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胡杰　江苏苏州　报道　

　　11月19日，受一场来自北方的寒流影响，古城苏州阴雨绵绵。

　　敬安里小区一套简陋的居室内，邱家老夫妇未说几句话，就红肿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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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手术是他主做的，说明他还是有水平的。”老父亲拿来了一份今年10月8日出版的《姑苏晚报》，报纸第四版上用红笔圈着一条消息。

　　《男婴先天性胆道闭锁，医院微创手术成功》，消息说，苏州儿童医院为一名两个月大的男婴实施了胆道微创手术，这种手术在国内尚属首例。

　　“如果不出这样的事，他应该正在读博士了，我们父母伤心啊，培养他不容易啊。”邱母哭泣起来。

　　邱父叹了口气：“这是他出事前做的最后一次手术了。”　

　　中秋夜妻子暴亡

　　“他跪在法医面前不让尸检，七八个男人拉都拉不动他。”

　　今年9月11日，农历中秋节。当晚，苏州高新区狮山新苑某栋3XX室的女主人顾苏暴亡。

　　顾苏的妹妹顾静回忆说，当天晚上9时50分左右，姐夫邱小强打来电话，说顾苏的老毛病又犯了，非常严重。

　　姐姐的老毛病就是头晕、头痛，顾静一直以为，这不会有大的危险。因此，她“当时没在意，因为很累就没过去。”但仅仅两个小时以后，她听到了姐姐顾苏去世的消息。　　

　　顾苏的父亲顾泗荣和老伴当即赶到医院，并请来自己的老同学———苏州某医院院长参与抢救，但最终回天无力。邱泗荣说，当时顾苏的肚子胀得好大，浑身青紫，瞳孔放大，嘴角留着呕吐物。

　　退休前，顾泗荣是苏州市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心胸外科主任，作为苏州医学界权威之一，他曾是苏州市政协常委。

　　根据自己多年从医经验，顾泗荣坚持认为，从女儿全身发紫的症状来看，应该是呼吸先停，而不是心脏先停，所以顾苏的死因不应是医院当时认定的心脏病突发。

　　顾泗荣回忆说，他当时力主进行尸检，以弄清女儿的真正死因。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但女婿邱小强却强烈反对。

　　一些当时在场的人证实，邱小强曾指着他岳父大骂：“人都死了，你还忍心把她开膛破肚？”

　　邱小强的一位老同学回忆：“当时我们也对他说，做尸检好啊，免得将来你说不清楚，但他听到这话却非常愤怒。”

　　“他跪在法医面前不让尸检，七八个男人拉都拉不动他。”顾静说。

　　此后，法医还是对顾苏进行了尸检.

　　同事眼中的完美婚姻

　　“如果单位要评选模范夫妻或者五好家庭，一定要选顾苏她们家。”

　　顾苏生前，是苏州某工程质量质检站综合科科长

　　“我们一起共事8年多了，我难受死了，好几天吃不下饭，”质检站站长丁育红近来总是喊错名字，本来要喊别人，却一开口就叫成了顾苏。

　　丁育红说，顾苏是个随和谦逊的女子，温柔善良，与世无争，平时与人争两句都会掉眼泪。

　　丁育红一直认为，顾苏和邱小强是令人羡慕的一对。

　　顾邱两人同年，今年34岁，1997年结婚，现在有一个4岁的女儿。在质检站的同事们眼里，邱小强聪明能干，不仅是所在医院的骨干，今年又考上博士，前途无量；顾苏则在单位做了多年的出纳，今年7月提了科长。

　　丁育红说，邱小强是医生，因此质检站的同事们谁有个头痛脑热的小病，都会找邱给看看，有时让他帮着配点药，邱小强也很快就会送来。慢慢地，邱小强就成了站里的常客，大家一起吃饭，打牌，跟一个单位的人似的。

　　“顾苏很维护邱小强的，她学历上不行，而邱小强是研究生，她觉得有点高攀他，因此对他百依百顺。”顾苏的一位好友说，“顾苏对邱小强特别好，比如邱小强脱发，顾苏就四处打听治脱发的偏方和特效药，还专门托人到上海去买这种药。”

　　“就在中秋节前两天，邱小强还来给一位同事送药。刚好有人出差带了点特产，大家就聚在一起吃。顾苏当时还撒娇，‘你喂我呀。’邱小强说‘也不是没喂过’。”

　　丁育红回忆说：“那种情景让人感觉这两口子太甜蜜了。我们同事们在一起议论，如果单位要评选模范夫妻或者五好家庭，一定要选顾苏她们家。”

