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悲剧《赵氏孤儿》不久前上演，导演田沁鑫为你演绎了一段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故事。2003年11月20日《东方之子》专访了国家话剧院导演田沁鑫，以下是专访实录：

　　人物简介：

　　田沁鑫 国家话剧院导演

　　戏剧作品有《生死场》、《狂飙》、《赵氏孤儿》，其中《生死场》获第九届文华大奖曹禺戏剧文学奖。

　　解说：春秋时期晋国奸臣当道，陷害忠良，草泽医生程婴和好友一舍亲子一舍性命救出忠良之后并抚养成人。一场心存善道却遭到非议，真相无人知晓的大悲剧中，导演田沁鑫把这先秦的传奇解构成“舍命论道”的春秋大义精神。

　　李小萌：我看了《赵氏孤儿》，能感觉得到你在这个戏里面有很强的一种表达的欲望，这种强烈的表达欲望是从哪儿来的呢？

　　田沁鑫：因为我是一个现代人，我可能是心灵不满足。因为我这个心要放在一个春秋战国时代，大风起兮云飞扬，然后是一个视野。春秋是一个视野，踏上骏马，一眼望去没有边界，土坯的房子，我想那时候流星雨下的可能是漫天流星雨，都不会像现在，大家赶看一场流星雨，但看半天也没看到，所以那个时候人和自然离得非常近。我作为一个当下的年轻人，或者说我不算年轻，但也应该是一个中年这个状态，那么你不可能说，做出来的一个东西完全是那个时代的，肯定是你的灵魂游走一番，带着那个时代的气息来跟现代人来对话，这就是我戏的一个风格。

　　解说：田沁鑫以前学过刀马旦，1995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她导演的话剧《生死场》获2000年中国艺术最高奖文华大奖、编剧奖、导演奖，2000年戏剧文学奖最高奖曹禺文学奖，她被国内外专家媒体评为中国最有潜力的舞台剧导演。

　　李小萌：像《生死场》、《狂飙》，包括《赵氏孤儿》都是属于大悲剧类型的。选择这种悲剧类型是你有意识的一个选择吗？这些体裁。

　　田沁鑫：悲剧是古希腊戏剧的悲剧精神，悲剧是叫人崇高的，他演给人看，看完了之后，下面的观众被感染了。他觉得里面有一种创作人员的悲泯的态度，包括对人文情怀的一种解释，会更加地触动人本身的一些思考，我觉得这个可能是最有价值的吧。我觉得因为那个程婴救过小孩，又死了这么多人，为这个小孩，然后他在晋国上下背了十八载骂名，这样的一个苟且小人，实际上人家是个义士。我觉得这个人太苦难了，我要是做成话剧，我不能这么表达了，所以我就把视角放到孤儿身上了。那么我光是在世为人吗？我还是光要生而为人？这两种东西是互相冲撞，但是互为表里了。我十六岁以前有两个父亲，十六岁以后我是孤儿了，但是我不知道前途是怎么样的？我今天决定上路了！

　　李小萌：可以看到演员在你这个戏里面，很多时候会声嘶力竭、精疲力尽，甚至是涕泪横流，表演到这个度是你提的要求。为什么要求表演到这种程度呢？

　　田沁鑫：我这个人就是比较喜欢极致。我说这个极致，完了就是幻灭，就这两点嘛。我说生活中你极致不出去，你幻灭也就可惜了，是吧？所以还是凑合做点戏。戏是一个假想，就是借打妄语而诉真情，或者说是一个梦，美丽的梦，造梦者这个过程中，我是喜欢把它那个极致展现出来的，生活中不可能。在场灯黑了，铃也响完了，那个极处的舞台亮了，然后极致幻灭就都在那儿了。

　　解说：作为国家话剧院最年轻的导演，田沁鑫强调舞台空间的扩展强化视觉冲击力。注重西方现代戏剧观念与东方艺术审美的结合。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我做戏，因为我悲伤。让我们营造一个展开想象构筑成的舞台假想社会。

　　李小萌：这次《赵氏孤儿》引起观众的关注，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人艺和国家话剧院同时在演。在人艺这版的《赵氏孤儿》的导演林兆华应该说是你的前辈，从声望号召力上可能也大过你，在你内心来讲你觉得这是一次较量吗？

　　田沁鑫：较量，这个是外界的一个评论。媒体觉得构成新闻点了。作为我个人来讲，我觉得是一个对自身修为的一个锻炼，一个磨练。因为林兆华老师他是前辈导演，我真是觉得我很服他，所以我觉得对定力是一个考验，我是不是有点定力？还行，我这次好像还可以。

　　李小萌：确切地说是通过什么得出结论，说自己定力还可以？

　　田沁鑫：人都爱听好话，谁不爱听好话？面对批评的时候一般都觉得很刺耳，我通过这次我非常感谢这次自我的修为过程，我觉得好像我面对批评好像很好，心态也平和了不少，所以我就觉得长功夫了吧。

　　李小萌：常常也可以听到导演形容自己导戏时候这种身心的心力焦悴。比方说我这部戏拍下来像死过一回一样、脱了一层皮、生了一个孩子一样，不知道你拍一次戏下来是一种什么样的过程？

　　田沁鑫：我拍完了就再见，我就歇一会儿，完了就干别的去了。有人跟我说：“我一创作完了有短暂的愉悦。”我说：“是吗？你太幸福了，我连那个短暂的愉悦都没有。”

　　李小萌：人这么投入地做一件事情，总是想自己能够获得什么，你说短暂的喜悦也没有，结束之后就是简单的再见，你希望获得的是什么呢？

　　田沁鑫：付出是绝对真理，索取不是绝对真理，你不能期许过高，那样你心灵会受到伤害！你就想付出是绝对真理这件事吧，只有这一点，至于说它来了，给你带来什么欣喜了，得了什么奖了，俗世层面上有什么荣誉了，这些事你一不留神它给了你，你不能期许它，所以付出是绝对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