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该接受大火的拷问？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20日10:52 北京日报

　　从来没有哪一起火灾，过后这么多天还如此令人关注。直到今天，湖南衡阳“11·3”特大火灾中衡州大厦坍塌的真实原因依然不为人知，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不过，伴随记者10多天的现场采访和深入调查，这起大火给我们留下众多谜团的同时，一些深层次问题也随之暴露出来。我们相信，这些问题都将接受这场大火的拷问，众多谜团和疑惑终会一一破解。

　　衡州大厦坍塌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

　　11月3日，曾经伫立在衡阳市湘江东岸的衡州大厦在大火中轰然坍塌，20名英勇的消防官兵因此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人们追思这些英烈的同时，关于衡州大厦坍塌的真实原因也成为社会上关注的焦点。

　　由国家有关部门派出的联合调查组也下设两个技术调查组，重点调查失火坍塌原因。调查一直在艰难中进行，联合调查组中有着30多年消防研究经验的火灾调查专家金河龙也承认：“这样的事故是生平头一遭遇到！”

　　在建筑质量没有问题的条件下，大火能不能在几个小时内将衡州大厦烧得坍塌？我们曾就这一疑问分别采访了衡州大厦开发商——永兴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文革和联合调查组副组长、公安部消防局局长陈家强。

　　13日下午，李文革（此时尚未受到警方控制）在永兴集团信誓旦旦地向记者表示：“建筑质量没有问题！大厦坍塌的主要原因一是因为火势大，二是因为烧的时间长。”李文革甚至还认为，是消防官兵扑救不及时而导致火势蔓延。

　　永兴集团公司副董事长戴健平也认为：“火势猛烈，这将造成支撑大楼的大梁内钢筋受高温变形，水喷上去又导致钢筋不断淬化，水泥凝结块酥软粉化，这是导致房屋倒塌的真正原因。”

　　李文革倒也承认大厦在建设当中存在着证件不全，没有经过竣工验收这一环节。不过他认为，违规和建筑质量并没有必然联系。

　　对火大烧塌楼的说法，联合调查组副组长、公安部消防局局长陈家强予以了坚决否认：“我干消防工作30多年了，指挥扑救火灾数千起，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建筑结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整体坍塌。”“开发商擅自改变设计，本来是7层的楼房，加成8层，局部还是9层。本来有两个疏散楼梯，开发商给减少了一个楼梯，擅自改变了楼房使用性质，本来一楼是商业网点，开发商给改成了仓库，这就必然会增大火灾荷载。”

　　记者还从联合调查组了解到，李文革当年在没有取得施工许可证和工程规划许可证的情况下，没有通过正规设计单位，擅自施工和雇请设计人员，设计了两套施工图纸，一套用于实际施工，一套用于报建，报建图纸和实际施工图纸不一样，还私自更改了规划平面布置图，将原来三栋平行建筑楼，改为“回”字形的建筑楼。

　　对于消防官兵是否扑救不及时，陈家强表示，消防官兵接警后出警及时，指挥正确，扑救迅速，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当日8点多钟的时候，火势已经基本得到控制，部分消防官兵出来吃早餐，要不然伤亡会更大。

　　事故的真正原因，联合调查组正在进一步调查。尚未坍塌的残楼拆除之后，联合调查组的技术专家将重返现场，对现场进行开挖清理，一方面通过深入细致的现场勘察，确定起火点和起火原因；另一方面对于建筑质量方面的原因，也要通过开挖，把坍塌的梁、柱、板等残留构件，取样送国家权威检测机构检测，检测水泥、混凝土、钢筋等建材的标号符合不符合相关技术标准，确认建筑质量以及管理方面是否存在问题。

　　李文革违规手续如何过关的？

　　虽然李文革一再强调“违规行为与建筑质量没有必然联系”，但是在很多人看来，诸如“未经过竣工验收”、“擅自加层”、“改动楼型”、“改变大厦一层的使用性质”等这一系列违规行为，却很难不令人产生怀疑，李文革怕是难逃其咎。

　　对这一系列违规行为，李文革是如何解释的呢？他说，1995年左右，衡州大厦所在地是一个棚户区，地势低洼，一遇下雨，这里的房屋便泡到水里。为此，衡阳市原江东区（现改称珠晖区）区委、区政府出面做工作，让李文革的公司去开发，并出台一系列优惠政策，承诺可以“先上车，后补票”。

　　1998年1月，衡州大厦项目基本竣工，却未经过政府建设部门的正规组织验收。李文革将衡州大厦未经验收的原因归咎为“住户抢先进驻”。他说：“房屋刚竣工，少数拆迁户就抢先进驻，并导致拆迁户及购房户搬入。这使得建设部门组织验收无法进行。市政府建设职能部门也知道这个事情。”

