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国庆节前3天，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等中央领导同志在北京观看了一场反恐综合演习。在随后的讲话中，胡锦涛强调，我国也面临着恐怖活动的现实威胁。众所周知，对新疆进行渗透的“两泛”势力（泛伊斯兰主义、泛突厥主义）是威胁我国的主要恐怖主义势力之一。领导人的这次活动表明，我国反恐怖的预防措施正在紧锣密鼓地完善之中。本刊记者前往新疆进行了一次实地的调查采访。记者发现，“两泛”势力已经受阻南疆，日益不得人心。因为，一个依靠血性蛮勇的史诗时代早已成为过去。今天是法治的时代，是首先做一个公民的时代。这一点，在记者采访的德高望重的伊斯兰教宗教界人士那里，也获得了高度的认同。

　　感悟新疆的胸怀

　　本刊记者 郭宇宽

　　发自新疆

　　文明和民族融合的前沿 新疆。这里是世界上距离海洋最遥远的地方，为连绵的群山所环抱，身处亚欧大陆的腹地。当飞机飞越上空时，俯视大地，那里就像是一只没有边际的沙盘，上面交错着一道道赭红色的山岭，其中不规则地镶嵌着一块块大小不等的孤独的绿洲。

　　这里曾经是一片强者的土地。只有拥有强悍的意志和生命力者才能在这里生存。中原农耕文化很长一段时期内难于大规模地进入这里，只能围绕绿洲建立一些不大的据点，但兵民合一的游牧部落却可以骄傲地在此纵横。就像《拉失德史》中描绘的：“蒙兀尔鲁斯天性爱的就是沙漠，那里没有庄稼事，旷野里的猫头鹰在我们听来比丛林的夜莺歌声还要美。我们从来没有以农业地区为家，恶狼野兽是我们的朋友，沙漠里的野猪是我们的同伴。”

　　这里的民族历史上不分男女多爱扎辫子，要么剔光头，除了爱美，也许是为了避免狂风吹乱。

　　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风雪可以毁掉一个部落大半的牛羊，这种环境下生存的人没有选择，不得不对超验的东西怀有莫名的敬畏。这里的先民信仰过萨满、祆教、摩尼教、景教、本教、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在艰苦的流荡生活中它们发挥了精神支撑的作用。

　　这里流淌的历史长河倒影出无数雄健的身影，匈奴、吐蕃、突厥、契丹、蒙古等黄金家族都曾在这片土地上称雄。他们依靠不知疲倦的杀伐征讨成为“可汗”、“皇帝”、“一代天骄”。好大喜功的凶悍勇士在史诗中留下灿烂的篇章，清心寡欲的领袖们被淘汰或者遗忘。

　　这里仅已经发现或出土的文字，就有汉文、回鹘文、和阗文、吐蕃（藏）文、粟特文、吐货罗文、波斯文、阿拉伯文等等。民族同样复杂，至少有几十个民族曾在这里定居、居留过，并在今天的新疆文化中留下印记。

　　新疆历史上是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冲撞的前沿，也是儒家文明、伊斯兰文明、佛教文明碰撞的前沿，同样是各民族融合的地方。

　　从人种学的角度已经无法解释现代新疆民族的划分，在南疆和那里的朋友接触，除了服饰以外你无法判断谁属于哪一个民族，在同一个民族中，你会发现不同的人拥有黄眼珠、蓝眼珠、黑眼珠；黑色、棕色、黄色的发质。在知识分子中有人会告诉你，我祖上是突厥裔的蒙古人；我是有汉族血统的维吾尔人……或者一个高鼻梁、卷发而“不似中土人士”的小伙子告诉你，我祖上一直就是在这里生活的汉人，这是口口相传的心灵秘史。

　　他国的教训 在世界的几乎每一个角落，直到近代，民族的平等尚未成为哪怕理论上的共识，几千年的交融、冲突、再交融的过程留给今天无数可供重新检点的残片。在某种条件下，随着时间的流逝，混合的历史记忆体越来越清晰地折射出最沉痛的和最荣耀的经历，昔日的荣耀往往为自大提供土壤；被伤害的经历，常常会演化为对异族的仇恨。

　　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和世界秩序的重建》中揭示了冷战后那些直指人心的追问：“我们是谁？”“我们属于哪儿？”以及“谁跟我们不是一伙儿？”

　　比如，从沙皇时期就被纳入俄国版图的中亚民族，曾向同一面国旗致敬，唱一首国歌，被断言为无产阶级共同体的“苏联人民”，在一夜之间却变得脆弱不堪，“民族自决”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展开，有的地区喊出让其他民族滚出去的口号。沙俄经过40多年的高加索战争，19世纪末将车臣并入帝国的版图。二战期间，苏联政府曾以车臣人同德国侵略者合作为由，把许多车臣人强行迁出家园。当时有38.7万多车臣人和9.1万多印古什人被驱逐到中亚和西伯利亚。如今这片土地成为俄联邦心头滴血的地方。

