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城悼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21日12:49 解放日报

　　11月18日下午4点20分，记者突然接到黄委会河南河务局电话通告：小浪底奉命紧急下闸，以解汉王城之岌岌可危。

　　汉王城就此有救了吗？

　　今年特大黄河水，一口吞噬了荥阳汉王城廓纵深百十米，现只剩下最后的薄薄五十米

了，惊涛依旧在拍岸。

　　这里，有每一个中国男子汉都面对过的“楚河汉界”。

　　这里，有每一个初识文墨之人提到天堑总会想到的“鸿沟”。

　　傲然立世两千年，震古铄今的古战场、历史名胜汉王城，极有可能就在这几天，付之黄河水东流！

　　沦陷黄河

　　站在汉王城的南墙根下北望，记者不由一阵心惊。

　　50米外，就是如刀削斧劈的万韧峭壁，崖下，黄河汹涌，不时卷走一大堆一大堆的崖土。天天来看水情的荥阳市文物保护所所长陈万卿说，半个月来，黄河南扩百余米，卷走了汉王城几十万方土，北墙东墙早就没了，今年又卷光了汉王城的西墙，一步步逼近汉王城最后仅存的600米南墙。

　　陈所长心急如焚：照这样下去，至多十来天，汉王城将整个沦于黄河！

　　此时，离刘邦驻兵汉王城，项羽驻兵霸王城，临“鸿沟”对峙而战有2206年。

　　这一战，被后世评为改变中国历史的100场战争之一。是这一战，楚汉对峙数月不分胜负，最后以汉王城与霸王城间的鸿沟为界，中分天下，“不可逾越的鸿沟”典故自此流传；是这一战，衍生了中国象棋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是这一战，刘邦扭转颓势，“中分天下”未足月，越鸿沟，不久灭楚一统天下，400年汉王朝从头迈。

　　荥阳文物保护所打给河南省省政府的紧急报告中，措辞激昂：“保不住汉王城，对不起祖先和子孙后代”。河南省文物局局长常俭传亲临现场后大惊失色，立即与黄河水利委员会联系，紧急磋商对策。

　　所以，就有了11月18日，黄河第一水库小浪底，第一次为“非水利用途”改变排水计划，下闸减低流量，以解汉王城的压力。

　　令人感动的是，记者临走，在汉王城脚遇到几位正在抢收大葱的村民，他们认出了数日来奔波不停的陈所长，定要送上几捆大葱，“两千年的宝贝，不能毁啊！”

　　汉王城死不瞑目

　　在荥阳文物档案里，记者发现一张绘于1973年的汉霸两王城平面图，当时霸王城西墙有390米，汉王城的西墙也有300米；1995年，分别剩350米与100米，这次冲刷后，霸王城西墙尚有340米，汉王城西墙几乎荡然无存了。

　　30年，黄河的吞噬如此之狠，那经过2206年时间以后呢，原来的汉霸两王城，究竟有多大？

　　这是一个谜。最早记录刘邦项羽在此屯兵对峙的司马迁也没说清楚。

　　在1973年的平面图上，当时保存较完好的汉霸两王城南墙都长逾千米，陈所长据此推测汉霸两王城的每一边的长度，当在千米以上。汉霸两城，规模可观。

　　另一个谜，是汉霸两王城的来历。

　　它们因刘邦和项羽一战成名，楚汉战争时期，刘邦失荥阳，找了条“鸿沟”天堑驻兵“西”城牵制项羽，项羽若绕道包抄刘邦，必遭前后夹击，不得不驻兵“东”城与刘邦隔涧对峙。其实，刘邦和项羽都是借用战国古城，那战国时，是谁修了这两城？如此临沟对峙，用意何在？

　　不明不白就“死”了？死不瞑目。

　　司马迁添油加醋

　　就在汉王城岌岌可危之时，汉王城下彩旗招展。11月16日，记者亲见陕西人王会海骑自行车“飞鸿沟”，多家媒体言之凿凿：“横跨35米，成功地从汉王城到达霸王城，一项新的世界纪录诞生了。”

　　“鸿沟”只宽35米？千万别当真，王会海飞跃的，其实不过是半个鸿沟底。

　　陈所长日前测量，从汉王城到霸王城，直线距离800米。

　　这距离关系重大，涉及到《史记》里一段脍炙人口记录的真伪：汉霸对峙时，无论项羽如何叫阵，甚至威胁要当场“烹了”刘邦的老爸，刘邦就是躲在汉王城里不应战，还硬着头皮说，真要烹了我爸，请项羽“分我一杯羹”。两人隔鸿沟对骂，刘邦历数项羽十大罪状，项羽忍不住一箭射去，伤刘邦胸。

　　问题来了：项羽这一箭最少得射800米，还要穿透刘邦的铠甲。

　　陈所长解释，鸿沟是后来被冲宽的，地方志云，当时汉霸两王城相隔不过“二百步”。

　　二百步接近现在的200米，古代弓箭能射这么远？记者请教了上海射箭队的丁教练。“决不可能。”丁教练说，现代竞赛用弓，是合金加纤维材料制成，弹力极强，最远射程为90米。而古代用的弓，有效射程实在有限，丁教练凭经验断定，项羽再“天生神力”，一箭要准确射入刘邦皮肉，“最多相隔40米”。

　　此一箭极可能子虚乌有，“司马迁又在重大历史细节上，添油加醋了。”问题是，汉王城的本真原貌，云里雾里啊。

　　拿什么拯救你

　　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如何抢救汉王城。

　　小浪底下闸减少河水量，只能解一时之急，放缓塌方的速度而已，即使保住了汉王城10天不塌，100天呢？再遇大水呢？

　　荥阳市文物部门提交的紧急报告中，提出了几个“永久性保护”方案。

　　方案一：炸掉汉王城对岸的滩地，让黄河河道北移几百米，从此不再紧靠汉王城山脚。

　　但在水利专家看来，这有点异想天开。且不说北岸的焦作市?呛幽喜富兀驳厣狭继锿蚰叮鹗е嗌佟9獯臃篮榘踩悸牵ㄌ残兴⒏谋浜拥酪蔡跋铡Ｒ溃和醭窍蚨?20公里，就是河南省首府郑州，此处黄河已是“地上悬河”，万一因改变河道导致决口，黄河之水天上来，恣意中原了。

　　方案二：往汉王城山下抛掷沙石，紧急修筑堤坝护岸。

　　这个方案实施起来代价太大，黄河从上游黄土高坡而来，携带着大量泥沙，此处河底几十米下都是松软的泥沙，石头扔下好比“泥牛入海”。这千米长的山脚，若要筑起一条石坝，要扔多少石头？要花多少人力？至少从“救急”来看，几同一只无底洞。

　　目前得到水利部门肯定的方案，是沿汉王城山脚修筑调水坝，避免河水直撞山体。据黄委会河南河务局透露，收到文物部门的紧急报告后，他们已组织专家紧急勘探，安排工程设计，务求尽快开工。

　　但愿，还来得及挽留住汉王城的最后一隅。

　　昨晚9时，记者拨通陈所长的家电，他十分激动：黄委会的一位副主任刚走，那可是副部级干部，汉王城有救了。让陈所长欣慰的，还有汉王城塌势没有前段时间那么凶猛了，三天来只塌了五六米。

　　只是，纵深仅40余米残城全都留下，汉王城业已支离破碎。再不复当年雄姿，像一阕挽歌，像一曲绝唱。

　　黄河汹汹。汉王城，我们能够做什么，我们做过了什么。付之东流究可悼。本报记者尤莼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