蹒跚进入资本社会备忘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05日10:20 青年参考

　　本报特约撰稿　王安

　　万科告别老东家　　　　2000年8月11日8时34分22秒，王石打开电脑，拨号上网，进入万网景，点击管理论坛，敲道：昨天深特发公司和万科同时公布，原深特发持有的万科股票转让给中国华润总公司。1984年成立的万科，开始同母公司还相安无事，只是1985年因母公司欲强行调万科账号上的800万美元，开始了控制和反控制的明争暗斗。在第16年头，万科

总算彻底脱离深特发。再见了，老东家！

　　　　回忆当年的磨难，王石道——

　　　　1986年深圳政府在国营集团公司系统推行股份制试点工作。我看到这份文件很兴奋，这是一个让万科能独立自主经营的机会。但深特发断然拒绝。你王石在我的全资公司还不听招呼，改制后你还不要骑到我的脖子上啊！市政府同意万科股改方案的文件也只好暂停了。

　　　　我只有硬着头皮就去找市委书记李灏，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同李灏对话。市委书记的办公室很小，李灏坐在办公桌后面，手握一支毛笔，边听汇报边练习书法。听我们倒完苦水，他把笔一搁，一字一顿地说：“改革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你们年轻人不要急躁，要沉得住气，困难越大，就越是要注意工作方法和策略。”市委书记还暗示：深特发老总有北京背景。

　　　　当时我年轻气盛，不满意市委书记原则性的回答和含蓄的批评，现在回想还是老姜辣。

　　　　文件在办公厅耽搁了一个多月，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是市委副书记秦文俊亲自做深特发老总的工作，才勉强同意。　　　　从学者到官员

　　高西庆步步维营　　　　高西庆应该算作中国最早的海归人士。本来憋着要把个股票交易所搬北京来，却不料为了官。

　　　　高西庆少时甚苦，在四川大山里修铁路，打锤放炮。1981年9月去美留学，拿法学硕士学位，之后在华尔街做律师。1988年回国。1992年10月证监会成立，高西庆担任首席律师兼发行部主任。可以想见，当时高西庆何等少年意气，激扬文字。

　　　　在起草国务院《股票发行与交易管理暂行条例》时，高西庆很下功夫的是第四章《兼并收购》，写得非常详细。但国务院法制局人士认为没用，谁也看不懂，中国哪能像西方一样大鱼吃小鱼呀，十年八年都不会发生兼并收购的事。于是删繁就简。

　　　　《条例》1993年4月底出台。半年后，9月就发生了中国第一起兼并收购案宝延风波。半夜，时任证监会秘书长，现任银河证券老总的朱利给高西庆打电话，说《条例》无法套用。高当时在纽约，大笑：“怎么这么快!”　　在证监会的3年后，高西庆称病退出，回学校教书，后去香港。离开了官场，高西庆觉悟了许多：回过头看，以前争论的好多问题都没有什么意思，争羸的好多问题又转回去了，争输的问题不知什么原因又转回来了。“后来我才发现，事情有它自己的发展规律。”

　　　　1999年6月，一纸调令将高西庆从中银集团港澳事务管理处副主任职上调回证监会，任副主席。二次为官的高西庆成熟了许多，改变了位置也使他改变了思维，但他依然热烈率直。

　　　　2000年1月3日，高西庆与中国政法大学方流芳教授、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张维迎教授有一场高水平的对话，话题是“中国股市何处去”。从现场看，高西庆被方张二人联手阻击，有时只有招架之功，而场下的学生亦把掌声送给了学者，而不是官员高西庆。

　　　　从法理上，从经济学原理上，高西庆竭力维护股市的国企利益。说到后来，高西庆动了感情：国企在市场上到底应该占有什么样的位置，政府应该给他们什么帮助，我们必须历史地看这个问题。我以前工作的老厂，将近6000人，其中还有2800多名离退休职工。这些老企业怎么处理?让国家拿钱去给他们增加收入?你了解中国的税收有多么困难吗?

