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李晓玲、马金瑜

　　前言：他们，是没了父母的孩子；她们，是痛失儿女的母亲；她们，是永别丈夫的妻子。妇女和儿童，艾滋病感染者中最无辜的一群，已经在艾滋病相关统计数字中越来越突出。

　　今天，是第十六个世界艾滋病日，主题是“相互关爱、共享生命”。在这个日子来临前夕，记者走进伊宁、阜康、乌市的八个艾滋病感染者家庭，感受他们的痛楚，记录他们不同寻常的生活，以唤起社会对这些无辜感染者的关爱及共同防艾的紧迫感，正如南非前总统曼德拉所说，世界各地的人们必须马上行动起来，不要让艾滋病患者成为“被终身监禁的囚犯”。

　　这组报道分两期刊出，明日请继续关注另外两个家庭的生活及我区首部艾滋病关爱咨询热线的相关报道。

　　母亲对艾滋病孩子无尽关爱

　　娜的家是一个老旧的院落，院里有一棵20多年的老果树。

　　看到有人来，娜抱着儿子迎出来，请伊犁州卫生防疫站的娜依拉和记者到正房里坐。

　　房里有些冷，孩子被围巾和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娜刚把他放到床上，孩子就闹起来，“电视，电视……”他要到对面的小房子里去看电视。

　　娜今年28岁，结婚4年了。去年4月，她的丈夫因患艾滋病去世，3岁的孩子也感染了艾滋病，现在已经发病了。

　　娜几次要求做HIV检测，她怀疑自己也可能感染了艾滋病。娜依拉说，孩子感染的途径只有一个，就是他的母亲娜。

　　孩子仍在不停地哭闹。娜将他搂在怀里怜爱地说：“今年6月检查出孩子嘴里长了个血管瘤，医生说需要做手术，住了65天医院，昨天才出院。”

　　“现在孩子还是有呕吐、腹泻现象，夜里经常哭闹不停，有时候还抽风……”说这些话的时候娜始终微笑着。

　　娜望着窗外的果树轻声说：“我必须坚强起来，不然每天都哭哭啼啼的，妈妈心里会很难过，我不能让大家都跟着我伤心。”

　　娜的父亲因高血压造成偏瘫，裹着被子半躺在床上。他默默地看着女儿逗着外孙，忽然开始无声地哭泣。看到老父亲的泪水，娜把头转了过去。

　　这时娜的母亲从医院结住院费回来，她一进门就开始抱怨住院费太高，辛亏外孙保过险，保险公司给垫付了4000多元钱，她又从亲戚朋友处借了些钱才将医院的账结清。

　　娜轻轻地拍着孩子哄他入睡。她说，孩子的抵抗力越来越差，半年内就住了5次医院，为给孩子治病，她的首饰和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掉了。

　　睡了一会，儿子睁开眼拖着哭腔问：“爸爸呢？爸爸在哪？”

　　“爸爸去乌鲁木齐了，过几天就回来了。”娜哄着儿子。

　　“不行，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儿子大声哭了起来，外公、外婆也开始跟着流眼泪。

　　娜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没有哭。她伸出胳膊让娜依拉抽血带回去化验。

　　抽完血，娜依拉问：“现在你最大的愿望是啥？”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一直微笑着的娜突然哭了起来，“我希望能有一台毛衣编织机，能够挣钱把孩子的病治好，让他健健康康地活着，好好学习……”全家老小又一起哭了起来。娜极力抑制住哭声说：“儿子现在最想要一个玩具汽车，他经常说，长大了要开着汽车带我去找爸爸逛乌鲁木齐……”

　　虽然还没有拿到化验结果，但从娜依拉送给她的有关艾滋病的书上，娜知道自己也将会在几年后像丈夫一样死去，她声音颤抖地说：“孩子可能会走在我前头，我再怎么样也要撑到孩子去世的时候，他离不开我。”

　　尽管孩子已经开始发病，剩下的日子不知还有多少天，但娜还是给他买了读图识字的书，从书上孩子记住了卡车的模样，还有水果的名字。

　　再不愿有一个不健康的孩子

　　冬日午后，温暖的阳光从窗口斜照在炕上，年轻的丽坐在炕边发呆，一旁睡着她4岁的女儿。丽面色憔悴，发一会儿愣眼泪就开始不住地往外涌，她又想起了今年4月份因艾滋病死去的儿子。

　　丽拿出儿子的照片，这是儿子过生日时照的，孩子的爷爷靠在墙角陶醉地弹着“冬不拉”，丽的丈夫抱着儿子使劲亲，儿子手里拿着个大苹果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的大蛋糕，葡萄架下，全家人笑的前仰后合。

　　丽强忍着泪水说：“孩子的爸爸吸毒染上了艾滋病，然后又传染给了我，我又把病传染给了儿子。儿子两岁的时候，持续的高烧和腹泻终于把他夺走了！”

　　“儿子是丈夫吸毒最厉害的时候怀上的，发育不太正常有些鸡胸，身体一直不好，前一段时间出现呼吸困难不得不住院治疗……我一直炖肉汤给他喝，可是他却胖不起来……儿子在出院后第二天就走了。我一直把他抱在怀里，他有气无力却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死在了我怀里……。”说到这里，丽扑倒在床上痛哭起来，两手使劲地抓着毡子。

