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飞机
点击此处查看其它图片

　　又是一个人和一架飞机的故事。许多凭借一己之力制造飞机的人，已品尝过无数失败的苦涩。

　　这一次却有点不同。可爱的白色小飞机还没有来得及等到自己的“处女航”就不幸失火“夭折”。尽管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它能飞上天，但在飞机的主人岳兴林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意外，没有飞过，就无所谓成败。他已经开始张罗着建造下一架飞机了

　　撰稿／黄祺(记者)

　　飞机失火事故过去二十多天了。岳兴林保留着飞机上仅剩的没有被毁坏的零件：两个车轮和一个一米多长的螺旋桨。车轮和当初引起火灾的发动机一样，都来自一辆旧摩托车，而螺旋桨是岳兴林花60元钱买来木头，用自己家的菜刀一点一点劈成的，然后将边角仔细打磨圆滑。如今的螺旋桨上留下了烟熏的黑斑，每次看到都让人想起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灾。

　　当初害怕劈木头的动静影响家人和楼下邻居休息，岳兴林关上门，在自家阳台上操作，一个多月才总算把木头变成专业书上的飞机螺旋桨的模样，家里的菜刀也最终“过劳死”。岳兴林的母亲风趣地说：“这叫‘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不支持儿子造飞机的母亲，也不能不欣赏岳兴林的手艺和执著。

　　午夜火灾

　　飞机试飞之前，岳兴林本不想太张扬，除了从来都不赞成的家人以外，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惊人之举。

　　岳兴林是中国科技大学学生处的员工。在2003年空闲的暑假里，除了吃饭、睡觉，他一天到晚都泡在“飞机制造场”——合肥市桐城路上一家广告公司的门店里。开学以后，岳兴林白天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以后，他又来到离家两公里远的广告公司，监督和指导店里帮手们干活，直到深夜。每天回家，生怕惊动了家人，蹑手蹑脚地洗个澡，赶紧上床睡觉。一旦家人被吵醒，难免又是一场口角。

　　一个多月后，这架被岳兴林命名为“龙鹰”的飞机，在工人们的手中，有了一些模样。

　　9月21日，秋天温暖的夜晚，岳兴林和帮手在马路边，把飞机的各个零部件组装在一起，由于广告公司门店面积有限，飞机的部件一直各自散放，如今才第一次合为一体，岳兴林准备把它推到两公里以外的家附近的院子里。他打算在那里对飞机的油路、电路、刹车进行最后的调试，为国庆节之后的试飞做准备。

　　凌晨1点多，桐城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岳兴林的作品——一架白色小飞机停在深夜的马路上，显得分外玲珑可爱。几个围观者和飞机的主人一样，对试飞充满了美妙的想象。

　　一位帮手迫不及待地坐进飞机机舱，开启了发动机，他建议，让飞机滑行到目的地，这样既可以测试一下发动机的性能，又可以省去推飞机的劳累。

　　岳兴林同意了这个建议，飞机发动后，安全地向前滑行了四五百米。正当飞机滑行到十字路口要转弯时，岳兴林发现发动机位置冒烟了。显然，这个来自旧摩托车的风冷式发动机已经不堪重负。这时还有机会阻止火灾，必须马上打开发动机使用灭火工具。但不幸的是，发动机盖早已被他用螺丝固定，手边又没有任何可以卸下螺丝的工具，心急火燎的帮手想拦一辆过路的出租车借灭火器，但出租车“见死不救”，没有停下来。岳兴林和帮手们绝望地看着火苗沿着输油管，爬到飞机机身的其他地方。当赶来的邻居提醒可以去路边的酒店借灭火器时，“龙鹰”早已“出师未捷身先死”。

　　任何人都无法体会岳兴林当时的沮丧。大火之后，除了两个轮子和受伤的螺旋桨，整个飞机变成了废铁，岳兴林只好把它拖到附近的废品收购站处理，换回两百多块钱。他嘱咐赶到现场的记者，不要在新闻里提到自己的名字和工作单位。本来，他打算飞机试飞时邀请媒体到场，而不是让他们看到意外的失火事故。

　　理想之路

　　尽管周围的人都觉得岳兴林与众不同，但这个39岁的男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奇怪。

　　童年时代的岳兴林就有一双巧手。他生长在安徽郎溪县的农村，由于家庭条件艰苦，刚上小学时还穿着开裆裤。深以为耻的岳兴林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拿针线将开裆裤缝成了一条西装裤。为此，岳兴林的母亲认为他有缝纫天赋，打算把他培养成小裁缝。