　　　　学者与官员的价值取向和思维路径本来就不同，半官半学的高西庆自身已经被矛盾着闹腾着，如今以自身的混和体去与纯粹的学者对垒，自是费劲，自是难讨掌声。

　　　　2000年8月，《财经》杂志刊出文章《基金黑幕》，从6个方面揭露基金公司，对敲制造虚假成交量，利用倒仓操纵市场等。这篇文章在业内引发大波，剑拔弩张，大有明日法庭上黑白相见之势。

　　　　某日，笔者与高西庆对坐，有电话来，显然是一基金老总在抱怨《基金黑幕》。看高西庆的表情，极为难，嘬牙花状。高说，如果失实，你可以告它呀，人家是传媒，有这个权力呀。

　　　　对于传媒的负面报道，为官者多通过行政渠道解决。高西庆正八经儿官至副部级，但他受的教育，使他从骨子里不能动用行政手段。一边是传媒，天生有说话的权力，一边是其监管对象，充满爱心，手心手背，只好建议告官上庭。

　　　　看高西庆的精神历程，实在就是一个从学者到官员的交互转换过程。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过程呢？务实？升华？同化？坠落？　　遇到红灯绕着走

　　外资杀入A股　　　　1995年8月9日发生了第一起外资入侵事件，日本五十铃自动车株事会社和伊藤忠商式会社通过协议，一次性购买北京北旅未上市流通法人股4002万股，占总股本的25%。日本人宣布，自股权登记之日起8年内不向中国法人或个人转让——比中国战略投资者觉悟高。

　　　　说时迟那时快，8月21日，美国福特汽车公司又抢去江铃汽车股份有限公司即将发行的1.74亿股B股中的80%，这样，福特公司将持有江铃公司20%的股份。

　　　　美国凌龙公司蓄谋四川广华国有股的故事没能继续下去，1996年1月被证监会制止，说不符合中国暂不对外转让上市公司国家股和法人股的规定。这个规定就是为对付北旅和江铃而出的。

　　　　海航用另外的技巧帮助外资撕了回中国资本市场的铁幕。海行曾经是中国上市公司中惟一外资成为大股东的企业，美国航空有限公司(American Aviation LDC)占有海航21.1%的股权。　　　　股市大辩论　

　　吴敬琏厉以宁阵营鲜明　　　　2001年1月1日晚，吕梁在北京北辰花园别墅自己家中，接受了《财经时报》记者采访，讲述了他坐庄操纵康达尔(1999年底改名为中科创业，0048)重组，谁料自己的搭挡朱焕良忽然出货潜逃，最终吃亏上当中科创业一泄千里的故事。吕称自己为善庄。此前，阳历新年之前，中科创业连续拉了5个跌停。

　　　　1月1日见了记者之后，吕一直坐在自己家里接待友人，接受采访，整理文件，写作。据说，春节前他已写了6万字。但是，当公安人员找他时，他失踪了。在他的办公桌上，有几张纸，写满了经常往来的记者姓名的电话。

　　　　在中国股市中，庄家有之，赚了钱跑到国外买房子买地过日子的也有。笑嘻嘻地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庄家，然后就失踪了，吕梁是第一人。

　　　　吕梁毒化了股市空气。剌激了监管层。此前后，学者吴敬琏出面了。

　　　　2000年底，在《南方周未》上，吴敬琏为《基金黑幕》说了话，说股市不能黑。此前，几乎没有经济学家对《基金黑幕》说话。

　　　　吴敬琏名声大振，吴成了唱空的代表。许多人也在猜：吴讲话的背景是什么？

　　　　有人对吴敬琏不忿。先有那生猛小将杀将过来。

　　　　1月20日，《证券市场周刊》发文《股市的花样年华还能走多远》，针对吴的观点分别提出疑问，认为，“对经济活动本身和证券市场而言，我们应该更多地做价值判断，尽量少做道德判断。”

　　　　吴埋下头来不说话，坚决不说话。

　　　　过了春节一开市，股市连拉阴线，一些股民在网上指斥吴敬琏把股市打下水，断人财路。其实，大多数股民是同意吴的说法的，也痛恨黑庄鱼肉散户，但也反对吴讲话造成的后果。

　　　　许多人焦急着。2月8日，新华网发表文章《风物长宜放眼量》，给股市打气。2月9日，3大证券报均在头版刊登。当日股市转绿为红。

　　　　大家都在猜测此文的来头。

　　　　不论是学者还是传媒还是股民，大家都痛恨政策市，都在理性地批判政策市的弊端，但在做事时，又无不在瞄着政策，有意无意地以自己的理解去解释或曲解政策，去放大政策的能量。

