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快餐读物泛滥之批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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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13日16:27 新闻晚报 |
4个月内卖出15万本,新浪网上的点击率节节高升——《天亮以后说分手》的受欢迎程度的确不可小觑,而之后推出的《天不亮就分手》、《天亮以后不分手》等类似题材的图书据说也创下了不错的销量,就连名字也一个比一个露骨:《长达半天的快乐》、《谁的荷尔蒙在飞》、《我把男人弄丢了》、《紫灯区》……。读者们为何如此青睐“一夜情”图书?“一夜情”图书是否真的是在反映社会上的某种现象? 当然,也有不少人对此类图书嗤之以鼻,或者不屑一顾。由于这些书中的主角大多是女性,因此就有人问,当传统妇道、闺房条训全没了,女人就剩下跟男人一样的体力和欲望,那叫什么女人?而当记者在上海书城调查这类书籍的销售情况时,工作人员也反复强调这些书在书城里绝对不是主流,并且从未登上过畅销书排行榜。与此同时,也有人发出“警告”,认为图书也应该分级。然而,即使图书“分级”了,也只能约束出版、销售,而人们的思想是无法通过“分级”来约束的。 为此,我们请来了各方人士,请他们谈谈对“一夜情”图书、“一夜情”现象的看法。 不要视之为洪水猛兽 上海社科院出版社总编辑陈军 自从《天不亮就分手》出版以来,上海社科院出版社的陈军总编辑就比以前更忙了———不断有记者为了这本书要采访他。 为何要出版这本书?陈总编有自己的理由:“应该看到,‘一夜情’现在已经成为一个社会问题,但我们出这本书绝对不是赞成、更不是为了渲染这种‘一夜情’的做法,只是为了引起社会对这个现象的关注,给大家一个讨论、剖析这个现象的机会。大家看待这一类书也是这样,既不要认为它们是承认‘一夜情’这种做法好,也不要像封建卫道士那样把它们看成洪水猛兽。” 虽然这本《天不亮就分手》似有“跟风”之嫌,但陈总编对它的品质还是很有把握:“我们出书也是有选择的,同一题材的书,有些明显是档次比较低的,而《天不亮就分手》肯定不在此列。千万不要武断地把阅读这类书看得很庸俗,《廊桥遗梦》写的也是类似的事,但肯定没有人觉得它是一部庸俗低级的书。” 那么,对于“一夜情”,陈总编又有什么看法呢?“我觉得,对‘一夜情’不能一概而论。有时‘一夜情’的发生可能是客观条件所迫,比如留守男士(女士),毕竟我们无法抹杀人的正常需求。同时,我们还应该看到‘一夜情’中‘情’的成分,产生‘一夜情’的原因有相当是心理的因素、是情感宣泄的需要。而选择不认识的人宣泄内心的苦闷,互不干扰,非常安全。” “再说,这些人最后‘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为了保持家庭的稳定。也就是说,她们可能在客观压力下一时冲动,而事后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家庭,所以,为了不牵累到家庭,她们就像《廊桥遗梦》中的女主人公那样选择了‘分手’。”陈总编接着说,“然而,现实生活中其实还有很多‘不分手’的事例,往往还引起种种悲剧的诞生。所以,大家还是应该以客观的态度来看待这种现象。当然,我们也不排除某些在‘一夜情’的幌子下出于其他动机的行为。” “这本书针对的主要是那些处于青年向中年过渡这个年龄段的人,他们是社会压力、生活压力最大的一群人,有些人可能也遭遇过婚姻家庭方面的挫折,所以容易碰到这个问题,或者说对这一问题比较关注。”原来,陈总编早已对这本书的读者做了定位。“本来这种事是非常私密的,但它又在社会中不断涌动,所以我们才把它提出来,让人们能够直面它,能够在分析后做出客观的评价。这样,我们最后才能做出正确的引导,帮助人们树立正确的恋爱观、婚姻观。” 这种卖点难长久 上海辞书出版社宣传策划朱志凌 “这是种炒作。”谈到最近风行图书市场的“一夜情”图书,上海辞书出版社的朱志凌张口便来了这么一句。朱志凌组织过不少图书策划活动,在这方面算得上是个行家。“为什么大家会饶有兴趣地讨论璩美凤考复旦博士的事呢,就是因为她身上有卖点。同样的,‘一夜情’也好,‘隐私实录’也好,都只是图书的卖点而已。” 朱志凌接着说道:“其实,在各个阶段都会有一批类似的书籍出来,就像前几年的《绝对隐私》。但这其中还是牵涉到一个分寸把握的问题。一般来说,出版社肯定会在内容上把关,它们是不可能故意违反《出版管理条例》的。