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狱霸”见到记者打立正(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28日10:40 沈阳今报

记者将“约”好的《焊接技术大全》交给李新。

监狱里的超市。　　编者按：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死刑到死缓，从无期到有期，再到减刑。漫长的牢狱生活，渴望着自由的服刑犯人日夜梦想着通过努力改造获得减刑，哪怕是一天。本文记录的是一名“牢头狱霸”的自述。多年前，他因盗窃罪被判处死缓，接到判决书的第二天，他的父亲上吊自杀，母亲、兄弟姐妹与他断绝往来。初到沈阳第一监狱，他看不到生活的希望，靠一双拳头打“天下”，成为拒不接受改造的“牢头狱霸”。但五年来，他在监狱一系列人性化管教的感化下，不断减刑。他说，他的老母亲已经76岁了，他还有14年余刑，但他要争取五年内走出大墙，不然就晚了。

　　记者吕业辉／文记者史剑锋实习生黄丹／摄

　　沈阳市区北约30公里，马三家平整的土地上数十栋刚刚竣工的大楼兀自耸立着，与西南方向“马三家教养院”遥遥相望。这里就是新落成的沈阳第一监狱，是过去的沈阳第一、三、五监狱的总和，人们也将这里称做“监狱城”。

　　第一监狱监狱长牟家立对记者说，教育改造是人文科学，如果将犯人按照一种产品来管理的话，我们希望能够灌入ISO9000质量认证体系的思想———从第一监狱走出的犯人，应该达到一定的标准，至少，不要重新犯罪。

　　监舍探访

　　就想多干活多加分多减刑

　　11月20日，初冬的阳光透过监狱大楼的玻璃窗，倾泻到监舍的地面上。三监区一监舍的犯人李新正在打扫卫生。和煦的阳光加上充足的供暖使监舍内温度很高，李新松开了衣服上的两颗纽扣。见到记者和狱警，李新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打了个“立正”。他微低着头，眼睛的余光时不时地扫向记者，充满了好奇。

　　李新是大高个儿，略瘦，刚刚长出的头发茬并未遮住头上的数条伤疤。见到陌生人，他拘谨得像个孩子，站在那里两手不停地摩搓着，骨节突出的两只大手不知该往哪放。

　　当他得知记者来意后，熟练地脱口而出：“犯人李新，男，35岁，案由盗窃，捕前系……”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像在课堂上背诵课文的小学生。

　　“由于监狱刚刚搬迁，附属企业还没有跟过来，所以工作量很少。”李新操一口浓重的辽南口音。他说，他现在就想多干活，因为多干活就可以多加分，多加分就意味着多减刑。“从死缓到有期徒刑，让我看到了希望。”

　　死刑犯自白接到判决书后父亲上吊

　　“1993年以前，我一直生活在大连。初中毕业后，又学习了电焊技术。我家几辈子都是老实人，姐姐、姐夫是清华大学的高才生。没想到敦厚人家却出了我这么个败类！”李新自嘲地说。

　　“1989年，因盗窃2080元，我被判有期徒刑五年零六个月。当时家里没有抛弃我，定期到监狱看我。1993年，我出狱后，非但没有重新做人，反而变本加厉地报复社会。当年，我伙同他人盗窃公共财物案值8.7万元，由于是惯犯，我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那年，我才25岁。就在判决书下来的第二天，我父亲上吊自尽了！……”

　　从那以后，哥哥、姐姐也彻底与他断绝了关系，根本不来探视，更别说是给钱了。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次自己给家里打电话，与母亲刚聊了几句，就听到那端姐姐的声音，当他想与姐姐通话时，却被拒绝了。他说，他不恨姐姐，只恨自己。

　　牢头狱霸想过得“舒服”就用拳头打天下

　　1996年，进入原第三监狱时，李新已先后经历了两次服刑前的羁押和一次在大连的服刑。在他看来，如果想在监狱或者看守所里过得“舒服”就得不干活或少干活，而达到这一目的就要靠“拳头”。

