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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窗:变革官场文化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01日10:44 南风窗

  记者对江西省政府副秘书长郑克强的采访被安排在周六上午10点半。本以为是因为周末休息,所以时间晚一点,但是当记者在省政府的办公室见到郑克强的时候,他才刚刚听完一场“全省干部双周新知识讲座”。

  这就是从2001年5月省委书记孟建柱上任以来开始推行的“洗脑讲座”,这天上午,由李肇星为官员们讲解世界经济新形势。

  思路决定出路

  自打讲座开展以来,内容广泛,从城市经营、宏观经济到风险投资、资本运营,极大开阔了官员们的思路,甚至还请医学教授来讲“怎样活到100岁”。一般情况,要求厅局级干部必须参加;如果遇到特别重要的讲座,全省干部必须参加,通过电话会议在全省同步进行。

  见到记者略带诧异的表情,郑克强笑言自己两年多来几乎没有什么周末的概念了,基本上都要加班。谈及自己在“思想搅动”过程中所感受到的观念冲击,他感慨良多,为记者复述了省委提出的四句话:“观念就是财富,思路决定出路,环境是最大的品牌,发展是永恒的主题。”

  郑坦言自己原先也不懂资本运营,以前官员们相见“谈农业大半天,谈工业一支烟,谈金融不沾边”,但是听了资本运营的讲座之后,茅塞顿开,与同事一起,以1180万的政府投资就全面启动了一项需110亿元巨额投资的大工程——在昌东、昌北兴建高校新园区。而江西建国以来高校总资产才52亿元。

  昌东瑶湖高校园区一期工程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建成130万平方米校区,第一批入校新生已达4.2万名,效率之高令人咋舌。“高校园区的建校速度几乎也是3天一层楼,超过了当年的深圳速度。如果没有观念创新,江西建设出如此规模的世纪工程是难以想像的。”郑克强深有感触。为了该项目的顺利实施,作为项目推进小组组长的郑永刚最多的时候一天要开6个会。

  只要是大兴土木,难免要涉及房屋拆迁或农民土地补偿的问题,在问题频发的当下,难能可贵的是,这里竟然连一个农民越级上访的事件都没有发生。原来,政府专门设计了一个农民小区,总共85栋,将2000多户被拆除房屋的农民全部安置妥当,补偿标准为人均35平方米居住面积。同时,政府还建了商业一条街,为农民经营百货、开店、跑运输创造条件。

  郑克强坦言:“江西官场呈现出的这种创新理念、实干精神和工作效率,在过去的官场文化底下,是难以想像的。”

  旧日官场潜规则

  “任何制度都包括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哈耶克说得很好,最重要的部分并且真正起作用的是非正规制度。打个比方,交通两根黄线不能过,但很多地方随便过,黄线没起作用,起作用的是驾驶员天然的感觉。因为大家在潜意识里都认为对方会过黄线,自己也会过,这就是交通规则中的非正规制度。”

  “一个非正式的不健康的官场文化的存在,正是江西多年来经济文化发展迟缓、思想沉闷的根本症结。”专门从事制度经济学研究的江西师范大学李建德教授说,江西旧时的官场文化某种意义上就是“跟人”的文化,跟错了人就完了,工作再有成绩都没有用。

  据李建德的诠释,由于江西过去经济比较落后,企业无生机,个体发展空间非常有限,所以千军万马挤官道。挤官道的结果就是过度竞争,过度竞争必然导致不正当竞争,不正当竞争在江西的经典表现就是打小报告,成本低,而且屡见效果。结果往往做事的人成本高、收益低;长此以往就形成了这种官场文化:干不如看,做事不如跟人。

  这种官场氛围的表现之一就是改革“启动慢,煞车快”。对于其他地方的创新举措,大家也会讨论,但是只要有一个人投反对票,就动不了,只好“不作为”。或者大家全票通过,每个参加会议的人都签字,然后再执行。一旦中央某位领导说了什么不认同的话,江西就马上煞车,比谁都快。因此江西错过了在改革开放之初,政府抓经济最有效的时候。

  企业“搞不定”

  在这样的官场文化下,企业又面临着怎样的生存环境?记者在当地了解到这样两个“最普通”的案例。

  一家企业装了一个噪音超标的空调,照理重新装过就好了。但是,省里的环保部门来罚款,接着市里的环保部门又来罚,最后区里的再来。更麻烦的是,局长来过之后,副局长还要来,然后科员还要来,没完没了。

  福建省一家经营纸业的知名企业来江西投资,老总是人大常委会委员。因为他知道江西的投资环境不是很好,所以把总部设在东乡县,然后跟省里8个“大盖帽”的领导都打通关系,说省里的费用我不会少,将来东乡收的所有费用统一报到省里。他想这样8个“大盖帽”就管不到自己了吧。可是某区工商局的几个干部照样跑过去,连续5天,天天准时11点半来到公司,本想避而不见的老总实在没有办法,到第5天的时候,终于出来一人送一个红包才打发了。

