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人十分关心“安大线”，中国的“油都”目前面临着成为“废都”的残酷现实。而大庆正是东北的缩影

　　在冰天雪地里，47岁的大庆油田工人陈东生（根据被采访者意愿，本刊用其化名）对国内媒体转发俄新社透露的消息十分震惊：俄罗斯自然资源部副部长扬科夫11月13日在“俄公司生态项目会议”上称，自然资源部已否决了尤科斯公司提出的“安大线”（安加尔斯克—大庆）石油管道建设项目。

　　入冬以来，陈东生对“安大线”的关注程度甚于自己。因为，这条油管直接关系他的饭碗。

　　面临着资源枯竭，大庆亟须俄罗斯东部输油管引来原油，来滋补曾经的风光。早在10年前，中国方面就与俄罗斯协商修建输油管，从西伯利亚补给大庆以及整个东北，俗称“安大线”。几近功成之时，今年却受到“日本因素”的严重影响。

　　10月下旬在曼谷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APEC）会议上，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和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了一次会晤。英国《金融时报》报道说，两国将加快俄罗斯东部输油管线的可行性谈判，以便在12月中旬前完成这条价值达70亿美元的石油管线的可行性研究。

　　10月下旬以来，由于俄罗斯首富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拘捕，引发了人们对“安大线”的猜测，使东北石油问题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对于焦急地等待着一锤定音的中国东北，这不啻于浇个透心凉。因为，“再造东北”急需一个强大的“能源助推器”。“石油瓶颈”随时可以使东北发展受到制约。正如同济大学亚太研究中心东北亚专家崔志鹰所说，中日石油战令关注东北的政经人士不敢掉以轻心。

　　“东北增长极”的石油因素

　　中国苦心经营“安大线”达10年之久。若不是日本插上一脚，2005年西伯利亚的石油就开始输往嗷嗷待哺的大庆。按照中方的如意算盘，“安大线”一箭多雕：使“石油城”避免“废都”之厄运；使中国得到一条陆路上安全的石油大动脉；使中国摆脱对中东石油的依赖；利用大庆枯竭的油井，进行石油战略储备。

　　等待“安大线”的大庆越来越变得焦急不安。支持中国石油产业的大庆精神和铁人精神依然闪耀，但自然界的无情却把冷酷的未来抛给大庆。要么浴火重生，要么消失无踪。大庆油田在1959年被发现时，其主体油田就基本全部被找到了，1976年生产石油达到5000万吨。大庆市因而也拥有数家大型石油企业，如大庆油田有限责任公司，就由22家核心企业组成，员工达8.9万人。

　　大庆，因油而生，因油而兴，也可能因油而衰。在连续27年实现年产原油5000万吨以上的高产稳产后，大庆减产已成定局。《瞭望东方》了解到，大庆市领导最近透露，由于油田可采储量减少，大庆调低5000万吨的年产油量，每年递减150万—200万吨，今年的产量为4830万吨，至2010年会降至3000万吨左右。届时，原本占大庆经济70％的石油业，对当地经济的贡献比重将会下调至三分之一。同时，对内地其他地区的石油供应也会减少。目前大庆油产业增值税75％上缴给国家、25％上缴给黑龙江省，大庆获益的仅是增值税的附税。尽管如此，没有了石油，就没有了大庆。

　　石油对相关工业链的支持甚大。要刻画石油的“位重”与“价高”，只有“黑色血液”一词才恰如其分。近半个世纪以来，大庆油田创造的价值是当初国家投入的76倍，为国家上缴利税1万亿元人民币，创汇530亿美元。目前大庆地方财政收入的75％来自于石油经济。因而，石油问题事关大庆，事关“再造东北”战略，事关“车民”的汽油费支出，事关物流的畅通。尽管东北拥有几个大型水电站，但电力依然会受制于石油。另外，煤炭、纺织将紧随其联动，进而，包括粮食在内，所有的生产、生活资料都将牵连其中。有专家说，石油可以带动相关产业增值近10倍。按这种说法，每年通过“安大线”获得的石油，将可能会使东北工业链增值1000亿元以上。

　　“再造东北”是基于东北这个老工业基地而进行的。然而，“再造东北”除了政策和资金等因素外，还涉及能源。按照原计划，东北的能源有俄罗斯石油的保障，大庆这个“油都”不会干涸，“再造东北”才有充足的能源保证。

　　另外，石油可以成为提高东北与俄罗斯贸易额的推动器。2002年中俄贸易额大幅增长，但最终也只有119亿美元。这与中俄两个大国的经济实力不相称。而“安大线”建成后，俄向中国出口的石油将由目前的每年100多万吨增至2000万—3000万吨，每年将使中俄贸易额增加100亿美元以上。更重要的是，由于石油管线带动区域发展，又会间接带动其他贸易合作项目。

　　东北区域的大庆、胜利、辽河等几个主要大油田在经历几十年的开采后，目前已不同程度地进入了衰竭期，增产潜力不大。如果按东北发展战略，今后东北油品不仅不会外调，甚至还希望国内其他地方的支持。在实际上，“再造东北”很难得到国内其他地方石油的任何支持。相反，沿海发达地区甚至还希望从东北“揩油”。从1993年起至今，中国石油消费年平均增长速度达到4.9％，成为世界石油消费增长最快的国家。据美国能源部发布的《国际能源展望》预测，中国在未来20年，石油进口量将达到日均740万桶，相当于整个欧洲的日进口量。