　　长大以后，岳兴林没有如母亲所愿做成裁缝，而是上大专学了管理学，毕业以后分配到山沟里的皖南农学院工作。在冷清单调的校园里，岳兴林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钻研6年，自学谱曲，在安徽本地的音乐杂志上发表了20多首作品，但从来没有被人演唱过。

　　1989年岳兴林调到合肥工作，航空之梦开始萌发。他订阅了许多《航空知识》之类的杂志，每天琢磨个不停。1993年岳兴林看到杂志上有私人造飞机屡经失败终上蓝天的报道，顿时激情澎湃，开始自学《空气动力学》、《力学》、《材料学》……

　　起初岳兴林对直升机感兴趣。1996年，一个朋友要处理一辆报废的吉普车，岳兴林低价买下，准备制造直升机。他雄心勃勃地要对直升机的尾桨进行改造。

　　制作场地一直是大难题，他好不容易借到一个车库，窝在车库里干了20多天，刚刚做好架子，突然接到车库拆迁的通知，计划被迫搁浅。

　　经过多年的研究后他终于发现，当初改造尾桨的设计是有问题的，就算直升机按计划完成，也注定无法飞翔。

　　体会了造直升机的艰难，岳兴林转而研究较为简单的固定翼飞机。他注意到，制造飞机成功上天的两个人，一个是宁夏的农民，一个是广州的农民，他们的文化水平都不高，一个机械专业毕业的爱好者制造的飞机反而却失败了。于是，毫无科班背景的他信心百倍。

　　岳兴林借了学校一间空置的办公室，买了电焊机，操持家伙试了几天，发现自己的焊接技术实在差劲，学校也担心安全，要把办公室收回去。于是岳兴林找到一家专门安装铁窗和防盗门的个体户，刚刚做了两个星期，个体老板嫌造飞机耽误生意，宁愿不收工钱，也不想再接这个活。

　　岳兴林到处“考察”，寻找造飞机的场地和帮手。经过一翻挑选，岳兴林找到一家广告公司，制作部的两个年轻人平常做灯箱、广告牌，电焊、刨工样样都会，正好符合岳兴林的要求，广告公司十几平米的门店也就成为了造飞机的场所。

　　重新出发

　　岳兴林把设计制造下一架飞机的时间初定在今年年底，他又结识了同为飞机爱好者的一位老板，对方答应岳兴林，由他投资共同制造下一架飞机。

　　尽管雄心勃勃，但他最担心的是“后院起火”。一家四口中，两岁的儿子还懵懵懂懂，母亲心疼儿子才勉强支持，妻子的反对则十分明确。岳兴林苦笑着说，十多年来妻子唯一一次“正式”地关心自己的“飞机制造业”，是在飞机失火的第二天。当时妻子正在北京出差，一个朋友看到新闻后给她打电话，她马上向岳兴林求证。岳兴林没有承认，只说大概是别人的飞机着火。

　　岳兴林说自己并不是想故意隐瞒真相，只不过妻子出差前两口子刚刚大吵一架，他的气还没有消。在那一次“战争”中，妻子摔了他的飞机模型，扔了他的书。“战争”的导火索还是飞机，正在复习迎考的妻子让岳兴林哄孩子睡午觉，岳兴林看孩子睡着了就溜去造飞机，结果孩子蹬掉了被子，得了感冒。

　　岳兴林的妻子告诉记者，她从来不相信仅靠自己看几本书就能搞懂造飞机的技术。她也不相信花五六千块钱造出的飞机能上天。她反对丈夫造飞机的最简单的理由是：岳兴林不能拿出足以说服她相信的任何理论或者计划，他甚至不能拿出一张像样的、精确的飞机设计图纸。

　　而那位希望把儿子培养成小裁缝的母亲，最担心的是安全。她说，人家飞机厂里造飞机，也总有个师傅教；这样高级的东西，哪里是想造就能造出来的。但她知道儿子的“疯魔”，不愿意再泼上一盆盆冷水。

　　岳兴林的眼睛里有孩子般的执拗。和周围其他人一样，他当然也有自己的痛苦，但这份痛苦，决不是因为面对目标却不敢迈出步子。

　　声明：《新民周刊》授权新浪网独家报道，未经许可，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