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普查警察和他擦肩而过(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12日12:48 沈阳今报

　　策划张晓宁首席记者董永君记者崔治／文首席记者梅天磬／摄

毛的案卷。

毛景祥：四年逃亡熬白了头。

史淑珍：即使坐牢也要回阜新。

刘学青（史淑珍的外甥女）跟毛家夫妇逃亡了四年。

毛景祥就是在这里投案的。

庭审毛景祥。　　老毛有老毛的“道理”和思维方式。留下或离开是“审时度势”的抉择，承认或否认是生死攸关的“坚持”。四年的逃亡路，让他吃尽了辛苦，惶惶不可终日让他不得不回来受审。但他心里还有一丝侥幸，他以为，时间会让人们忘记他曾经的贪婪和罪恶。

　　“我是老毛，我回来自首了”

　　2002年11月25日，飘雪的天空反而生成一丝暖意。已是傍晚时分，阜新市市委办公大楼灯一盏盏地熄了。常年在市委门前等活拉脚的“神牛”师傅老于也准备收工了。

　　市委的铁栅栏门已关闭，只剩下一人可以通过的缝隙。这时一辆车在门前悄然停下，这辆车没有牌照。老于看到车上走下三个人，一男两女。三人穿着朴素，其中一位30多岁的年轻女士搀扶着步履蹒跚的老妇。60多岁的男士最先走进市委值班室。“我是老毛，我来自首。”“老毛？哪个老毛？”“毛景祥”。报出了名号的老者，立刻激活了在场所有人的回忆。“原阜新市公安局局长、辽宁头号悬赏缉拿要犯、逃亡四年音讯皆无的老毛回来自首了！”

　　病重的老妇遇到亲人般“呜呜”地哭了起来。毛景祥要求立即与市委、市政法委的领导取得联系，他对门卫值班人员说：“老伴病得太重了，鼻咽癌晚期了，实在撑不下去了。”闻讯赶来的机关保卫处李处长迅速与有关部门联系，并将毛带入市委办公大楼安置。十几分钟后，毛景祥一行被带到某部队招待所暂留，由四名武警战士看守，次日送沈阳市拘押。

　　给钱就办事，毛局长批发警察

　　曾经参与毛案调查的一位工作人员对记者说：“老毛这人其实挺有‘原则’的，他在供词中经常提到的一句话是，只要我收了钱的事，肯定都给人家办好了，没有给我钱的人，肯定不会给他办什么事儿。”他觉得自己挺讲究的，“这总比那些收了钱也不办事那伙的强多了！”

　　当年盛气凌人的毛局长，一手缔造了轰动全国的“毛家警察”。在阜新市公安局人员严重超编的情况下，经其手违规调入公安系统的人数达120余人，连自己12岁的小孙女，经他一手操办，也手续齐全地进入了公安队伍。

　　其女毛志茹用伪造的假学历、假党证、假干部手续，大摇大摆地成为“警花”，并在毛的一手提拔下，迅速得到了三级警司的授衔。其长子毛志刚也被其由石油系统调入公安系统，并委以阜新市刑警队副支队长的重任。“举贤不避亲、收钱不避嫌”，只要巴结上毛局长，再把钱送到位，想进公安局易如反掌。带上16万，毛老爷子“人间蒸发”

　　62岁的“毛老爷子”退休后，本以为可以用自己聚敛的财富，舒舒服服地过完后半生。1994年，辽宁省纪委专案组进驻阜新，探听到风声不对的他，坐立不安了。他在阜新的几处豪宅、大连海滨的别墅、女婿生意火爆的酒店、违规调入的毛家警察，他知道自己被阜新愤怒的老百姓盯上了。

　　省纪委的初步调查结果显示，毛有数十万的财产来源不明，多人经毛调入公安系统的手续漏洞百出。专案组当即对居住在大连的毛进行调查询问。当时的毛态度诚恳，并当场交代了自己的一些问题，并表示对专案组的调查随叫随到。次日，毛却再也没有出现在专案组工作人员的面前。家属称毛因病住进医院，病情严重不能接受调查。从此，毛神秘失踪。

　　据毛自首后交代，他见事态对自己极为不利，便携带16万元现金与妻子史淑珍、其妻外甥女刘学青逃往外地。起初，他边游山玩水边频繁与阜新的亲信电话联系，了解案件的调查进程。当亲信们一个个被调查处理，他觉得大势已去。同时，辽宁省公安厅拿出辽宁最高的30万奖金悬赏，让他觉得自己的事儿大了。他开始了自己四年的逃亡生涯。