　　邱小强的一位朋友介绍，邱在1996年考上了研究生，导师顾泗荣喜欢上这位“得意门生”，有意将他纳为乘龙快婿。

　　“自己的学生当然喜欢了，他学习用功，在大学里就入了党。”顾泗荣没有否认这个事实。

　　顾静回忆，姐姐和邱小强谈对象时感觉很好，“他挺有上进心，读书蛮好，人也不是外面玩的那种人，是读书人。”

　　丈夫供认杀妻

　　“有了情妇，一对比，我就更加的不满意顾苏，我就动了杀她的想法。”

　　9月23日晚，邱小强在家中被警方刑事拘留。新华社的一则消息说，被抓时，邱正在和情妇幽会。

　　苏州市虎丘区检察院侦查监督科科长仲女士透露，法医在顾苏的体内检测出了能致人死命的麻醉剂，顾苏致死的真正原因是服用了过量的麻醉剂。而根据警方侦查，邱小强有重大作案嫌疑。

　　两份审讯笔录详细记录了邱小强的供述。

　　“9月11日晚上，我把药倒入已冲好的咖啡内。10分钟后，顾苏洗完澡出来，我就让她喝咖啡。又过了10分钟，顾苏讲头晕，我就把她扶到卧室休息(记者注：在9时半左右，顾苏的一位同学曾打顾苏的手机，电话是邱小强接的，说顾苏已睡觉了。办案人员由此分析，邱小强此时已对顾苏下毒。)

　　隔了五六分钟，顾苏讲她头晕加剧，开始说胡话。我进去给她搭脉，慢慢地脉搏减弱了。”

　　一个细节是，据邱小强交代，在顾苏慢慢向死神靠近时，他到厨房里仔细地洗净了那只含有毒剂的咖啡杯，这用了近两分钟时间。而这只杯子，在顾苏死后，邱小强还拿它来冲咖啡，自己喝。

　　“我杀死顾苏，主要是与她关系不好，顾苏对我父母不好，对我态度也不好，她脾气大。本来对顾苏我就不满意，加上有了情妇，一对比，我就更加的不满意顾苏，我就动了杀她的想法。”

　　在审讯笔录中，邱小强交代，他和数名女子保持着不正当关系，而关系最紧密的，一个是某区级医院的医生张某，另一个是和他同一医院的护士。

　　张某是邱小强最心仪的一位情妇。“她一直催我离婚和她结婚，可我不敢离婚，一离婚她家(指顾苏家)肯定要闹。”邱小强交代，从今年8月份开始，他有了杀妻的想法。

　　
　　苏州市虎丘区检察院侦查监督科仲科长说，邱小强共交代了三次作案事实。8月27日和9月7日，他给顾苏喝的咖啡内放了3支药剂，而9月11日这天，他放了5支药剂。

　　抓捕第三天，9月25日，检察机关以涉嫌故意杀人的罪名批捕邱小强。

　　妻子好面子，丈夫很沉闷

　　“他们两人都太好面子了，有了矛盾也不说，甚至就是想离婚也希望对方先开口。”

　　“他们和谐生活的背后其实已暗流涌动。”

　　11月18日，一位和邱、顾两人都相熟的朋友回忆，顾苏曾讲述夫妻两人一天的生活：白天上班，晚上到公婆家吃饭，看女儿。回到家后，顾苏看电视，给朋友发短信；邱小强则上网，或者为考博士准备功课。

　　“他们在一起没什么可说的，平平淡淡，没有激情。”这位朋友说。

　　顾苏的一位女友则认为：“他们两人都太好面子了，有了矛盾也不说，甚至就是想离婚也希望对方先开口。”———顾苏曾对她说：“如果邱小强提出离婚，我一定同意。”

　　这位女友说，邱小强带着情妇在家里鬼混时，曾被顾苏“堵”住过，事后，邱小强要么解释说是来看病的女患者，要么说是上门推销药品的医药代表。反正每次顾苏都没有深究。“可能顾苏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不好意思讲吧。”这位女友推测。

　　顾静也从姐姐那里听说过类似的事，“他们在房里时被我姐看见过一次，还有邱小强平时发的短消息等，我姐有感觉。”顾静说，可能是姐姐好面子的原因吧，从来没向爸妈讲过。

　　一块学开车的小朱也认为顾苏好面子，性格脆弱。“学车时被教练说几句，她就会默默地流泪。”

　　“我感觉她跟老公的关系不是太好。”小朱说，学车过程中，从来没见顾苏的丈夫露过面，顾苏也从来不提自己的丈夫。“看到我和我老公在一起，顾苏显得特别羡慕，说‘你们俩过得很有劲。’”