所以,读者阅读之后就会发现,有些书仅仅是在书名、外观上比较夸张,即使内容中涉及性描写,也是点到为止。” “美国广告业做过一个调查,结果显示,最能争夺眼球的广告几乎都包括性(或女性)、动物和小孩这三大要素。”朱志凌突然聊起了广告学,“我想,图书方面也差不多。书名就像是商品的标签,直接影响其受欢迎度。现在图书的出版量太大了,同一类别的书也很多,所以起一个能争夺眼球的书名还是十分必要的。而书名要争夺眼球,显然也得往刚才提到的那三点上靠。”原来如此,这就难怪那么多出版社都想搭上“一夜情”这班畅销船了。 “当然,像这样的卖点,生命周期是肯定不会长久的,这类书很可能过一段时间就会被大家遗忘,所以说,它们只能算是一种快餐性质的图书。对于一部分购买者来说,看这类书也许是一种‘欲望表达的方式’(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是不是最确切),他们可能希望从中得到某种感官上的刺激和享受吧。” 其实,出这类“一夜情”图书的并不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出版社,对此,朱志凌也说出了出版社的一些苦衷。“现在各家出版社都是企业化管理,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都在考核指标之列,所以不可能只出‘叫好不叫座’的书。而各个出版社虽然还是有专业分工,但这种分工正在逐渐淡化,除了自己专业方面的东西,出版社也可以出一些相关书籍。就像我们辞书出版社,除了大部头的工具类书籍,也会出一些教辅类的书,还有像《我为歌狂(终极版)》这样轻松的青少年读物。” 警惕“纸浆读物”和卡拉OK式的性 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顾晓鸣 顾晓鸣教授认为,一夜情图书畅销这一现象,可以从两个角度加以分析:一个是一夜情行为本身,另一个是反映一夜情的作品。 “一夜情现象久已有之。对于具有行为责任能力的人来说,如果未触犯刑法,即便这一行为有悖于社会道德,那也纯粹是一个私人问题。”顾教授说,“而作为文艺作品中的一个主题,古今中外表现一夜情的作品有很多。这是因为一夜情涉及到了各种人性的侧面和复杂的情感状态,它的发生、发展往往不能凭借理性来推断,因此会引起读者的兴趣。比如我们会在电影里看到,有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拥有幸福的家庭和不错的工作,却会和一个陌生女子苟合。如何来解释这一现象呢?严肃的作品通过人性的深层剖析而具有社会意义,而浅层次的作品只会大肆渲染一些激情场面来招徕读者。” 因此,顾教授觉得,一夜情作为作品表现的主题,就像腐败、娼妓等其他文学作品的主题,本身无所谓好坏之分,作品的高低优劣实质上是通过主题思想和表现手法来体现的。“我认为这一类的书可分为三种档次:第一种是真正的艺术作品,严肃地探讨这一现象。第二种就是诚实地记录下过程,是所谓的纪实作品,但这需要非常复杂的调研方法和认真的学术态度。第三种则宣扬卡拉OK式的消费主义、享乐主义。第三种作品其实也就是‘纸浆读物’,应该送废纸厂回炉。这类作品往往弥漫着颓废变态的气息,甚至是作者的‘性白日梦’,胡编夸张出来的,弄得不好就会滑向黄色文学。但由于叙述生动,刻画入微,常常能吸引不少读者。现在市面上的有些一夜情读物恐怕只能归在第三档次。” 顾晓鸣教授注意到,一夜情文学的兴盛是近两年发生的,其实在西方,这类文学在几十年前就曾畅销一时,不过又很快衰落了。“它会在今日中国兴起,我认为可能和中国人的社会交往不健全有关:男人几乎不理解除了爱人之外的女人、女人也不理解除了爱人之外的男人,所以人们想了解自身以外人们的性交往,对‘一夜情’就有了一种好奇心。” “释放性压抑”只是借口 上海社科院研究员徐安琪 徐安琪认为,一夜情现象的背后有一个社会心理基础:观念开放伴随着行政干预的减少,使一些人寻找释放所谓性压抑的机会。 “中国传统的家庭道德观强调的是夫妻间的相互忠实和性行为的收敛。在道德作为个人私生活唯一评价的年代,如此的观念犹如一张大网,对个人行为具有极大约束力。同时,基层单位对职工的私生活也有行政制约,偶尔的感情‘出轨’会对个人前程如升迁、加薪以及声誉都具有很大的负面影响。因此,即便心怀‘不轨’的人也可能慑于道德和行政威力,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在一些西方观念的影响下,婚姻家庭方面的道德与非道德的界限变得模糊。一夜情被一些人鼓吹为寻求新鲜感、排解性压抑的渠道,不再与道德、廉耻联系在一起,一夜情参与者的负疚感也大大减小。