　　四年逃亡他懂得如何躲藏

　　初中文化的毛景祥，最初在基层派出所任民警，文化不高，能力不强，但凭着运气和钻营，坐上了市公安局长的宝座。多年的警务生涯，让他深谙侦查与反侦查之道。公安局长的职位，让他可以准确判断一个城市的治安状况是否让自己有可乘之机。他将逃亡的目标定在治安力量相对薄弱的黑龙江省，先后在安达、大庆、齐齐哈尔等地逗留。但由于城市太小或社区基层治安体系健全，都让他觉得不安全。1998年8月，他选中了绥化市作为自己长期避藏的地方。

　　绥化市不大不小、流动人口较多、社区组织不完善，而且交通便利，便于隐藏和逃离。即使这样，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他们便会立刻更换出租的房子，四年共更换四五次住所。他们对邻居们一会儿说自己是做药材生意一会儿自己来这里卖陶瓷。几年来打回阜新的电话，都是由其外甥女乘车到很远的城市打个电话后，立即乘车返回。这样的反侦查手段，也让抓捕的干警多次扑空。

　　在他的记忆里，最难过的日子是2000年全国人口普查的时候。挨家挨户地清查人口，一户也不漏过。为了避免暴露，他想出了一个对策：他先让外甥女跟房东说由于生意要去外地出差，随后他们购置了方便面、食物、生活用品等储存起来，还用窗帘和纸箱将窗户挡得严严实实，从外面根本看不到屋内的情况。

　　“回去吧，死也要死在阜新”

　　为了怕邻居闻到屋子里的气味，他们做饭的时候不敢炝锅，煮方便面都不敢多放作料。两个多月的时间，三个人每天靠吃清水煮白菜、清水煮土豆度日。这期间也经常有人来敲门，不管是收电费、水费，他们都一声不吭，屏住呼吸。每天看电视听收音机的时候都会把音量调到极低。就这样，他们竟然顺利地逃过了人口普查。

　　长期的精神紧张、营养不良，让本来就体弱多病的史淑珍患上了鼻咽癌。毛自己不敢出门，就叫外甥女带着老伴出去看病，自己无奈地蜷在家中。由于病情不断加重，他们先后到绥化中心医院、哈尔滨肿瘤医院治疗，但病情一直不见好转。

　　一个人在租住房中的毛景祥情绪十分沮丧，开始动摇继续逃亡的决心，他开始用各种方式与阜新方面联系，并关注国家惩腐反贪的动态，每次听说又有贪官被处以重罚，他都觉得心里像压上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经过多次的手术，史淑珍的病情却越发恶化起来，生命垂危。手术的费用和逃亡的花费已让他们的日子捉襟见肘。2000年5月的一天，医生通知他们准备后事。毛什么也不顾了赶到医院，他握着老伴的手，泪流了下来。“我快死了，我们逃得太累了，死我也要死在阜新。”他哭着答应她：“我们不逃了，我回去自首。”时间并没有冲淡罪恶

　　毛拨通了阜新市纪委书记韩景瑞的电话：“我是毛景祥，我在外面，我想和家人回阜新了，先跟你打个招呼。”听到电话里韩书记说：“你早就该回来了，干吗非要跑呢。”他的最后一道思想防线崩溃了。

　　四年了，阜新人已渐渐忘记了毛景祥这个人。但他的出现让整个城市掀起了一阵波澜，他自己不知道，他给这个城市留下了多重的阴影，这些，是时间抹不去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机关工作人员说了这样一段话：一些单位存在编制管理混乱的情况，明明是五个人干的活，要由五十个人来干，而这些经费的支出都是出自政府，只是名目不同罢了。但进一个人，对单位的领导来讲好处不言而喻，这种靠人发财的方式，在老毛的手里可以说发扬光大了。从他那时起，一段时间内阜新市很多单位的人员都莫名其妙地多了起来。

　　广宇酒店，阜新有名的大酒店之一，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酒店的老板是毛局长的女婿。据家住附近的徐先生回忆，这家酒店在毛景祥风光的时候，每天门庭若市，各种名牌的特殊车号的轿车门前都停不下。而且酒店每个最低消费200元，四五个人吃顿饭就得2000多元，要不是吃公款，普通老百姓谁吃得起。老毛出事后，酒店的生意立刻不行了。

