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高墙内 ——小女孩潘诗兰与服刑父亲狱中相伴的日子(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20日08:24 东方网-文汇报

　　文/蒋书

　　2003年1月18日，湖南省新化县看守所民警周振平接到一个特殊任务：因在所里服刑的犯人潘家怡的妻子不幸溺水身亡，她们将在一天内陪同犯人回家处理后事，并在天黑前把犯人带回看守所。

　　一、小女孩的哭诉让人撕心

　　那天上午9时许，按所里安排，30岁的女警周振平和司机及其他民警，一起带着潘家怡，驱车赶往他的老家。一路上，大家话语不多，潘家怡在独自默默流泪，其他人也没怎么去安慰他，那时说什么话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离潘家怡家约200米处一座铁路桥的桥墩下，黑压压地围着一片人，那里正摆着潘家怡妻子的尸体。见此，心中悲痛的潘家怡两腿哆嗦不止，连脚步都难以挪动，民警搀扶着他扒开人群走了过去。潘家怡踉跄地奔上前，扑倒在盖着白布的妻子尸体上嚎啕大哭。

　　干警们默默无语。潘家怡这时还是服刑犯人，在最需要亲情、最需要家人为他开导、给他支持的时候，妻子却溺水身亡，潘家怡失去了精神支柱，这将对他的改造增加很大难度。

　　2001年4月，潘家怡因犯重大交通肇事罪被判刑5年，在看守所服刑烧锅炉。两年来，为了早日和家人团聚，他努力改造，表现积极，已被批准减刑一年，再过一年多就可以回到亲人身边。然而此时的妻子却……根据有关规定，周振平她们必须在天黑前把潘家怡带回看守所，因此她们简单地为潘家怡的亡妻办理了后事。可在要离开时，周振平发现：潘家怡还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在他入狱后一直住在外公外婆处，由于两老年事已高，而且住得很偏远，因此已上小学的大女儿潘诗兰一直跟随母亲生活。母亲的去世让小诗兰失去了依靠，而这时她已辍学一年了。天擦黑，潘家怡一脸无奈，神情沮丧地不得不跟干警返回。就在他要上车时，女儿潘诗兰突然跑上前抱着父亲的腿大声哭喊：爸爸，你别走啊，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我要吃饭，我要读书，我一个人怎么办啊？潘家怡蹲下身一把搂住孩子，父女抱头痛哭。

　　一旁的干警们也心里酸酸的不是个滋味：可怜的孩子，刚刚失去了母亲，心里还承受着巨大的悲痛，却马上就要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生活，真让人放心不下。若是自己这么大的孩子，出去一小会儿，或一天不见，心里都非常挂念、担心；更何况眼前这个还不到10岁的小女孩。出于本能，现在她最需要爱需要亲情，但她父亲是个罪犯，此时已不能给孩子任何承诺。面对这个凄惨场面，在场的干警别无他法。一个老刑警自己掏出50块钱，塞到潘诗兰手里。潘家怡只好无奈地跟着干警上车返回。

　　回到看守所后，周振平看到：不善言辞的潘家怡更加沉默，总是缩在锅炉房一角偷偷抹泪。像他们这种家里突发意外，人在所里，心在家里、在孩子身上的服刑人员，最容易出事，极有可能做出逃跑及其它越轨之事。潘家怡那时离刑满释放只有一年多时间了，如果根据他此时情况，简单地把他关进监狱里，对看守所来说是免除了后顾之忧，但看守所有关人员觉得这样做不太妥当，因为仍不能解决潘家怡的家庭困难，他的孩子还是没人照顾，他还是不能安心改造。这时，看守所长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方案。

　　二、冷色花开在高墙内

　　所长说：是不是把潘诗兰接到我们所里来？干警们听了大感诧异：把孩子接到看守所，这能行吗？看守所有看守所的工作，环境特殊，孩子能适应吗？可思来想去，又无其它更好的办法，最后觉得只有这个方案，才能让潘家怡心有所安，情绪稳定地继续改造。

　　几天后，所长易著坤向娄底市公安局监管支队递交了一份报告，提出了由全所23名民警共同抚养潘家怡的大女儿潘诗兰，直到潘家怡刑满释放的想法。得到批准后，他们特地在距锅炉房不远处为小诗兰腾出了一间小房，民警们纷纷买来了各种生活用品，为她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家。由于所里只有两名女警，新来的小张又太年轻，而周振平的孩子与小诗兰年龄相当，她便主动答应承担照顾小诗兰的任务。

　　正是春节前夕，在一派浓郁的节日气氛里，看守所派干警去接潘诗兰。到潘诗兰家时，小诗兰正敞开大门，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晒太阳。小诗兰身穿一件破棉袄，两手缩到袖筒里，蓬松着头发，像是几天没梳了，呆呆地坐在门口。周振平走上前问她：潘诗兰，想什么呢？小姑娘沉默不语，对她视而不见，仍面无表情地呆呆坐在凳子上，目光迷茫地望向远处，似乎在进行着无望的等待。

　　周振平又问她：潘诗兰，你是不是想爸爸了？瞬时，小姑娘的眼泪涌了出来。同来的一个干警说：潘诗兰，你愿不愿意到我们看守所去？她摇摇头。对此，周振平并不感到意外：这小姑娘本来就对她们这些警察很陌生，也许还望而生畏；而且知道是她们把她父亲送进了监狱；她非常希望父亲回家，是这些警察不让她爸爸回家……这也许就是她小小的心里现在所想的事情。周振平耐心地劝潘诗兰说：你如果跟我们到看守所去，就可以每天跟爸爸在一起了。潘诗兰这才答应了。

