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化石流失内幕(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01日09:10 华商晨报

狼鳍鱼化石

辽西最大的化石交易市场

被盗挖的化石坑　本报记者　王辉　摄　　核心提示

　　1996年末，一位在田间劳作的农民偶然间捡到一块形似恐龙的鸟化石。科学家们经研究，确认这是最早的原始鸟类化石，是著名的“中华龙鸟”。

　　“中华龙鸟”化石惊现朝阳，引起了学术界的一次强烈“地震”，世界各国教科书中沿用了138年的德国始祖鸟是鸟类祖先的权威地位受到挑战。化石的发源地———朝阳因此名震世界。

　　现如今，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是：“国宝”在朝阳遭遇了锄头与铁锹的大肆挖掘，化石贩子走私贩卖活动猖獗。

　　化石城　卖“国宝”就像卖袜子

　　11月17日，记者踏进朝阳古化石城。

　　这是一个足有1000平方米的大厅，里面有33家业户在经营，是辽西最大的化石交易市场。

　　市场里每一家店里的化石都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有陆地上的花草，有水里游的鱼虫，有天空飞的蜻蜓……但数量最多、种类最多的还属鱼类。

　　记者注意到，有些前来购买化石的人，对摆在柜台上的鱼化石漠不关心，他们把老板拉到一旁，悄悄地嘀咕了好一阵子，在购买者将要离开时，老板一般会递上一张名片。一位知情人小声地对记者说：“这些人根本就不是要买化石的顾客，他们大部分是倒卖‘国宝’的化石贩子。”

　　记者乔装成文物贩子，用100块钱买到了10块装帧精美的鱼化石。同行的一位文物爱好者说，生物化石是重要的地质遗迹，是不可再生的自然遗产，具有极高的科学研究价值。

　　据专家论证，生物尸体要形成化石，其概率是十万分之一。尤其是辽西化石，在古地质历史环境的形成过程上是世界独一无二的。

　　让记者目瞪口呆的是，这些上亿年历史的“国宝”摆在柜台内名码实价地销售，竟然只卖到一双袜子的价钱。

　　有知情人士说，当地农民在农闲时带着镐头和筐子去挖化石，然后低价卖给化石城的经营户。

　　挖化石与卖化石，已经在朝阳形成了一种“盗销一条龙”的产业。

　　找化石　农民像挖土豆一样挥镐头

　　化石交易市场外，究竟是谁在忙碌呢？

　　采访中记者得知，朝阳的农民是朝阳古化石城的最大供货商。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古生物化石专家说：“随着秋收结束，一些人暗地里又开始疯狂地盗挖起古化石来了。”朝阳人挖化石的习惯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80年代，当时来了一帮广东人，他们敞开收购各种化石，农民们纷纷拿起镐头，到山上去“淘金”，有人用筐，有人用麻袋，价格最低时，一块化石卖到2角钱。在农民眼中，漫山遍野的化石就像他们田地中的土豆，可以成筐成堆地卖给外地人。

　　有专家介绍，在朝阳县大平房镇、胜利乡、波罗赤乡，还有北票等地的每个乡镇地下都埋藏着大量古生物化石。因此，挖化石成了当地农民致富的一条捷径。

　　11月18日上午，记者乔装之后驱车赶赴朝阳县大平房镇，汽车在弯曲狭窄的山道上行驶，途中偶遇3位行路的当地村民。记者以收购化石为名主动与其搭讪。眼前的一位中年男子显得十分警觉：“你们不是来收化石的，你们是警察吧！是来抓人的吧！”言语中带着畏惧和一丝狡黠的笑。“哪能呢，我们只想收点儿普通的化石。”记者尽量用沈阳话与其交谈。

　　“老百姓就怕警察下套，抓住了就得5000块（罚款）！你们这样收，肯定收不着，村民手里就是有货也不敢卖给你们，你们得通过当地的熟人才能买到！”

　　“我们到挖掘现场看一看，有人挖直接买，不就行了吗？”记者试探着回答，不料这引起旁边推着自行车的村妇讥笑：“一看你们就是外行，你们一进村，放哨的人就打电话通知山上的人喽！等你们到跟前儿，人早跑光了。”

　　抢饭碗　化石山变成“垃圾山”

　　化石交易市场化，究竟带来了什么负面影响？

　　在大平房镇原家洼村，眼前的裂山碎石，令记者惊呆了。化石山千疮百孔，狼藉满地的碎石散落在山坡之上，就连大树的根系也被盗挖化石者挖露了出来。山坡上布满了大坑，坑深大约有10余米，一个连着一个，多达数十个。千疮百孔的山包，仿佛是被耗子咬坏的足球。满山的碎石暴露出亿万年前地球上的壮景，也仿佛悲诉着惨遭不幸的一幕！