　　在巴尔干半岛的东部，在前南斯拉夫领导人铁托的强力领导下，传统信奉东正教的塞尔维亚族、传统信奉天主教的克罗地亚族和穆斯林也曾作为邻居和平地生活在一起，互通婚姻，宗教情绪并不强烈。然而，一旦对南斯拉夫实体的认同被破坏，这些宗教认同便具有了新的意义。在互不信任的氛围下，各集团便内向地团结起来，从更广泛的文化共同体中寻找支持，并根据宗教来自我界定。波斯尼亚塞族变成了极端的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波斯尼亚克族则是强烈的克罗地亚民族主义者，自视为克罗地亚公民，强调天主教信仰，和克罗地亚的克族一道强调他们认同于基督教的西方，并受到西方世界的同情和关注；而当地感到压力的穆斯林也从伊朗、沙特阿拉伯、土耳其和其他伊斯兰国家得到资金、人员、训练和武器。

　　此时，人们与那些拥有相似的祖先、宗教、语言、价值观、体制的人聚集在一起，当遇到矛盾时从亲近者那里获得支持，而疏远在这些方面的“他者”。那些与自己不同却又有能力伤害自己的人常被视为威胁，而被同化或排斥。

　　一系列跨国界的民族群体，寻求构建自己民族国家的过程，就是文化民族向政治民族转换而重新划分地域政治格局的过程。就像潘多拉的魔匣一旦打开，流传的族类思想、历史形成的信仰认知、零星的历史记忆和象征符号一旦和现实的民族矛盾纠缠在一起，再加上外部环境的刺激，一个偶然事件的火星就会点燃一次大爆炸。

　　公民的家园

　　到中国南疆可以给人提供一个机会来反省偏见和误解，见证不同的民族、文化和信仰如何长久地和睦相处。没有到过南疆的人都说那里很不安全，人很凶，南疆的朋友会告诉你，我们这儿社会治安比外面还好，这儿的人很友善。

　　有时候是地域和语言、信仰的差异加重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历史上，一个投奔匈奴的汉朝宦官曾经进行过一番换位思考，打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偏见，在一次对话中，汉使说：“匈奴俗贱老。”这个在匈奴扎根的汉朝人解释道：“匈奴明以战功为事，其老弱不能斗，故以其肥美饮食壮健者，盖以自为守卫，如此父子各得久相保，何以言匈奴轻老也？”

　　不仅民族之间，就连一个民族之内也难免会产生误会。同样是现在的维吾尔民族的主体，在《突厥语词典》中，信仰伊斯兰的哈喇汗人与信仰佛教的畏兀儿人并没有相互引为同类。而历史上兵刀相见的“白山派”、“黑山派”之争，据近人考证其实在宗教观点上两派并无根本不同，不过“白山派主张默诵赞词，黑山派则以高念为贵”。

　　不仅历史上有偏见造成的误解和纷争，即使现在，在每个人身上偏见仍然需要警惕才能避免。比如当受了某一个生意人的骗，只是这个人不好，不要将这种反感推广成某个民族不诚实；假如遇上了一个劫匪，那只是一个坏人，也不要认为某个民族野蛮。在街上看见两个人发生争执，不要先入为主地以为是自己民族的朋友受了欺负，而抬高到民族之间的冲突。

　　今天在新疆如果你向各民族的朋友询问如何看待其他的民族，你最常会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总还是好人多”。在记者采访的过程中，各民族包括宗教界人士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今年2月份发生的巴楚地震。巴楚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民族之间的小纠纷。这次烈性地震中受灾的主要是维族群众，而在震后的第一时间里，解放军、生产建设兵团、附近的各族群众都赶来了，感人的事迹不胜枚举，“患难见真情”。一些煽动“两泛”，制造恐怖和暴力活动的所谓“革命者”，被他们自己民族的同胞不屑地称为“贼娃子”，要么逃到境外，要么如过街老鼠，因为他们破坏的是各民族同胞都共同珍视的安定祥乐的生活。

　　是什么捂住了潘多拉的魔匣？是什么弥合了民族、文化和信仰的鸿沟？不是基于对历史的遗忘，而是对当代公共价值的认同；不是建立在恐惧基础上的臣服，而是建立在理性基础上对公共规则的认可服从；谁都不是这片土地上被别人主宰的臣民，而是按公共规范行事的公民。

　　在法律面前平等的公民主体，当利益受到损害可以诉诸法律而不是亲族，当需要表达意愿可以诉诸代议制政治，而再也不需要暴力。

　　一个依靠血性蛮勇的史诗时代早已成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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