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房子

　　他不是天才，但他是那个时代仅存的文学大师。

　　他不是富翁，但他是中国唯一不领薪水的专业作家。

　　从成都到重庆，从重庆到上海，他一生的道路与长江有关，奔腾不息的江水汇入平川。

　　一个19岁成都少年1923年的远行是中国现代史上的一个事件，它注定青春的狂野造就青春的博大。没有人怀疑，摆脱心中的盆地之后，这个少年将成为时代的见证者和发言人。

　　一个地点就是一种命运。当我们把他和我们这座城市联系起来，40年代迷蒙的重庆的天空为他小说中的青春抹上了一层悲凉的灰色，黎明前的绝唱在《寒夜》中戛然而止。

　　在重庆，他写出了一生中最震撼人心的作品。偏居沙坪坝的一个书店，他心中涌动着青春和时代的大悲大痛。这是怎样的情怀，我们难以释怀。

　　一支笔足够了。为青春发言的人总是轻装上路，他以文为生，在风花雪月的上海，青春的觉醒全然褪去了鸳鸯蝴蝶的脂粉气息。

　　他知道青春的硬朗和厚度，在他高龄的80年代，老人依然以一颗年轻的心发出震动中国的声音：请讲真话。

　　他和他的导师鲁迅一样讨厌虚假的世界。77年前的秋天，鲁迅走了。中国最硬的骨头把底气和钙质交给了自己的学生。

　　当他抬着鲁迅的棺木送别一个时代的时候，承担已经历史性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在1951年版《家》的后记中这样结语：“我始终记住：青春是美丽的东西，而且这一直是鼓舞我的源泉。”

　　然而，他老了。疾病缠身。1999年春节，病床上的老人说：“从今天起，我为你们（指他周围的人）活着。”生命中的无奈一样降临在巨人的身上。

　　我想起法国诗人瓦雷里的诗句：哎，肉体真可悲，万卷书也读累。老人累了。

　　当年的成都北门在否，当年的重庆互生书店不在了。

　　具体的场景在时光中磨损或消失，但我们知道，他是20世纪青春和良知不灭的灯盏。

　　他叫巴金。昨天是他的百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