　　“进入监狱的第一天，我拎着行李包刚一进门，同室的狱友向我打了个招呼‘新来的，你过来一下’。‘这是我们的大哥，你过去，蹲下！’说话的人用手指了指坐在窗户旁边的那个人。我没理他们，只‘哼’了一声，然后慢慢放下行李。

　　“但我猛地一回身，对着那个人就是一拳。‘不服你们就过来，我是死缓，我怕谁？在大连的时候，我的双拳不知征服了多少（犯）人，他们有好吃的要先拿给我，有酒也要供着我喝。’这话最起码让他们害怕了。

　　“还有一次，一名犯人和我走个对面，不小心碰到我，我一把将对方拎起来恶狠狠地问：‘你啥意思？’对方当然不让步：‘碰你一下能咋的？’话音未落，我的拳头如雨点般砸了下来：‘我也是你能碰的？今天老子非教训教训你不可。’刚进来那会儿，这种事我没少干，的确在犯人中树立了‘威信’。不过，被管教发现了也少不了关禁闭。

　　“我是名死刑犯，我爹又因为我不争气上吊了，当时我看不到希望，我认为我就这么完了。”喝酒，骂人，打架，称王称霸……无恶不作，成为一名真正的“牢头狱霸”。

　　一线光明

　　当“电焊工”骨干减刑半年

　　在监狱里工作近20年的寇警官说：“他真是破罐子破摔，根本不接受改造。”李新看了寇警官一眼，点了点头：“刚进来时，我就想喝酒、打仗，根本就不想好了。真正开始转变是从2001年。”

　　“2001年，监狱承揽了一项工程，包含桥梁伸缩缝的焊接，我在入狱前学的电焊技术得到了应用，而且是犯人中的骨干。在验收工程时，得到桥梁专家的一致好评，我被减刑半年。这180天让我看到了希望。

　　“最令我感动的是，监狱实行帮改、帮教结对子工程。负责与我结对子的是张宇江队长。我原以为这是监狱在走形式，但没想到是动真格的。2001年夏天，减刑后我突然“腰脱”，张队长得知后立即上报到监区，并亲自带我到医院做CT并治疗。我身体恢复后，张宇江得知我已经五年多没和家人见面了，就亲自到大连将我母亲和哥哥接到监狱……”李新再次落泪。

　　盼见老母

　　争取将14年余刑减至五年

　　对于将来的生活，李新没有奢望。

　　“父亲是让我气死的，我要为母亲早日出狱。母亲今年76岁，而我还有14年才刑满，14年是肯定不行的，最长的时间不能超过五年！”说话间，李新攥了攥拳头。

　　“他的想法不是不可能的，只要罪犯在狱中表现得好，积极上进，或者有特殊贡献，都可以获得减刑，甚至多次减刑、假释，直至提前释放。”寇警官说。

　　采访中，李新要求说：“直到现在，家人在街坊邻居面前都抬不起头，能不能在报道中隐去我的真实姓名？让我叫‘李新’吧，我准备出狱后就改成这名，李是我的姓，新代表着重获新生。”

　　至于将来能否讨到老婆，李新没想过，“我也不敢去想”。但他不服气地说：“很多大学生举着牌子都找不到工作，凭我的技术，不怕吃不上饭。”

　　育人新村

　　让缺少希望的犯人看到希望

　　在沈阳一监狱，很多狱警都知道李新的焊接水平是一流的，但由于他没接受过正规培训，也不知道他是几级技工。11月20日，记者在与李新见面前，就知道他梦寐以求一本《焊接技术大全》，于是在采访前，记者特地跑了趟书店，将书买来送到他手里。

　　沈阳第一监狱牟家立狱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监狱搬到新址是硬件的提高，但同时管理水平也要提高。在这里，犯人最缺少的就是希望，管理人员就是要从这方面多下工夫。一定要把犯人当做人来对待。“积极的力量不把他们拉过来，那么消极的力量肯定会占据上风，甚至导致重新犯罪。现在，社会上称这里是‘监狱城’，我不赞同，我认为这里应该是育人新村。”市民记者谷人武对此稿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