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枕着行囊梦中回家(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21日13:59 沈阳今报

工地上的简易房将永远留在身后。

回家的民工。

　　为回家的人做最后一顿饭。编者按：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不

　　为生活，只为生存＼他们流浪，从上世纪80年代到新的世纪＼他们春天悄悄地来，冬天默默地去＼用皲裂的双手点燃了沈阳的万家灯火，但没有一盏属于他们＼他们，就是城市里的候鸟———民工兄弟＼对于他们，我们只能用笔表达无尽的感激和敬意。

　　多年以来，民工兄弟或在工地里做着各种各样繁重的工作，或给城里人当保姆，或在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餐馆里当服务员，城里人不愿干的脏活、苦活、累活他们都做，他们用自己特殊的方式奋斗在城市的边缘，用自己付出的汗水和努力追求着自己的希望和梦想，并且为城市的建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当他们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我们想问一声：你们还好吗？

　　记者李忠良／文史剑锋／摄

　　这儿的冬天不属于我们

　　11月17日，寒冷的午后。江海滨跨出“天龙家园”施工现场大门时，保安小胖儿热情地与他打了声招呼。这些天来，随着二期工程临近尾声，大批的民工完成了属于他们的劳作，踏上了返乡之旅。32岁的江海滨在大门前将肩上的行囊用力地向上耸了耸，回过头望了望身后恢弘的楼群，不禁百感交集。

　　在过去的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作为架子工几乎走遍了工地的每一个角落。“我们是用汗水将一块块砖头垒起来的。”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一种自豪。“回家后我可以和儿子说，等你长大了，到沈阳看看，那儿有你老子当年盖的大楼！”在这名江苏汉子苍凉的话语中，流溢出几许悲壮：“哎，这儿的冬天不属于我们，我们回家喽。”朝着沈阳北站的方向，江海滨和他的同伴们迎着萧瑟的北风，渐渐地走远了。他们身后是寒冷的北方初冬、随风飘荡的落叶、川流不息的汽车、人群，还有一个他们参与创建的日新月异的都市。

　　与夏日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相比，今天的“天龙家园”安静了许多，线条也明朗了许多。只有零星的施工人员在打扫“战场”。一辆大型运输车正把一个还没收拢臂膀的塔吊往车上装，其装车的难度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工程之初的浩繁与艰辛。

　　简易房里的“简易”小家

　　“二期工程的很多项目都已如期竣工啦。入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我们现在也在往前赶进度。”工程部金总引领记者走进临时搭建的民工之家。这里是本应属于明年三期工程的地盘，却在今春修建了一排排整齐的简易房，供民工们休息、居住。

　　简易房没有一间上着锁，无论推开哪间房门，里面都是破乱、空荡的画面。屋里屋外的天壤之别令人唏嘘。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堆放着盛着剩饭的餐具；木板床东西对称，床上的被褥已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床的上层杂乱地堆砌着各色的旅行箱；而没有天花板的木架房梁将一间间宿舍连在一起，任夜风窜来窜去。

　　来自朝阳的张红艳看到我们时，正在宿舍里带着三岁的儿子玩。这是间家庭宿舍，东铺是一家吉林的夫妇，两家的男人都是刮大白的民工。晚上睡觉时彼此拉上床帘。张红艳的工作是煮菜做饭：早中晚三顿饭。在人多时，忙得她连孩子都没有时间带，只好让儿子坐在空竹筐里啃苹果。

　　从4月至今，他们一家的毛收入共为6000元，这远远高于在家种地的收入。对此，这名朴实的辽西妇女很满足。“现在，我只等着男人的活儿快些干完，毕竟天气一天天地冷下来，孩子经常在夜里被冻哭。”半卧在床上的她搂着爱子。

　　两元钱唱首“奢侈”歌曲

　　一伙吉林辽源的力工躺在各自的被窝里谈天说地，他们正等着包工头结算工钱。老仇说，虽然他们没有签订什么劳动合同，但大家都是干这行的，有信誉，谁也不赖账。房间内错综复杂的电线网，勾勒着他们的民工

　　生涯。电饭煲、电热毯、电速热器（热得快）、电插排，庞杂、混乱的空间时刻暗藏着隐患。流动作业的民工没有有关部门为他们登记、身份证明，没有劳动合同，任何身份的人都可以遁匿于这个流动的民工大潮中。“没有人愿意干这么累的活儿，都是生活所迫啊。我们最渴望市里人的尊重，但人们喜迁新居时，谁会想起我们这些民工呢？”50多岁的老仇狠劲儿地吸了一口烟，埋头低语着。

　　他们每年3月来到沈阳，11月返乡。这?诩洌谏虺歉鞔蠊さ馗苫睢＝现涞亩欤歉不断奶欤淙灰淌芪贸娴亩ＲАＫ鞘背Ｔ谥傧闹梗宄扇旱赜巫咴谛『友匾欢蔚哪显撕优稀Ｅ级ㄉ狭皆吒枰磺庋南讯杂谒且咽呛苌莩蘖耍嗟氖焙颍鞘翘鹑顺Ｒ淮献印⒁挥缡壮3Ｊ顾瞧1沟纳硖宓靡员匾男ⅰ?