　　在这种情况下，利用大庆进行石油战略储备是中国能源安全的重要一步棋。

　　理性看待石油战

　　回顾2003年，东北亚油管事件成为中、日、俄的敏感问题。

　　今年4月，中方认为中国对俄安加尔斯克通往亚太地区的石油管线走向成竹在胸：论证了9年之久、价值25亿美元的计划，将会改善中国依赖中东的局面。5月28日，中俄两国石油公司签署了有关俄方通过建成后的“安大线”每年向中方供应7亿吨、价值1500亿美元石油的协议。

　　但是，“安大线”由于日本的“金元外交”而几近流产。7月上旬，俄日两国负责能源问题的高级官员在莫斯科就两国能源合作问题会谈后宣布，两国在能源领域联合规划方面取得重大进展。为了让“安纳线”先于中国管线开工，作为交换，日本向俄罗斯提供了至少70亿美元的经济援助，用于铺设管道并帮助东西伯利亚的油田勘探。

　　日本除了金钱支持外，还提到安全问题。他们称，俄罗斯可以将石油从纳霍德卡运往日本、东亚和美国等全球主要市场。因而，俄罗斯一些公司和规划人员开始对过分依赖单个石油进口国的做法提出警告，并强调修建一条通往太平洋的石油管道，对促进俄罗斯远东地区的经济发展具有战略好处。这样，俄罗斯总理卡西亚诺夫于9月访问中国时说，由于还在等待一项环境调查结果，尚未就输油管线作出任何决定。这种国家利益至上的立场在国际关系上无可非议。

　　从东京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的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的高洪认为，日本的目的，在于降低对中东石油的依赖，实现石油供给多元化。另外，日本担心中国日益增长的能源需求会引发竞争。日本有关媒体认为，现在中国和日本在海外石油开发的“较量”几近短兵相接。

　　日本企业联合体原本打算与伊朗石油部签署一份总额达20亿美元的合同，以开发储油量达60亿桶的阿兹德甘油田。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鲍彻严厉批评了该计划。结果日本在今年6月失去了谈判的主动权。而另一方面，中国从上个世纪90年代后半期就开始加强同伊朗的关系。一家国际石油公司的人士也证实，中国对获得伊朗油田的开发权表现出了积极的态度。

　　日本在2000年时失去了在沙特阿拉伯的石油开采权。此后日本在国际市场上急切地寻找新的原油进口渠道。而中国在经济趋势快速发展的情况下也致力于获得海外的石油开采权。中国已经在中东、南美等地区获得了石油的开发权。

　　日本有关分析认为，日本在保证自我原油供应的前提下，应该与缺乏石油储备的中国提供合作。自此，日本的石油政策将进入一个新的时期：同中国竞争，同时与中国合作。

　　对于中国、日本和俄罗斯来说，“安大线”与“安纳线”是其经济与政治合作的重大事件。但由于各国领导人更换而采取的外交手段不同，其解决方案也有差异。

　　外交因素

　　这也体现出中国不成熟的“能源外交”。譬如，2003年5月，英国天然气公司的全资子公司英国天然气国际有限公司（简称BG）告知中海油，婉拒中海油收购BG曾同意出售的在整个北里海的项目—卡沙甘油气田项目中的8.33％权益。

　　也就是说，跨国企业全球经营的过程中，离不开对国际关系变数的分析与前瞻。在俄罗斯方面，普京利用“9.11”后的反恐斗争，调整了与美国的关系，提出“融入西方”的口号。在平衡外交、等距离外交的格局之下，莫斯科认为目前并没有太多可以使它牺牲石油利益而迁就北京的理由。因为，它没有太多依赖中国的地方。

　　在国家利益面前，外交没有感情。长期研究俄罗斯石油外交战略的社科院地区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郑羽说，“目前国内一些媒体对中、俄、日石油管线之争的反应有失理性，有狭隘民族主义之嫌。”

　　因而，等待俄罗斯原油的东北，理应考虑“安大线”流产的准备。但是，“俄罗斯有关肯定会对东北亚带来一定程度的繁荣。从这点上，东北不必过多计较控制权，而是应积极争取自己利益的更大化。”同济大学亚太研究中心东北亚专家崔志鹰建议。

　　事实上，东北更多关心的是石油，而不是油管本身。目前，中国非常谨慎地处理对俄关系，希望继续保持和莫斯科良好关系的势头。俄罗斯今年出口中国的石油劲增八成，预计今年总量将达到创记录的8000万吨。这些石油是通过火车运到中国的。另外，东北也可以考虑通过俄罗斯输往北美的通道，海运至大连。目前大庆所产的原油，只有部分在当地加工，其他的按计划运到大连大限等地深加工。也就是说，按国际因素的变化，油源的多元化，包括运油的多元化，是东北油产业考虑的重要战略方向。

　　11月14日，中国、俄罗斯、韩国三家石油天然气公司签署了俄罗斯科伊尔库茨克州科维克金气田向中韩供气项目的国际可行性报告。这一条长4887公里的天然气管线将经满洲里进入中国沈阳后，一个分支到北京，另一个分支到大连，经海底管道通往韩国。俄罗斯伊尔库茨克州的科维克金气田现已查明的天然气储量高达1.4万亿到1.9万亿立方米，有能力在30年内向俄、中、韩三国每年供气340亿立方米。根据意向书，科维金气田可向中国供气6000亿立方米天然气，向韩国供应3000亿立方米天然气，供气期为30年。然而，受“安大线”的周折，不少政经人士对此项目的最终落实持观望态度。（记者曾华国实习记者郑焰）（来源：嘹望－东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