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时四十分，我离开家门，关门的那一刻，听到儿子在哭，大概他也想跟着我出来。我沿着富春江边往医院走，一路上我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得的是癌，我应该怎样做？

　　其实早在两年前，我一直想做一次胃镜，因为我的胃感觉每况愈下，这两三个月以来，上腹部经常胀痛，排泄物也是黑状物。上网查胃病症状，网上的资料说如此症状的是胃癌的第一特征。

　　很多个夜晚我一页页翻着那些网页，脑子是空白的，我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我一直不敢做令人恐怖的胃镜，我断断续续地买防胃癌的药放在私人抽屉里偷偷地吃。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心态，我戒酒戒烟，不吃刺激性的食物，但症状并未远去，肠胃总是时好时差。我总是在预订一个日子，自己对自己说等到那个日子，无论如何也要做一次胃镜了。但到了那个日子，我又放弃了。

　　一个月前，两岁的儿子会叫爸爸了，他的聪明和狡猾令人惊奇。儿子另一个不寻常之处就是特别粘人，他一看到我在客厅里走动，马上奔过来拖住我的腿，满口脆脆地叫“爸”。那一个月我一躺到床上就胡思乱想，假如我得的是胃癌，儿子怎么办？他才两岁，在这个残酷的社会中，需要一位果断而坚强的父亲为他引路，这个角色我无法逃避，不管发生了什么。

　　做出最后决定的那天，我对太太说：“我到医院做个检查。”太太说：“让我陪你去。”

　　我说：“不用了，几分钟的事情，很快。”我故作轻松地对她说。

　　从家到医院，半个小时的路程，我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机械地挂号、门诊，然后就是专家一句句地问我：“上腹部胀吗？”“大便是不是柏油状的？”

　　那些个问题我十分熟悉，那就是网页上所说的胃癌初步症状。

　　专家刷刷地填胃镜单子，我颤音问他：“你看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专家说：“做个胃镜就清楚了。”

　　我希望自己得的不是癌症，但癌的恐惧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它排山倒海地压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找到胃镜室的，又是如何吞下麻药的。

　　直到一个护士让我躺在病床上，一个纤维管子插入我的口腔，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因为难受，我想自己整个身子在颤抖。我看到一个护士过来按住我的头，我镇静下来。我听到灵魂深处一个声音在喊：“上苍啊，如果是癌，那你是对我不公啊。”

　　一分钟后，纤维管滑出了口腔，我躺在床上浑身是汗，我根本没有力气起来。我下意识地问：“是不是癌？”

　　医生吃吃地笑了，她说：“没事，浅表性胃炎。”

　　我拿着那张胃镜单子从光线很暗的过道中走着，在一个拐角处，我再也忍不住，坐下来，用那张单子蒙住自己的脸，偷偷地哭了一场。

　　两年了，一场虚惊！我走过的不是医院的过道，而是生死体验的一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