　　骚动的青春难触都市情感

　　“呵呵，那么多来往的城市女孩常常让我看不过来呢。”20出头的陆军顽皮地笑着说。略显帅气的他在走出工地时，穿着与本地人无异，他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民工，否则那种歧视或躲避的眼神很容易伤害他的自尊心。

　　天气渐冷，他很少外出。这些日子，对于没有处过女友的陆军来说，异常苦闷。记者在他凌乱的被褥里依稀看见，一本《暴力与色欲》的通俗书，作者西村寿行。每每苦闷时，小陆就是靠里面的只言片语来补给身体内骚动的欲望。像小陆这样年富力强的民工，在这个工地少说也有100余人，他们体内潜藏的那种能量，长期以来，一直未被社会得以有效的疏导。

　　用老仇的话说，物质生活的艰辛还可以克服，精神生活的贫瘠是他们普遍自卑的主要症结。没有电视，只有传出吱吱杂音的半导体；没有广泛的人际交流，只有哥儿几个围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打扑克；没有爱人的窃窃私语，只有过来人躺在被窝里讲的黄色笑话……于是，先后住在工棚里的几拨民工都将内心深处的潜意识，书写在灰黄的墙壁上：体态丰腴、惟妙惟肖的裸女和体态健壮的猛男；笔触艰涩的草书“钱”字；歪歪斜斜的楷书“问世间，忍为何物？”；还有，硕大的荷叶、盛开的莲花，以及水中游泳的鱼……

　　炖鲤鱼结束18岁打工生涯

　　下午4点45分，冬日里的沈阳慢慢昏暗下来。湖北孝感的零工小朋与往日一样，与老乡一起到食

　　堂打饭。这是他在沈阳的最后晚餐。今天的伙食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大饭锅里洁白的米饭，小平头铁锹下的白菜炖干豆腐，粘满辣椒渣的萝卜块咸菜。与平素不同的是，小朋少了疲劳工作下的狼吞虎咽。回家，这对于18岁的少年而言，涵义丰富。

　　任新民，同乡的工头，也是小朋的老大哥。他让别人出去买两条鲜美的鲤鱼给今晚要走的五个人送行。在小朋的宿舍里，不一会儿鱼香四溢。刚才还脸色苍白的小朋此时面色红润，说说笑笑：腼腆的他脱下工作服，淡蓝的大领毛衣配上修长的牛仔裤，怎么看，都感觉应该是个学生。

　　谈到对沈阳的感觉，小朋的眼睛里流露出难以割舍的情感。他把沈阳当做了第二故乡，这里的人们给他留下了美好印象。因为他小，工友们很少在干活时“刁难”他。同为零工的一位康平大哥知道小朋要回家了，特地送来二斤松蘑，说是东北特产，给他的家人捎去尝尝鲜。“明年我还会来沈阳打工，我喜欢东北人豪爽的性格。”小朋走出房门时，对记者说。

　　倦鸟归时守望一年“收获”

　　晚上6点10分，小朋一步步走出工地。当他穿过一排排简易宿舍时，那些迟些收工的人正端着热气腾腾的饭碗，三五成群地蹲在宿舍门前吃饭。大家含糊地与他告别，碗里散发的热气在灯光的映衬下，浮现出他们隐在冬夜中弯曲的身影。他们目送着归家的工友们，咀嚼的却是游子思乡之情。

　　任新民一直将老乡送到工地大门口，嘴里不断地叮嘱着同行的人“在路上多照顾小朋”。望着小朋羸弱的身影在北风中摇曳，越走越远，越走越小，这个老江湖心酸地流出两行热泪。“我对不起我这些老乡，是我把他们带出来的，但我却不能让他们把一年到头的血汗钱带回家。小朋这孩子心事重，这两天，他一再恳求我，别让上面克扣他的工钱。他真不容易，零工是工地上赚得最少的工种，一天才20元。从4月起至今，刨去伙食费每天三元，这孩子一年仅能挣2000元。如果上面（大包工头）再扣点儿——唉！”

　　任新民说，他愿做民工中最后的留守者。为了大家的利益，他会尽量做到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哪怕他不能回家过春节，也要给同乡70多口人一个公正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