　　娜依拉不知该怎样安慰这个伤心的母亲，悄悄地将头转了过去，抹起了眼泪。

　　丽的哭声惊醒了4岁的女儿。小女孩坐起来爬到母亲跟前，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妈妈，你怎么了？”

　　丽强忍着悲痛擦掉了眼泪。

　　女儿看到了炕上和弟弟在一起的照片，她拿起来亲了亲说：“妈妈，要是弟弟没死该多好啊，就可以跟我一起出去玩了，我们去买他最爱吃的香蕉……”弟弟走后，周围没有人跟她玩，她很孤单。

　　儿子死后，丽的丈夫一回家就整夜地睡不着，只好到外地去做买卖。

　　“孩子的爷爷奶奶让我们再生一个，孩子的爸爸也是这样想的。”丽的话让娜依拉吃了一惊。“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造孽了。我们俩都有艾滋病，我不想再生不健康的孩子。我昨天已经向她爸爸提出了离婚，他不再坚持生孩子了，还向我保证好好过日子，不再吸毒。”

　　奶奶说姐姐到月亮上去了

　　这些天，古丽若姿医生一直都处在矛盾之中。

　　11月23日，年轻的依又领着4岁的女儿来要求检测HIV(艾滋病病毒)。依的丈夫是7年前感染的艾滋病，依被查出感染了艾滋病也有两年了。依的大女儿去年4月11日因白血病去世了，当时只有5岁半，小女儿的健康状况也使她很忧虑。

　　古丽若姿犯难了，一旦检测出孩子也感染了艾滋病……

　　职责所在，古丽若姿没有办法拒绝依，尽管她才失去了5岁的女儿。

　　依开始央求古丽若姿：“这孩子身体一直很差，由于缺钙、贫血，8个月时还站立不稳。现在也不好好吃饭还经常得病，不是拉肚子、发烧就是抽风、流鼻血。今天我们空腹来了，你就给查一下吧……”

　　已经从事艾滋病防治工作6年的古丽若姿深知，小女孩膝关节痛和腹泻都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可能是艾滋病发病的临床症状。

　　由于健康状况很差，依4岁的小女儿看上去像只有两岁多。

　　“妈妈，这里疼……”小女孩爬到妈妈的腿上指着自己的膝盖悄声说。她把头埋在妈妈的怀里不敢看古丽若姿，她知道这是姐姐以前来过的地方，古丽若姿以前给姐姐打过针。

　　听了女儿的话依的态度坚决起来：“这个孩子天天都不舒服，我不想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活了，我想知道她到底感染上了没有，检测一下心里会有个数……我知道感染了艾滋病会有什么后果，我看过电视里的报道，你就放心的查吧。”

　　小女孩穿着姐姐以前穿过的小白毛衣，她趴在桌上开始画画，孩子的两只小手上都起了疱疹，有的已经烂了结了疤。小女孩在纸上画了个圈，在里面又画了两只眼睛，旁边分别画了两道线：“这是姐姐，她长了翅膀。”她边画边念叨，然后天真地指了指天空说，“奶奶说，姐姐到月亮上去了。”又用纸挡住眼睛开始玩捉迷藏，一会儿蒙住一会儿取掉逗人跟她玩儿。

　　看着这个伶俐乖巧的孩子，古丽若姿叹息地说：“她的姐姐比她还长的还漂亮可爱，身体也一直不错，当时我都不相信这么好的孩子会那么快就没了……”她很担心这个孩子的命运会和她的姐姐一样。

　　古丽若姿最终给这对母女抽了血，做HIV检测。

　　11月24日是幸运的一天。

　　小女孩的检测结果出来了，HIV呈阴性！孩子没有感染艾滋病病毒。

　　小女孩一家三口早早来到医院等结果。依的丈夫也特地从外地赶回来了。依听到结果后脸上的忧郁一扫而光，她兴奋地追问：“真的吗？真的吗？”

　　依的丈夫低着头使劲搓手。小女孩依偎在父亲身上，香甜地吃着香蕉，一会儿塞在爸爸嘴边非要爸爸吃。父亲不吃，低头在女儿的额头上脸上不时地亲一下，疼爱地将女儿搂在怀里。

　　女儿从口袋掏出依的两管口红和一小瓶香水，放在沙发上不停地“摆家家”，她把口红假装在嘴上抹一抹，然后又拿起香水闭起一只眼睛透过瓶子看，突然又把香水瓶顶到头上平伸两手一摇一摆地走路。

　　这本应该是个令人羡慕的家庭。家里住着别墅，依贤惠漂亮，依的丈夫水果批发生意做得不错，女儿乖巧可爱。可是自从7年前依的丈夫通过吸毒感染了艾滋病后，这个家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现在依的丈夫明显消瘦了，他有些焦躁不安，不停地咳嗽着。古丽若姿担心他已经发病了。

　　依出去了一下，她的丈夫神态焦急地悄声问：“孩子到底是不是好的？真的没感染？”

　　“没有感染。”看到他还是不太相信，古丽若姿从口袋掏出一份检测报告单一项一项解释，他才如释重负。但古丽若姿告诉他，孩子有免疫缺陷，今后的健康状况可能不会太好。当依的丈夫得知妻子检测结果还是阳性时，他再次低下了头。他知道是自己传染给妻子的。

　　他和依的感情很好，每次出门做生意时，他都要带上女儿和妻子的合影。

　　相关专题：2003年世界艾滋病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