  “用我们的说法,就是难得来一个大雁,大家都要拔毛,而且谁都认为自己的毛拔少了,都狠命拔,结果大雁还没有飞过头,毛已经没有了。谁还敢来投资?即使投资也是服务业,比如搞个饭店:饭店是租来的,人是临时的,我是随时好溜的,不会被套牢。商人很容易觉得与其疲于奔命去应付这些,不如找个大官当靠山,所以胡长清这样的人就很容易出现。” 李建德直言,企业家在江西所面临的这种投资环境就被称作是“搞不定”的状态。

  “而且江西不像其他地方,搞定一个人就搞定了整个机构,在南昌,每个单位你都必须一个一个来过。比如一些职能部门,从局长、副局长一直到科员,全部吃遍了才行,今年吃遍了,明年又要全部吃遍,企业哪有这么多的利润给他们吃?”

  让旧的官场文化“休克”

  “现在还不能说江西整个官场文化已经脱胎换骨,因为一旦形成了非正式文化,在短期内是很难扭转的,但这一两年落后的官场文化确实遭受了重创。”李建德这样评价近年来江西官场的变迁。

  这与新领导人的到来密切相关。孟建柱2001年3月任省委书记,吴新雄同年5月就任南昌市委书记。他们没有任何当地关系,与江西所有的派系都无染,所以南昌没有人敢动,所有的牌都要重洗。“这是我们南昌千年难得的机会。”李建德吐露真言。

  孟建柱上任后,发现南昌高新开发区主任杨鸿基是一个真正能够做事的干部,由于上面不给优惠条件,他做得很苦,但还是很好地打下了开发区的基础,使得2001年一年的招商总额超过了前面9年。他本已准备退休,孟建柱马上提他为南昌市常务副市长。除了“洗脑讲座”,这件事也是孟新政的一大信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于是想干事的人心里开始活动了。

  吴新雄上任就开始推行“城建运动”。最棘手的还是拆迁问题,因为南昌旧房历来难拆。一遇到拆迁,要么有人打电话,要么就有人送钱。然而这一次,没有人敢跟吴新雄打电话,因为即使他敢送钱,但是没人敢接,因为已经预感到即使接了也无法兑现,吴新雄不会买你的账。

  结果一下子,所有要拆的房子都拆了,而且很奇怪,南昌一拆动,全省都拆动了,多米诺骨牌的巨大效应发挥了出来。就这样,随着旧房被拆,固若金汤的官场文化也被松动,拆迁一路顺风;反过来又因为拆迁顺利,官场文化再受冲击。由于冒出来两个不认人的人,原来的官场网络结构全部突然休克。

  当然,这一切并不新鲜,或许还会遭到注重“人治”的批评,但是在今日中国,在积弊重重的江西,这艰难的第一步一定要走。老百姓切实感受到的就是这个。

  吴新雄刚上任的两个多月,几乎每天工作到凌晨两点多,他会不停地出点子让干部去做事。市长李斗罗同样如此,两人配合非常默契。领导合拍,下面的人自然无所谓跟谁不跟谁了。

  既然官员想为百姓做点事了,老百姓自然有反响。特别是中山路亮化、建成步行街这一天,所有百姓都在鼓掌,除了刚刚解放的时候,这种场面还是惟一一次。老百姓的人心被撼动了,官员们也深受鼓舞。城市面貌改善之后,全省的县市委干部被带到南昌参观,大家坐着车子走了一圈,大吃一惊,说几个月没来南昌,怎么变化这么大,然后回去纷纷效仿。就这样,全省都活泛了。

  倡导“跑堂精神”

  上任以来,吴新雄除了“热衷于”城市改造,他更强烈的愿望,是改变过去为官者的管理者意识、官员意识,而真正培养服务意识和跑堂精神。他反复讲一句话:“政府就是服务的,不做好服务我们就没有价值。”

  江西如今正通过倡导“有限政府、服务政府”的理念,力图彻底改变官员过去的政客形象。据江西省工商联党委书记舒国华介绍,目前江西民营企业的生存环境已经得到了很大改善。工商联也专门成立了“法律事务处”来帮助解决企业的法律纠纷。

  据胡平观察:过去政府有很多造假行为,比如所谓的数字出官。现在不行了,不仅看你的GDP数字,还要看你开出的发票有多少,用电量多少等等,这都是实实在在难以掺假的,所以官员们从过去的谋人开始转为谋事。

  在旧日的写作和报道中曾饱受压力的胡平,如今这样评价江西的领导干部:我们看到过太多优秀的共产党干部,不过一个是在电视上看到,一个是在小说里看到,如今在我所生活的地方,能够如此贴近地看到和感受到,还是第一次。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符合江西的发展,符合中国现代化的发展进程。

  这无疑也是当地老百姓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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