再加上单位对下属私生活的关注和干预日益消减,也使个人行为‘出轨’的社会和心理成本明显降低。更何况,一夜情的经济和心理成本原本就较低,一些人可能会因此青睐。”徐安琪还认为,由于社会的发展,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空间增大,频繁的空间流动和职业变更使人们能通过各种途径邂逅和结识异性。近年发展迅猛的电子技术和网络世界更为这种“一见钟情”和“邂逅艳遇”提供了新的社会交往形式和机会。一些人正是通过网络结识异性和寻求刺激,尝试和体验所谓的一夜情甚至是卖淫、嫖娼。 然而,对于近来炒得沸沸扬扬的一夜情图书,徐安琪很不以为然。作为婚姻家庭方面的专家,她深知对涉及个人隐私的社会问题作调查是非常困难的。“我很惊讶,这些作者如何搜集到那么多的‘典型’案例?这些案例的主人公为何会毫不顾忌地坦白隐私,并允许作者发表?这些案例究竟是否真实?”徐安琪认为,一夜情图书的盛行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商家炒作的结果。这一炒作可能会误导人们以为一夜情现象在社会中普遍存在,反过来影响社会风气。“缺乏真实个案、缺乏可信度的作品是不具备社会意义的。” 满足一些人的窥视欲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唐金海 唐金海教授长期以来一直从事20世纪中国文学的教学和研究,也一直关注当代文学的走向。他说:“自建国后到文革时期,许多文学作品由于受到极左思潮的禁锢,缺乏丰富的个性和人性话语,因而作品缺乏一种蓬勃的生气。近十多年,中国文坛生机盎然,蔚为壮观。然而,却又多见平庸浅薄、日益恶俗化的趋势。有些作品文格低劣,不但不讲究美,而且宣扬丑。它们几乎占领了坊间书摊,甚至也堂而皇之地上了不少大书店的书架。” 唐教授认为,如今打着“口述实录”旗号的“一夜情”作品,其中大多数意在满足一些读者的窥视欲。这些作品的情节大都类似,“口述者们”不厌其烦地诉说着他们空虚的精神世界,其中还不乏一些刺激感官的展览身体隐秘处及其“小动作”的性描写。“当然,作为文学作品,也需要叙述的生动性,然而对灰色情调的过度渲染,却会对读者的情操、气质和品位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以前,我们的艺术作品有一种千篇一律的说教气,现在,又出现了千篇雷同的‘煽欲风’,而作品对读者必然有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一古今中外文艺史、社会史、文明史等的共识,理应警钟长鸣。” 唐教授言简意赅地说,评判作品优劣美丑尽管有多种视角,多种价值坐标,但其中最关键的一个标准,就是看作者是否在书中坚持了一种人性的精神。“鲁迅说过,文学艺术是人类精神的灯火。作品的力量主要就是一种精神力量。” 读者观点 -我没有勇气去读完这本书(《天亮以后说分手》),在人们都纷纷陷入信条紊乱的人生状态时,我不希望更无望颓废的生活格式成为社会的标榜。 有句民间的俗话“一团屎不臭,搅开了才臭”,其实古今中外都有那一团屎,干嘛非要去搅得开心呢。是想让大家都认臭为香吗? -人总是具有动物性的一面,何苦要那么道学?对“一夜情”我认为应该平淡地看,不要上升到道德观念上来。时到今天,我们还要回到中世纪去过那种禁欲主义的日子吗?当今人类不仅要有健康的身体,更重要的是还要有健康的心理。当然我们不鼓吹纵欲主义,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女性历来处于弱者地位,她们会选择“一夜情”,难道她们就不知道“一夜情”可能会带给自己什么危害吗?不,她们明白的,她们是有思想的,但是,是什么让她们决定放纵,决定堕落呢? 她们明白了生活中的一切,而这一切让她们绝望,她们才会走上这条路,她们宁愿堕落,宁愿颓废,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呢? -看了这些故事后,心情很沉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这里只有生理,好像感情的交流已不重要。 幸福的生活需要感情,需要性,但不仅仅是性。用性来麻痹自己,就我个人觉得是愚蠢的,但我也是很明白故事主人公的心情的,希望他们以后能从里面走出去,走向一个稳定的感情。 《新闻晚报》2003年9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