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记者袁华明

　　杭州的延安路龙翔桥一带，历来是杭州的市中心，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进了这门又是一段长长的通道，记者还要沿着狭窄的楼道上去才能找到要采访的对象。和周遭的繁华相比，这里就显得相对有些破旧，而这里就是浙江越剧团所在地，是全国硕果仅存的男女合演的越剧团。在这个面积不大的地方要挤下办公和排练的场所，也确实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在并不宽敞的陈列室里，摆放着林林总总几十个奖杯，有文艺界奉为极高荣誉的"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文华奖"、"飞天奖"、"牡丹奖"等等，这些静静躺着的奖杯向人们诉说着这个具有半个多世纪历史的剧团的光辉和荣耀。

　　不仅浙江越剧团，如今很多主要演出传统戏曲的文艺剧团都面临着这种非常艰难的局面。浙江越剧团的励栋煌团长告诉记者,这几年传统戏曲的演出市场比起流行音乐和现代歌舞来要逊色一些，他希望借这次改革把传统戏曲全面推向市场。励栋煌团长说以前几乎所有的文艺团体都把演出市场放在大都市里，搞所谓的"都市消费"，但是传统戏曲的实际情况却是广大农村存在着巨大的潜在市场，对此浙江越剧团将一改以往最多只到县城的做法，开始深入农村，深入真正的潜在市场，并根据农村市场的要求对演出节目做必要的调整。据透露，浙江越剧团将在近日到浙江缙云县的壶镇演出，这在以前是极为少见的。

　　按照市场的要求来发展文化已经是很多业内人士的共识。针对与老百姓生活最密切的演艺市场而言，更应当是按照市场来运作。杭州商学院人文与公共管理学院副院长王仲尧教授认为，过去的演艺市场并不规范，也并不是完全按照市场规则来办事的。他举例说，直到2002年10月我国才颁布了《营业性演出管理条例实施细则》，这部法规第一次取消了国内资本所有制的限制，给予经营主体平等的待遇，也正式明确要求"全面推行签约制度和经纪人制度"。王仲尧教授认为，如果说对国内资本所有制的限制是一个突破的话，那么对于所谓的"全面推行签约制度和经纪人制度"简直就是一个令人感到可笑的规定，因为签约制度和经纪人制度在上个世纪80年代就已经出现并较为普遍的存在，但是由于缺乏法律上的规定，很多民营的演出机构不得不挂靠在国有演出实体的名下。王仲尧教授认为，新一轮的文化体制改革将会解决很多体制上的弊端，让市场更加规范。

　　虽然说发展文化产业的最终和最有效途径是全面推向市场，但是不少人担心一旦全面推向市场而后续的政策跟不上，将会造成不可设想的后果。浙江省文化厅厅长杨建新主张改革应当稳步进行，必须有综合的、完整的制度设计，而后才能逐步改革。杨厅长认为，中国的文化发展不同于美国，美国建国到现在也就两百多年的历史，谈不上有自己的什么文化，所以美国从一开始就是将文化与文化市场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好莱坞就是一个例子，所以美国模式就是侧重于通过法律法规和政策杠杆来进行管理。从某种意义上看，中国和法国的文化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中法两国都拥有悠久的历史，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也给现实的文化体制的制度设计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从实际运作来看，法国模式是按中央集权财政拨款的方式进行的，这一点与中国较为相似。

　　杨建新厅长认为，文化是个很大的概念，文化产业至少应当分为两类：一类是成本较低，通过现代技术可以进行大量复制，并且会随着科学技术的进行而不断降低成本，另一类是不可复制的人工劳动为主的舞台演出。对于第一类文化产业确实是可以完全推向市场的，通过市场竞争达到文化资源的优化配置，对于这一类文化产业应该说并不存在太大的难度，难就难在第二类文化产业。第二类文化产业又包括了不同的类型，现代流行音乐的演出由于拥有年轻人的大市场，所以市场效果还好，而传统的剧目的演出则显得要困难得多。杨厅长以昆曲为例子，这是联合国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剧种，但是观众群却并不乐观。传统的大戏都是要投入很大的人力、财力、物力的，制作成本很高，而受众面又相对较小，所以政府就必须给予扶持，但当然不是所有的单位都扶持，而是有选择的进行扶持，未来可能效仿美国进行申报制度，对申报的节目认为合格的就给予资金上和政策上的扶持。正是因为考虑到第二类文化产业，特别是其中的传统剧种的保护问题，他个人并不主张将所有文化产业统统都推向市场，而是希望有步骤地推进文化体制改革，尽量减少改革的成本。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有道理的，毕竟中国的文化体制的形成有其独特的历史原因，也与自身的历史文化底蕴有着密切的关系。在浙江越剧团采访时就有不少演职人员对他们的前途感到很担忧，甚至担忧文化体制改革到后来会不会把他们的单位也取消了。这样的担心当然不是杞人忧天，传统剧种的市场现实是：不是没有人来演而是没有人来看。

　　事实上这里涉及到一个改革的代价谁来承担的问题。每一次改革总会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说到底改革也就是利益重新分配的问题，这其中必定会有某一特定范围的社会群体的既得利益受到影响，改革的目的也在于重新调整利益分配机制，从而实现社会的更加公正。按照经济学的说法，改革的代价也是改革的成本之一，因此如何降低这一成本也是改革过程中应当考虑的重要问题。励栋煌认为，改革的代价不应由最基层的职工来承担，他说他不希望自己苦心经营了几年的剧团在改革中被取消，更不希望自己的员工因此而被迫下岗失业。

　　文化产业最终的命运是不是要市场来决定？不少专家指出，尽管存在着对传统文化保护的问题，但最终仍应是由市场来决定。但是另一个问题是文化产业如何面向市场，与其消极被动地去适应市场不如主动接轨市场。王仲尧教授认为，文化产业面向市场并接受完善的市场规则的调节是必然的趋势，同时还必须重新认识文化包装的问题。他认为，现在存在的一个误区是到底是用文化包装产业还是用产业包装文化？国内的做法是用文化包装产业，而国外却相反，是用产业包装文化，用文化包装产业最终还是将文化作为产业发展的一个附属品，文化也因此难以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产业，国外则紧紧抓住文化的内涵，而用现代技术和设备来包装文化，成为文化产品的附属品。好莱坞用它的现代技术来包装《花木兰》，尽管也被附上了个人英雄主义的"美利坚特色"，但仍然被中国观众所喜爱和推崇，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杭州某著名的人文景点内，主办者耗资数千万打造一台大戏，涉及的内容包括白蛇传的爱情故事、宫廷乐舞、岳飞故事和世界各国舞蹈，有专家评论说除最后的世界各国舞蹈外很难体现杭州的文化特色，因此难以打开欧美主流市场吸纳欧美游客。"真正体现文化的东西是会得到全世界认同的，开发文化资源的关键是开发它的内涵，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市场。"王仲尧教授如是说。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实践也证明抓住文化内涵，传统的文化消费仍然具有不小的市场。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到浙江各地巡演，引来无数的观众，而远赴欧美演出也受到了当地居民和华人的欢迎。文化市场这个东西，有时就是这样，市场的行情有些不确定性，但是同样有着它的独特规律，只要你深入发掘内涵、抓住精髓，同样可以在这个市场上叱咤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