　　在狮山新苑，邻居们对邱小强一家并不熟络，住在一楼的一位女邻居说，她也是在案发后才知道那男的是医生，谋害了妻子。以前只听说女的身体不好，心脏有问题。

　　这位女邻居说，由于和顾苏年岁相仿，两人遇见时会互相点个头，笑笑。但她隐约觉得顾苏和丈夫的关系不是太好。她曾看到邱小强和一位长相漂亮的年轻女子从家里出来，偷偷摸摸的，“我想他妻子肯定不知道这些事，要知道不早吵起来了，可这种事，我们也不能跟人家乱说吧。”

　　邱小强朋友和同事对于他杀妻消息都表示震惊，“他肯定是脑子进水了！”一位熟人说。

　　“我觉得他太傻了，对老婆不满意离婚也可以，博士都考取了，日子一定会一天比一天好，犯得着这样做吗？”盛国庆与邱小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他认为，邱性格上有些懦弱，考虑得东西太多，整个人也很沉闷。“很多话他都闷在心里，不愿讲出来。”

　　一个同事则说，邱小强不仅业务好，也很会为人处事。许多病愈患者和家属都会专程来感谢他。

　　“他就是太会伪装了。”顾苏的母亲说，“他至少有四五个情妇，可谁都不知道，你说他隐藏的功夫多深？”　　　　　　　　　　

　　两个家庭的积怨

　　邱小强被抓的第二天，顾家直接从幼儿园接走了4岁的外孙女。顾泗荣说，孩子怎么能让他们那样的家庭带呢？

　　如今，顾泗荣一家自然不能原谅这位当年的“乘龙快婿”。

　　“他是在投机，为了攀上顾家这棵大树而进行投机。”顾苏的母亲说，邱小强研究生毕业后，想进入市里的一家大医院，是顾泗荣和当院长的老朋友打了招呼，邱小强才得偿所愿。

　　然而，邱小强的父母坚持认为邱小强和顾苏的结合是一个错误。

　　“小强其实根本就不喜欢顾苏，可他被顾苏父亲看上了，他怕得罪导师，才答应了这门婚事，他用不着投机，想进市里的大医院，靠他研究生的身份就足够了。”邱父说。“顾家把我儿子当上门女婿看，一直在控制着小强。”

　　这位丝织厂退休技师回忆，儿子在与顾苏结婚前，交过一个女朋友，是位老师。“我们都很满意，那位姑娘高高的个子，和小强特别好。可1997年秋天，我到新疆和田丝织厂去做技术指导，突然收到了小强的信，说希望父母能回来参加他和顾苏的婚礼”

　　“小强从小听话，可就是这次不听我们的话。”邱父说，在婚礼上他才第一次见到儿媳妇，他觉得顾苏个子太矮，也不漂亮，心里确实不太满意。

　　盛国庆证实，邱小强在结婚前确实很犹豫，不知如何取舍。“他问我的意见，我跟他说，这事是你自己的事，只能你自己选择。”

　　另一个说法是，顾家一直看不起邱家这个工人家庭。邱父举例说，邱小强婚后的一星期，邱的哥哥也举行婚礼，“就因为大儿子选的饭店高档一点，女方(顾家)就大吵大闹，拒绝出席婚礼。”

　　邱母也举例说，1997年年底，家里房子拆迁，没地方住，老夫妇俩在儿子新房的车库(地下室)里住了10个月。邱母认为，不能住进新房，不怨儿子，主要是顾苏不同意，房子是顾苏单位分的。

　　但邱家父母也认同这样的事实：有了女儿后，顾苏慢慢对他们好了起来。

　　顾苏单位的同事则说，顾苏对公婆比自己亲爸妈还好，每天下了班都跑很远的路到公婆家吃晚饭。平时给公婆钱也大方，中秋节那天，她还说过要给公婆600元钱。

　　“她给的钱主要是饭钱。她爱吃鱼虾，我们每次都是给她做最喜欢吃的鱼虾，我们自己吃得都简单，是剩菜。”邱父说。

　　邱母则认为，顾苏态度变好，是因为“我们忠心耿耿地为他们带女儿。”

　　老夫妇的房间里，涂鸦满墙。“这都是孙女画的。”

　　在邱小强被抓的第二天，顾家直接从幼儿园接走了4岁的外孙女。顾泗荣说，孩子怎么能让他们那样的家庭带呢？ 　　

　　邱小强杀妻一案，现已由虎丘区检察院移交苏州市检察院审查起诉。

　　11月18日，从苏州司法机关传出的一个消息说：邱小强推翻了9月11日下药毒杀顾苏的供词，而这，是决定他命运的最关键供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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