　　丰富的化石资源竟成了凯觎者靠山倚食的饭碗！

　　仔细端详，在这些碎石片中，偶见一些昆虫和贝类的化石。

　　在山脚下，一位正在干活的男子?樯埽衲切┬】榈睦趋⒂慊ㄕ庵只纬捎?1.5亿年前的晚侏罗纪），抠出来连小孩都不要！太多了，随手都可以抠出来！

　　他说：“前些年，我们用化石板贴墙、铺炕。后来，化石逐渐开始成为农民眼中的摇钱树。”

　　11月18日下午，记者又奔赴朝阳县联合乡四家子村，路旁的山坡上堆积着残土，大坑呈竖井状，坑深度足有12米，坑的长、宽也有10余米。坑沿的土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有危险发生。正在深坑旁边农田里干活的一位陈姓妇女说，今年夏天，有一个30多岁的妇女，在挖化石时被塌方的山体活埋，窒息死亡，扔下了一双儿女。

　　同时，她也很羡慕地说：“有好多人家靠挖化石成了万元户！都发财了！”在评说别人不幸遭遇的同时，言语中也流露出一种无法掩盖的优越感。

　　据了解，在这个村里，农民的收入大部分靠外出打工，只有妇女、儿童、老人和病弱者留守在家里。这些人中，有的耐不住性子，就偷偷地去挖化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这里体现得真可谓是淋漓尽致！惨遭破坏的化石山，不能再种地，也不能再植树，化石山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垃圾山！

　　据记者调查，化石盗挖现场主要在大平房镇原家洼、公皋、八棱观村附近的山上。朝阳县的胜利乡、波罗赤乡和朝阳附近的上河首、姜家窝镇等地也被盗较重。

　　有玄机　“奇石店”里暗藏化石屋

　　农民盗来化石怎么出手呢？

　　一位村妇道出真言：“朝阳这地方，老百姓家家有化石，好的坏的都有，一旦化石贩子给上了价，就会出手。化石贩子收走了，再拿到市场上卖！”

　　据知情人士讲，有些部门的所谓“专家”与化石贩子建立了密切的联系，打着保护开发的幌子，肆意开采、贩卖。化石贩子也是打着各种招牌暗地里走私化石。

　　与朝阳市政府只有一路之隔的“辽西奇石”店内，竟然公开叫卖国家明令禁止销售的鸟、龙、“满州龟”等一、二、三级化石，其价位数千元不等。摆在柜台中的鸟化石，可以清楚地看到其骨骼、轮廓、喙、翅膀等，栩栩如生。

　　11月19日上午，记者走进一家“奇石店”，屋内摆设的石头均为工艺品。记者直言不讳地问：“有没有古化石？”男老板先是打量了记者一番，随后使了一个眼色，转身带着记者钻进了后屋。这个屋里全是古化石，中华鲟鱼、狼鳍鱼……各类化石堆放了一大屋子，大部分已装裱好了。原来，前屋的“奇石店”只是一个幌子而已，真正的交易是在后屋。

　　在朝阳大街三段106号的“奇石怪石店”内，也是如出一辙。推开后门，是一条走廊，走廊另一侧才是化石屋。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间化石屋。因为这个房间的门牌上悬挂着“主任办公室”的牌子。女老板直言不讳地说：“现在都是暗地里倒卖，明了不行呀！”

　　“大姐，有没有‘好货’？”

　　“没有，俺家啥也没有，只有这点儿小鱼（化石）。”女老板十分警觉。

　　为了打消女老板的警惕性，记者一下子买了3块狼鳍鱼化石（此化石属于一般化石可以交易）。见记者确实是来买货的，语气突变：“好货也有！”

　　随后，她走出门，大约两分钟后，从另一个屋子里拿出了一条长约80厘米的“中华潜龙”化石。

　　“这条龙可是好货，少4800块不卖！这种宝贝是绝版的，不可再生的，将来会升值的！”女老板介绍说。

　　“这还有一个龟，非常不错，没修过，一点儿毛病都没有！才卖3000块。”她一边说，一边将龟捧给了记者，“这些都是朋友放到这里收藏的，你要是买呢，就卖给你！”

　　朝阳古化石城里拥有的化石令人眼花缭乱，最小的化石仅有几厘米，最大的化石有一人多高。

　　在3楼左侧第一家的店铺里，女店主半遮半掩地把一条“中华潜龙”拿了出来，让记者观看。当记者出价过低的时候，女店主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个店的租金一年是25000元，各项费用每月高达800元，一年总计需要34600元。“如果每天单靠卖几条狼鳍鱼，连成本都收不回来，肯定会赔死！更谈不上利润了。”