　　阜新毛家不堪骚扰

　　毛景祥庭审翻供，在阜新市引起极大反响，这个曾在阜新引发的不异于7级大地震的爆炸消息，在事隔几年后，随着毛景祥在庭审翻供时说出的“刑讯逼供”，再次成为阜新人街谈巷议的焦点。记者从知情人口头了解到，毛在阜新还有两处住宅，一处在新邱区，另一处在市总工会附近。记者找到了解放大街24号楼的毛家。

　　毛家独霸该单元三楼，面积200余平方米。记者敲门时里面传来老人异样声调的答话声。说家里没有人在，不给任何人开门。下楼时阳台窗子探出一老妇的面孔，据知情人分析，此人极可能是毛的妻子史淑珍，她因鼻咽癌已不能正常发音，说话时声音怪异。史不在阜新在北京治疗的传言颇有不实。

　　昨晚9时30分，记者打通了毛景祥在阜新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女子自称是毛景祥的一位亲戚。电话那端的她语气温婉，只是谈话中时刻能感受到她对老太太（毛景祥的妻子史淑珍）身体的关爱。她说这两天往她们家打电话的人特别多，什么人都有，已经严重地影响了老太太的休息。这位亲戚告诉记者，她昨晚刚赶到阜新，目的是为了照顾毛景祥病重的妻子史淑珍。据介绍，史淑珍患了严重的鼻咽癌，说起话来很困难，正在家休息疗养，所以平时家里来的电话都得别人来接听。

　　毛景祥已经快70岁了，身体又不好，家里人十分惦记他的健康。当记者告诉这位亲戚，毛景祥现在在看守所里身体很好，只是十分想念和愧对家人时，电话那端沉默了好久。随后，她把电话给了一位男人，毛景祥的大儿子毛志刚。和那位远房亲戚态度相反的是，毛志刚对记者的深夜来访非常反感，他说母亲已经睡了，他不希望任何人的电话打扰母亲的休息。对于父亲前日的当庭翻供，毛志刚表示无话可说。记者试图再问些什么，毛志刚说时间太晚了，让记者明日早些打电话来，然后就撂了电话。律师为毛景祥进行有罪辩护

　　2003年11月10日毛景祥一案在鞍山中法首次开庭审理。在庭审中毛景祥大面积翻供，30笔犯罪金额仅认4笔，119万余元的涉案金额在他的嘴中仅有21.8万元才是“真实”的。

　　“我对毛景祥的辩护是基于有罪基础上的辩护，是对于一些证据不足和事实认定不清的案件进行辩护，至于毛景祥当庭翻供也是他的权利。”昨天，为辽宁头号悬赏缉拿要犯、原阜新市公安局局长毛景祥担任辩护律师的辽宁天元律师事务所的吴哲律师对记者说。

　　相关案卷高达半米

　　昨天，吴哲律师拿出了毛景祥的十多本案卷复印件，这些案卷摞起来高达半米。吴律师说，接到这个案子后，他连夜加班把这十多本案卷仔细看了三遍，累得眼睛都痛了，才把案情了解清楚。“通过案卷我了解到，毛景祥的犯罪事实是存在的，所以我对其的辩护是基于有罪基础上的辩护，是围绕部分案件细节和受贿后是否作出有利于行贿人的举措进行辩护。”

　　庭审中法庭给予了被告人和辩护人充分的辩护及辩解权利，毛景祥对部分指控提出了异议，作为辩护人对公诉方指控的证据也提出了质疑意见。吴哲认为，控方有些证据缺乏合理性，甚至有一些与实际情况不相符合。因此，认定毛景祥犯有受贿罪的一部分证据不足，同时，在庭审中辩护人还希望法庭对毛景祥提出的若干个证人进一步核实。

　　看守所的温暖让毛心生谢意

　　据鞍山市第一看守所副所长陈述仁介绍，毛景祥已经快70岁了，身体不太好，高血压和心脏病一直困扰着他。毛景祥被转到该所以来，所里根据毛景祥年龄和身体的实际情况，在饮食方面基本按照毛景祥的要求和口味安排，还专门为他准备了药。值班医生对他也很照顾，每天几次对其进行血压测量、观察其日常反应，发现症状及时对症治疗。

　　毛景祥当着记者的面表示了对鞍山第一看守所的谢意，他说“谢谢”两个字的时候，目光很诚恳。

　　五年未见法庭上父女重逢

　　毛景祥告诉记者，11月9日在法庭上是他5年以来第一次见到女儿，女儿当时那双流着泪的眼睛，让他心里很难受。他说他现在非常想念女儿，感觉最对不起的人也是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