　　就这样，10岁的小诗兰成了新化县看守所一个特殊住户。在这里，她有23个叔叔伯伯阿姨照顾她的生活。她的到来，让一度绝望的父亲潘家怡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和加强了改造的信心。而初来乍到这个高墙内的家，小诗兰仍对民警们保持着冷漠和距离。她像一朵冷色的兰花，天天似开非开地蹲在家里。

　　三、他再次泪水横流

　　为了欢迎潘诗兰的到来，周振平特意做了几个菜，第一次把潘诗兰叫到食堂里，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给她夹了菜。潘诗兰却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不肯坐下，好不容易把她拉到位子上，把碗放到她手上，她却端着碗跑到自己住的屋子里，怎么叫也不出来了。尽管如此，周振平还是觉得自己有信心和她拉近距离，真正走进她的心中。

　　潘诗兰比周振平的孩子大不了多少，周振平知道孩子最需要的是爱和关心。有一次，干警们特意带小诗兰上街，想给她买点生活用品。在商店里看衣服时，问她认为哪件衣服漂亮，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小诗兰怎么也不开口。但大家注意到：她的眼睛瞟着一件衣服定住了。于是把那件衣服拿过来让她穿上试试，小诗兰却拘谨得连手都不敢伸出来，干警们抓着她的手才给她穿好衣服。帮她换好衣服后，把她拉到试衣镜前：潘诗兰，你看镜子里的这个姑娘漂不漂亮？她慢慢抬头一看：镜子里穿上了漂亮衣服的她，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抿着嘴笑了。就这样，周振平和干警们对小诗兰先从感情上交流，慢慢潘诗兰就跟她们亲近了。在看守所住了两个月后，小诗兰渐渐习惯了高墙内的生活。可有一天，周振平发现：小诗兰的情绪又变得低落了。她常常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把书包不断地收拾来收拾去，把她原来读过的课本翻来翻去。周振平知道：潘诗兰想读书了。干警们就在附近为她联系好了读书的学校。

　　办好就读手续后，周振平对潘诗兰说：你马上就可以去上学了，就在隔壁的学校。小诗兰当即喜笑颜开，连蹦带跳地跑到父亲的锅炉房外大喊：爸爸，我可以读书了！

　　两个多月前，当潘家怡得知干警们把女儿从家里接到了看守所后，他惊喜交加地一下愣住了，眼下，干警们又为女儿联系好了学校，女儿马上就要去上学了，潘家怡又一次为干警们的仁义之举而感动得热泪横流。

　　知道小诗兰要上学了，民警们很快为她捐助了300元学费。第二天，旁边的武警叔叔们又送来了他们捐给小诗兰的1000元生活费。更让周振平感到意外的是，在看守所服刑的13名犯人也为小诗兰捐助了下个学期的学费。辍学一年后的小诗兰，在这么多人的帮助下，又走进了学校的课堂。

　　但数月后的一天，周振平发现，小诗兰又一次沉默了。

　　四、太多的感动！

　　那天，潘诗兰从学校一回来，就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屋，到了吃饭的时候也不见出来。周振平去叫她吃饭，见她默不作声地蹲在墙角。平时她从学校回来就做作业，此时也没做作业，周振平觉得她情绪不对，即问：是不是同学欺负你了，还是有其它什么事情？问了半天，小诗兰仍是无动于衷、一声不吭地蹲着不理睬她。周振平见说不动小诗兰，即去把这事向她爸爸说了，让潘家怡问问小诗兰到底怎么了。

　　潘家怡问明白后，对周振平说：学校要开家长会，小诗兰觉得没人去为自己开会，她是个没人管的孩子；她怕同学因此问她天天住在看守所，父亲到底是什么人？得知原来如此，周振平对潘诗兰说：明天我去学校给你开家长会。小思兰看了看她，眼里透出一种不相信的神色。

　　第二天，周振平穿着整齐的制服，到小诗兰就读的学校开家长会去了。会后，小诗兰的同学对潘诗兰说：原来你阿姨是警察呀！潘诗兰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心情特别舒畅，那天放学回来，她背着书包在周振平面前走来走去，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好像要对周振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看到小诗兰如此快乐，周振平心里也非常高兴。

　　家长会以后，小诗兰的学习更努力了，她的成绩也很快上升到班里的前几名，期末考试后，还被评为三好学生，她兴奋极了！第一个想法就是：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周阿姨。

　　那天，小诗兰把奖状藏在身后，蹦蹦跳跳地从学校回来。周振平在办公楼上叫她：潘诗兰，你上来，跟阿姨说说，考得怎么样？小诗兰乐颠颠地跑上楼，得意地把奖状和成绩单从身后拿出来在周振平眼前一晃，说：我被评上三好学生了！周振平说：好，好！你们班有多少三好学生？小诗兰答：不多，只有几个。周振平说：这么说你是班上的前几名了，来，阿姨给你发奖金，希望你继续努力。她当即掏出几块钱给了小诗兰。小诗兰脸上笑靥如花，高兴地接过钱，哼着歌儿，到?÷舨柯蛲薰チ恕?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潘家怡，更是踏实苦干地努力改造。因表现突出，2003年7月，新化县看守所再次向娄底市中级人民法院申报，提出为他减刑一年。今年12月，潘家怡将被提前两年释放，带着小诗兰回到阔别已久的家。

　　（详情请看今日央视10套21：10和1套次日凌晨1：40《讲述》）

　　插图：许政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