时光的某一片断上满街走来如克隆产物的“招手停”女式刘海、霹雳舞青年和翻版费翔。

　　1990～2000：无奈的现实主义

　　如果将上世纪80年代所发生的一切都视作刚被放进经济调酒罐后的震颤理想主义，那么1990年代的故事就应该被视作精神无主的人们对于现实主义的妥协，一切的不满、困惑都转化成为追逐金钱的动力。中国人民开始放下理想、争吵和愤怒，埋首赚钱。

　　同样地，随着金钱和经验的累计，中国所谓时尚开始由万人同步慢慢迈进个性化时代，人们不再担心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被时代抛弃。与此同时，中国的时尚工业开始慢慢成型，海盗般暴利的小型成衣店逐渐被连锁专卖店所代替。中国人第一次根据收入程度和个人喜好自主选择穿着，佐丹奴和江诗丹顿的广告并列在街头。所谓时尚品位开始更大程度地体现出南北差异，广州的港化、上海的日风以及北京的韩流背后隐显着地域经济差异和俗文化趋向的更多丰富内涵。

　　整个90年代其实也应该被视为断裂的两截。前半个时代仍旧充斥着垫肩宽松美女，中国人开始重新认识长身连衣裙的含蓄魅力，而在后半个1996～2000年代里，女人们慢慢学会Vogue女郎式紧身穿着，同时将天然眉毛剃光以便将眉梢高高挑起。即便如此，我们仍然要说，这个年代的中国女性真是无与伦比的性感大胆，以至于很多外国游客以为北京遍地都是红灯区。

　　随着生活品味的快速消费要求，所谓时尚从简单的衣食住行开始蔓延至人们生活的各个层面，其中媒体的推动作用居功至伟，从Ikea家具到家乐鸡精，中国人从读图开始学习时尚，并且乐此不疲。

　　纵观这个年代的音乐，除了当年不成气候的R&B和太过流行的李宗盛，王菲的名字应该被牢记。她生于北京长于北京，又从港台红返内地，这一例个体传奇蕴含着更多普通民众的善良希望，原来反攻回港台也并非全不可能。

　　2003：非典东风破

　　2003年中国最流行用语非“非典”莫属。

　　当这块大地全面笼罩在“非典”阴云之下时，两岸三地华人首次共同面对平等的生存和信任危机。信心、毅力和承受能力——这三个关键指标考验着全体中国人的智慧和勇气。非常庆幸的是，从整体架构上看，中国人民面对本次突发灾难更多地体现出了社会整体成熟度和承受力。就像是“非典”灾难中的全民口罩一样，这些突发状态下人群的本能表现，一件件事例逐步累积印证出中国人民多年生活经验和信心积累下的成果。

　　在“非典”危机最烈的时刻，一些专家曾经试图预报这次危机对于世俗华人社会的深远影响，一些远在澳大利亚的华人学者开始在电视上预言分餐制将改变华人社会家庭结构。然而，就像这场骤来骤去的灾难一样，分餐制甚至还没来得及进入人们的生活就消失在眼帘之后。在广州人们照常吃喝，在台湾人们制造出了胸罩口罩和双人口罩，中国人开始利用幽默来化解心理危机。

　　如今，“非典”的东风暂时远离了我们，虽然灾难是否将重返仍未可知，但惟一可以预见的是，所谓流行或曰风尚，它们不但凝结着生活本身的奥义，同时也是我们生活历程的客观见证。“非典”本身只是现象，它所体现出的一切好坏芜杂都是人们本身的特质所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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