　　　　小将们掩杀一阵，老将们要出马了。

　　　　2月11日，被号称股市唱多派的梦之队出场了。厉以宁、董辅(亦+仍右部)、肖灼基、吴晓求、韩志国五将出马，引得记者把个会场围得水泄不通。

　　　　厉以宁号称“厉股份”，曾主持起草《公司法》和《证券法》，名声很大。厉与吴在学术上一直各走各的道。吴敬琏有“吴市场”之称，有人却戏称“无市场”。

　　　　严格说，在2月11日的研讨会上，厉以宁的发言并无硬伤。但在特定的会场气氛中，在大家的共振中，一些言辞就走了味。五对一的形式一出现，厉以宁就输了。而吴敬琏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形式突然就决定了内容。也许从一走进会场，厉以宁就发觉这事做错了，因此在会场上他长时间搭拉着眼睛，以手托腮。

　　　　果然传媒风头骤转，同情声一片。有传媒编辑夜晚做2月11日会议消息时曾拟题《五大“托”星鹊起》，后觉太损了，改为《股市“托”声鹊起》。

　　　　吴敬琏不用说话，吴敬琏不说话比说话还管用。

　　　　许多学者也想谈自己的看法，但又不想掺和到学术以外的是是非非中，于是等凉了凉，冷了场后才公布自己的说道。

　　　　这其中以张维迎和宋国清二位最有特色。这二位都是受过西方现代经济学的严格训练的，其思维又与前辈吴敬琏、厉以宁不同。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副院长张维迎认为：中国股市中所有的入场者构成了一个既得利益群体，他们在股市中享受的免费午餐其实是由那些不炒股的人支付的，这也就是说，所谓“零和搏弈”不仅发生于庄家和散户之间，发生于今天股市的暴涨与他日可能的暴跌之间，也发生于所有的入市者与股市外的纳税人之间。试问，亏损累累的琼民源究竟是谁垫底？负债累累的郑百文最终又要由谁来扛？有人说是政府，其实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全体纳税人。

　　　　宋国清是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他做了个模型，通过技术分析发现，庄家坐庄套住的散户只是小部分，庄家真正的目标是机构，这些机构的钱除少部分是私款外，相当于一部分是公款，这公款指的是国家负最后责任的资金，即地方政府、国有企业以及国有银行之钱，这些钱的真正所有者是全国13亿人民。

　　　　3月3日两会召开。从一上会辩论的双方就采取低调：不谈股市，不谈股市。

　　　　但渐渐地搂不住了。两会正开着，吴敬琏在《中国经济时报》上发表了两个整版约2万字的文章《我对证券市场的看法》，一一回应对手的发难。

　　　　接着，3月9日，吴敬琏又举行了个人新闻发布会。当天肖灼基也举行了个人新闻发布会，但从报道上看，远没有吴敬琏轰动。

　　　　上午9时，吴敬琏准时来到会场，当有记者谈到有些中小投资者认为吴使他们赔钱，吴敬琏动了感情：碰到中小投资者不能理解我时，我就常常忍不住了引用捷克一位新闻记者伏契克的话，“人们，我是爱你们的，你们可要警惕啊！”

　　　　这话有点像上帝的声音。

　　　　学者们要争什么？规范还是发展？就好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两派学者在争一个硬币的两面，各人说得都有理，相辅相成。但在硬币的两面做文章，总也做不到对方的领地，没交火便泄了。

　　　　如此，让人有理由猜测，就像泡吧不是为了买醉，洗桑拿不是为了搓澡，辩论也不是为了求个真理。在摆出一副辩论的样子之后，众人都在猜测对手的官方背景，都想提高嗓音引起领导的注意，都在准备着一旦形势变化抽身就走，都为战略转移留下了后路。

　　　　天使与魔鬼只有一步之遥，并经常转换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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