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烈山

　　3个月前，我根据本埠媒体的报道，就“广东省某职业技术学院”学生“郑某”，在学生宿舍因违犯纪律用电饭煲熬中药与辅导员发生冲突，被校方勒令退学的新闻，写过一篇评论《开除学籍算什么教育》（《中国青年报·青年话题》7月30日）。随后，央视《今日说法》在相关节目中引述过我的观点。我的基本看法是：学生就是学生，不是校方与老师的“敌人”，“教育”的过程就是训练的过程，是培育学生从不成熟到成熟的过程，亦即让学生从犯过错到少犯错不犯错的过程，校方动辄将犯了错误的学生处以“极刑”———撵出校门，不是对学生对社会负责任的办法。

　　这番评论涉及的事件后来如何了结呢？读了10月27日《南方日报》记者顾大炜的追踪报道《电饭煲熬药“熬”出退学令，状告学校的学生虽胜诉但难毕业》，不禁为该生的命运担心，更为校方的毫无为师之道而痛心。这次发表的记者调查，不再“某”来“某”去，源源本本地记叙了事件的发生过程与当下状态。校方广东农工商职业技术学院增城分教点，出具给英语系2000级商务英语班的郑文滔的处分决定写道：事件发生后，当保卫干事前往调查时，郑文滔不配合，且态度恶劣，躲在卫生间不肯出来，后来在校卫队协助下才将该生请下楼……人们由处分书的描述不难想像当时的场景：校方处理事件动用的是什么力量和手段，学生态度是怎样的“恶劣”！而郑生不甘心从小学起15年的苦读就因这样一次过错而背上被开除的污名而列入社会的“另册”，将学校告上法庭。法院经过公开审理，判决学校老师收缴电饭煲制止其违规行为并无不妥，但原告的错误行为不属于被告制定的《学生违纪处分暂行条例》第六条规定的范畴，给予原告勒令退学处分的主要证据不足，依法应予撤销。郑生据之找学校，希望撤销处分以拿回毕业证书。但校方的答复是可以撤销你的处分但将以校规的其他条款，对你作出新处罚。

　　这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一些什么样的教育工作者啊，哪有一点点为人师表的品格与风范？

　　他们不仅绝无自我反省，比如如何给生病的学生提供熬药的地方或代煎服务，而且对学生并无一丝一毫的同情。郑生的同学已经毕业参加工作，郑却因这次过失至今坐困愁城，生活在焦虑之中。假如校长与老师是他的父兄，也会忍心将他置于“绝境”，绝不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毫不顾恤被施以校纪处罚“极刑”的学生的感受与前途，这是与人为善、治病救人的做法吗？抓住一个学生不放，定要他做“杀一儆百”的“示众”材料，这人道吗？

　　作出了决定，就拒不认错，绝不收回成命，哪怕是法院的判决也拒不执行，这不仅是心胸狭隘、行为偏执，也不仅是滥用强势地位，把手中权力用到极限的蛮横，而且是公然蔑视法庭的狂妄自大，怎配教育学生遵纪守法？

　　更令人心寒的是，该校学生处的周处长，竟然大言不惭地对记者说：“法院判决我们引用条款不当，从而判决我们撤销退学处分，但是我们会引用有效的条款，结果还是开除。目前新的条款还没有出来，学校正在起草……”这是哪个时代的语言？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奉行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专制者逻辑吗？这位处长大人咬定郑文滔“没有可能获得毕业证书”，居然可以为此修改校规制定条款。他显然是一个法盲：这种专门针对某人新造的条款是没有追溯力的，造了也是白造。如此无法无天，“草菅人命”，还美其名曰“学校对此事持非常谨慎的态度”，这岂止是颟顸无知？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按照韩愈的定义“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用今天的语言说，对人包括学生富于爱心叫仁，行为符合国家法律、公共道德与职业规范叫义，这样去做就叫“有道”。由此看来，如今有些学校与教育工作者有多少师道大成问题。这大约就是教育领域在当下成了头号社会问题之所在的缘故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