　　一位化石收藏家对记者说，拿一块普通的北票鲟化石来说，在盗挖现场农民出手给化石贩子二三十块钱一块，贩子拿到黑市上一下子可以卖到数百元。如果拿到境外，可以卖到一二百美元。而像鸟、龟等珍贵的化石，价钱更高。因此，一些化石贩子把朝阳的化石贩卖至国内大城市和境外。

　　经过警方调查，北京潘家园古董市场、北京皇城根古董市场、长沙古董市场、广州上下九路、带河古董市场内的化石，均来源于朝阳的凌源、北票等地。

　　贩卖路　化石交易背后的“肮脏”

　　盗挖现象如此猖獗，朝阳市公安局公共安全防控支队民警张准说：“对盗挖化石的行为我们没招儿，一点儿招儿也没有！目前，没有明确的立法，只能参照文物方面的相关规定管理。”

　　“现在，我们警方在打击盗挖化石方面有点儿经验，但我?荒芨闼怠Ｒ蛭壳叭肥荡嬖谖侍猓刀嗔瞬缓谩Ａ硗猓诖砩嫌泻芏辔侍饨胁蛔肌！闭抛悸车奈选?

　　无独有偶，11月20日，记者在辽西文化古玩商城内进行暗访时，发现该化石市场也是十分混乱，公开销售龙、龟等禁售化石。更有趣的是，记者在一个名为“小石屋”的店铺内，发现该店有一男子正拿着毛笔，蘸着黑色的染料，往石板上画鱼呢。这名男子看了记者一眼，之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低下了头。　本报记者　王辉　驻地记者　李甜香

　　态度

　　禁挖和交易是矛盾的？

　　面对公开非法交易，化石市场楼上的工商管理所的一位叫钱忠良的副所长却说，不清楚，不知道。

　　事实上，化石城已成为化石贩子走私“国宝”的一个交易平台。市场只是一个门面而已，化石贩子在这里相识，然后，暗地里进行走私交易。因为对利润的追求，所以，这里经常发生“黑吃黑”殴斗事件。

　　朝阳古生物化石资源管理办公室的刘长华说，目前，朝阳的大街上是不允许开设化石店的。至于一些商贩打着奇石店的招牌卖古生物化石的事儿，他们还不太清楚。

　　化石的主管部门，一边高喊着禁采古化石，一边却纵容经营交易。对于这种现象，刘长华说：“这确实是矛盾的，而且是滑稽可笑的。当初建立市场时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说到这里，他的言辞显得有些混乱。“有漏洞，但有些话说不出口。”刘长华无奈地说。

　　“化石贩子是不是把化石市场当成暗地里倒卖‘国宝’的交易平台呢？”

　　“有可能，有些人可能会利用这一点。但这不是我们建立市场时的初衷。”

　　刘长华表示，该部门没有单独的执法权，只能联合执法，那样费用就会很大。

　　质疑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质疑之一：采访中，老百姓说：“挖化石被抓住了，只要交了罚款就会放人！”罚款只是手段，并不是最终目的，主管部门在打击同时，是不是更应该重视宣传、教育意识呢？只有村民自身素质提高了，人们才会增强保护意识。

　　质疑之二：那些所谓的“专家”与化石贩子地下的肮脏交易，或者“罚了款就放人”的现象，怎能不令人费解呢？

　　质疑之三：化石贩子在管理者眼下买卖“国宝”，难道管理者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吗？还是沉湎于“睁只眼，闭只眼”的状态之中呢？或者与其有不可告人的勾当呢？

　　质疑之四：化石城收取高额的租金和费用，商家若是光靠卖些几块钱的小鱼化石，连最起码的费用都挣不回来，何谈利润。这一点，市场的管理者不清楚吗？

　　质疑之五：化石市场内的化石源源不断，足以证明盗挖之猖獗！既然要切断化石来源，为什么还要交易呢？市场还有存在的意义和必要性吗？

　　质疑之六：对于古化石的主管部门来说，有人非常担心。管理者千万别成为被管理者的保护伞，那样会滋生腐败！可是，面对着朝阳、锦州的化石市场如今的局面，又会有何解释呢？

　　如此剖析开来，辽西化石市场存在的问题、解决的办法，不难找到。

　　城市发展要搞活经济，但是拿不可再生的“国宝”作为发展经济的赌注，岂不成为笑谈。多年以后，化石枯竭了，朝阳人民将如何面对自己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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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辽宁省古生物化石资源保护条例》规定，未经省古生物化石鉴定委员会鉴定，未经省国土资源管理部门批准，严禁擅自收购、销售一、二、三级化石。对于一般性化石可以经营交易。

　　国土资源部规定：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及管辖海域发现的古生物化石都归国家所有，国土资源部对全国古生物化石实行统一的监督管理。未经许可，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私自发掘、销售、出境古生物化石。　本报记者　王辉　驻地记者　李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