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生

　　2003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了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恩格尔和英国经济学家克莱夫·格兰杰，以表彰他们运用数学工具分析金融问题所取得的重要成果。这已经是第三次将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数学大师了。有人开玩笑说，经济学今后应该改成为数学的一个分支，诺贝尔经济学奖应该被称为诺贝尔数学奖才对。这虽是戏言，但却道出了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现实。如果不懂数学，而又想博取诺贝尔经济学奖评审委员会的青睐，在短期内恐怕没有希望。

　　然而，问题也不尽然，按照物极必反的原则，在未来的诺贝尔奖评审过程中，不采用数学模型方法研究问题的经济学家获奖的概率可能更大。

　　笔者之所以使用数学中的概率概念，是因为没有其他更好的表达方式。数学给经济学的发展带来了无穷的灵感。无论是纳什均衡，还是期权定价公式，都是用数学语言说话的。2003年的诺贝尔奖授予了时间变化模型的缔造者，他们通过分析时间的易变性，有效地预测了金融市场中一些看似不可知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通过“建立时间数列”来预测一些“共同趋势”，从而指导金融市场的决策活动。与上个世纪50年代初期马科威茨提出的证券投资组合理论相比，2003年两位获奖人的成果不仅仅具有实践意义，而且还具有一定的理论深度；与布莱克和斯克尔斯的期权定价公式相比，2003年的获奖人似乎是在用数学语言探讨哲学问题。这种数学式的表达虽然丰富了经济学的内容，但却反过来给人以经济学不复存在的感觉。在大众的眼里，经济学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学问。如果过于沉浸在数学王国中，经济学会不会走向消亡？

　　也许，这是诺贝尔奖评审委员会刻意为之。因为几百年来关于经济学“科学性”的问题一直争论不断。有人将经济学称之为经济伦理学，也有人将经济学看作是经济政治学。在古典经济学家那里，经济学的知识更像是伦理学的知识，亚当·斯密以他缜密的描述为我们揭示了生活中的经济秘密；而马克思以他非凡的气魄为我们剖析了经济运行的本质。后来的经济学家从不同的角度切入，给我们展示了经济生活的不同侧面。他们要么强调制度供给的作用，呼吁政府干预市场；要么醉心于经济发展的不同环节，为经济问题望闻问切。在中国，由于缺乏传统的经济学知识积淀，因而产生了许多杂糅百家的观点，经济学家们要么强调生产力要素配置的意义，认定经济学就是资源配置之学；要么偏重于生产关系的分析，认为经济学就是关系之学，就是分配之学；更有一些学者将公平与效率对立起来，将浑然一体的社会经济现象切割得支离破粹，形成许多莫名其妙的经济学科。

　　数学的引入无疑在经济学的研究中别开生面。这种转变或许使经济学成为了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但它确实让经济学成为了“标准的科学”。但是，在数学化的同时，经济学也面临两大危机：一是过分地引入数学模型可能使经济学沦落为数学的分支，经济学作为一个单独的科学不复存在；二是运用数学模型分析经济现象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变量征引不足的问题。分析一个经济问题比推算围棋的套路还要困难，影响经济发展的变量无穷无尽而且互为因果，任何在变量上的简单取舍都可能使最终结果变得可笑无比。所以，一直有经济学的前辈鼓励人们坚持用定量分析与定性分析相结合的方法研究经济现象，鼓励人们用传统的经济学知识来分析社会复杂的经济问题。

　　经济学技术化以后，人们还有一种担心：今后的经济学家到底应该如何寻找变量？因为模型可以建立，只要有足够的数学功底即可，但影响经济生活的变量究竟会是什么呢？如果我们不是悲观的不可知论者，那么我们必须承认社会的一切要素都与经济有关，政治无疑是影响经济发展的最大变数，教育以及其他的一些软性的指标也会影响经济的发展。

　　经济学不是万能的，但经济学需要关注的变量却是无所不在的。将这些变量组合在一起，运用科学的方法进行分析，从而得出合乎道理的结论，是经济学的基本任务。在完成这个任务的过程中，经济学不仅要考虑道德问题、政治问题、军事问题，甚至还有外交问题。经济学有些类似于法律中的“兜底条款”，它是将许多专门学科无法解决的最复杂的问题运用一定的规则加以规范。这就使得经济学必定成为显学，也使得经济学无法像物理学或化学那样得出精确的结论。在经济学的发展过程中，不断地与其他科学厘清关系，同时又与其他科学一道共同解决社会问题。例如，火车站的公厕经营问题，可以采用市场竞价的方式确定经营者，但收费的高低却必须由法律加以规定。如果在经营过程中擅自改变收费标准，要么由经营者承担违法的责任，要么由政府部门承担违约责任。如何平衡各方的利益是一个经济学的问题，但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却必须有法律的依据。法学研究其中的法律现象，经济学关注其中的配置结果及利益的平衡过程。

　　2003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关注的似乎是一个经济技术问题，但它所引发的问题却是如此广泛。经济学是一门科学吗？经济学将向何处去？数学化是不是经济学未来的发展方向？中国的经济学将何去何从？我们在关注经济学发展趋势的时候，一定不能忘记中国特有的历史环境，不能削足适履，给中国未来经济的发展带来不应有的麻烦。稿件来源：光明日报（来源：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