　　不过，记者却在衡阳市建筑工程管理局听到“衡州大厦未经过竣工验收”的另一个版本，建工局将其原因归结为“李文革当时未报建”。衡阳市建筑工程管理局综合科科长万常红说：“这是一个违规项目，衡州大厦在1998年建成之后，我们根本不知道，没有接到报建等相关文件，所以就无法组织综合验收。到1999年，这一违规工程被我们稽查到，对其进行了罚款处理。”

　　对比上述这两种说法，人们会有更多疑问产生：李文革当时有没有提请建筑部门进行组织综合验收？建筑职能部门是否知晓这一项目的开发？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当建工局稽查到违规的衡州大厦之后，却选择了“以罚款代替验收”的行为，这又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政府相关部门的不作为。

　　更令人感到困惑的是，按照建筑法规相关规定，必须履行一系列房产验收程序后，方能为住户取得房产证。未通过验收的衡州大厦的住户们入住之后，这些居民却很快地拿到了房产证。衡州大厦四单元二楼的刘少德说：“拿到房产证就可以了，至于是否验收，我们也不知情。”

　　“这很奇怪！建筑没有经过竣工验收，便无法取得房产证，更不能直接交付用户使用。”北京广住律师事务所房产律师胡其兵表示，按照相关建筑法规，要取得房产证，施工单位必须要将相关竣工图纸资料等提交城建档案馆，获得出具证明之后，才能办理房产证。

　　这些疑问，当地一些建筑职能部门和部分官员面对记者采访始终缄默其口，要么称“我是新来的”，要么“我不清楚”。这一系列的托词，恰恰证明这些人员在试图回避这场大火对他们的拷问。

　　衡阳大火能否防患于未“燃”？

　　大火发生的12天后，记者获准登上了尚未坍塌的衡州大厦残存危楼，感觉仍然气温灼人，乌黑的断壁残垣印证着这场大火的惨烈。再过几天，这座危楼就要整体拆除，坍塌衡州大厦中的居民们将迁出此地，但他们一生都不会忘记这场令他们失去家园的大火。

　　对于李文革的违规建设行为，社会上民众已予以诸多声讨。而引发火灾的几名嫌疑人如今也已被当地警方所控制，如果事实确凿，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但痛定之余，我们也不应忽略除此之外的一些事情：如果衡州大厦物业部门能尽心尽责；如果大厦一层不擅自改变使用性质；如果当地相关政府部门能及时监控到位……这场火灾坍塌事故或许就能避免，20名年轻的消防官兵就不会失去宝贵的生命。

　　按照安全生产科学中的“海恩法则”，一起事故的背后总有征兆，而征兆背后又有苗头。衡阳大火的发生绝非偶然。住在衡州大厦五楼的张女士说，失火原因可能就是一楼有人在用硫磺熏东西而引发。但平时对这种火灾隐患行为，大厦物业部门却司空见惯，不以为然。

　　“我们曾向物业部门提交过联名意见书，他们也不答复。”张女士说：“我们买房子的时候，一楼不是仓库，是小门面。物业后来就把门面租给别人当仓库了。那些卖干货的商贩，为了好看一点，总是用硫磺熏，我们很怕失火。”

　　记者在采访时也看到，不光衡州大厦，衡阳市很多建筑的布局都令人担忧：许多大楼间距仅仅三四米，出道狭长。以记者居住的衡阳宾馆为例，宾馆与外部的居民楼，相距仅数米。此外，很多大楼都是商住两用的模式，一层都是清一色的门面房，居民区与交易市场混杂。如果发生火灾，势必造成火势蔓延，疏散群众十分困难。

　　衡阳市的许多建筑业主思想麻痹，心存侥幸，甚至在接到消防安全整改通知后仍拒不执行。衡阳市市长贺仁雨说，对于重大消防安全隐患，衡阳今年以来一连下发了18个市长督办令，有14个没有完全整改到位。此外，有不少工程项目不报建，不领取施工证，擅自违章施工，而监管部门却熟视无睹，据统计，今年1至9月，衡阳市有在建项目132个，竟然有72个未及时办理施工许可证。这一切都潜藏着难以预料的安全问题。

　　“11·3”特大火灾发生之后，衡阳市以此为训，现在开始对城区消防和建筑质量安全隐患进行地毯式清查，列出安全隐患清单，在规定的时间内将这些隐患一一清除。“不管花多大代价，都要整改到位。”

　　目前，衡阳市如鸿福大厦附楼等几座具有较大隐患的建筑，已经被勒令拆除，居民务必迅速迁出。衡阳市珠晖区的一位领导称，对不符合消防要求的建筑，现在需要拆的很多，任务十分艰巨。但如果能利用这次机会将消防隐患清扫干净，对于日后防范来说，还是令人欣慰。新华社衡阳11月19日电　

　　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张旭东刘非小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