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教材老化令人担忧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02日11:40 观察与思考

　　浙大高教研究所顾所长说，教材本应反映各专业"前沿"的内容，而有些内容却陈旧落后，与科技发展和社会的需要脱节。原因既有内部的，也有外部的；有主体的，也有客观层面的。其中教师是主要因素。

　　中国大学的教材现状总的说落后先进国家二三十年。

　　教材是前进的阶梯，是教学之本。教科书现状的根本改观任重而道远，当务之急是确立有效的应对方略。

　　观察记者(见习) 孙毓平

　　高校BBS网站上的言论可视为教育现状的晴雨表。浙江某大学BBS站本月有一则帖子阅数奇多，跟帖如潮，引人注目。原文如下：

　　鄙人的感慨：教材如此老化，岂止误人子弟？

　　鄙人就读文科院系，可是现在的教材却是二十年前的内容，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读二十世纪的书啊。而且内容陈旧，讹误频频。不知其它院系怎样？理工科也如此吗？这种状况让学生怎么办哪？

　　随即有人跟帖: 我们还有三十年前的内容呢。

　　一唱一和折射出高校教材的不尽如人意之处。教材是无声的老师，陪伴学子大部分求学光阴。大学教材现状如何，学子呼声缘何如此高涨？受责任感的驱使，记者深入调查，走访学生和相关人士，将高校教材的真实景况呈现在读者面前。

　　老化的教材

　　造就新时代的学人？

　　对于教材老化的问题，访问过的专家与学子基本上达成如下共识：从内容、出版时间、表达方式、编排几个角度都可以论及老化问题。而内容是老化问题的核心，是最值得关注的。

　　什么是老化，这是个首要问题。老化分为几种情形？教材老化就是教材相对滞后，未能反映最新的学术动态、新成就、新经验、新问题，未能与时俱进。当然，老化也不能算做时间问题，时间不是老化的属性，不能以出版时间论。有的教材上个月出版，仍属老化之列；有些经典的范本二十年前出的，该学科仍奉为圭臬，能算做老化吗？

　　浙江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顾建民所长谈到教材老化问题时指出：从教材的内容上论老化，按形态与严重程度的递进关系可分为：部分内容（方法、数据、例子）与现实脱节，有些陈旧；观点、理论主张有偏离，不合时宜甚至有局部错误；出现基本原理错误。现今的学科建制，可分为理工农医类、人文社科类、体育艺术类、特殊学科类等。每个大类又可分若干专门学科，如理科可细分为数理化分子生物等；人文学科可再分为中国语言文学、外国语言文学、历史学、哲学新闻、文化学诸种；社会学科有资源信息管理、社会学、法律等。各个学科的教材现状各不相同。总的看来，除个别学科外，每个学科都有教材部分老化的问题；部分学科的教材存在局部错误。知识体系本身尤其是知识内核出现谬误尚未得见，从牛顿的经典力学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这样的巨变是几百年不遇的。

　　浙大建工学院的王同学语惊四座：我们有的课就不用教材，这个问题就算不得问题啦！他所在的规划专业的规划设计课，师生之间口传心授，"不立文字"，上课观摩设计作品实例，学生到时交上设计作品。这种教学情形在动手能力要求高的专业确有一部分，一般是工科。一般学科是有教材的，这里面有些学科也不存在老化问题。海洋二所研究生薛同学说，在海洋化学研究领域，公式、基础理论是一成不变的，教材以公式、抽象的理论推导为主，谈不上老化。理工科部分教材稳定性强；基础性教材，比如微积分之类，很长时间都没有重大修改，现在的学科面貌可追溯至牛顿莱布尼兹创立之时。文科方面，各大学中文系普遍要开设《古代汉语》课程，选编历代名篇佳作，谈不上老化。高校、科研院所的历史专业，其教材言历史旧事，只要不出现观点和事实上的错误，也不可称之为老化。浙大中文系大四学生王同学说，大一大二时读王力主编的《现代汉语》，尽管出版年代较早，但是其中的文法、范文都是非常规范的，现在也很适用。《现当代文学》、《语言学概论》在某些观点、细节上与主流看法有差异，但从提倡多样性的角度看，不好说过时，也不能说那是局部错误。他还说，到了大三、大四，老师使用的多是自编教材，有的教师将博士论文加以补充印书发给，这就能反映最新东西。现在用的《后现代美学》、《唐宋词研究》就是科任老师的博士论文、专著经充实后形成，所以能紧紧跟踪时势。在大学网站有人留贴写道："读古典文学，学的还不是几千年前的东西，关键不在于新不新，只要经典就好。我读大学时候的翻译教材，还是1983年7月出版的教材。基本的原理和方法论是不太会变的，至于自己如何应用，就要看自己的悟性了。光靠教材的更新而机械的学习也没什么用的，何况，编写这样的教材的都是'大家',比如王力，张培基等等。我觉得，有的教材可以改，有的还是别改的好。书又不是杂志，不会过时的。"可算是最好的注脚。

　　最多的情况是教材中的方法、数据、例子不够时新，尚不能界定为错误。浙大建工学院规划系的几位本科生讲到他们的公共课时这样讲道：《毛泽东思想概》、《邓小平理论》变化不大。十六大都开过了，有些新精神就没有。《外语》、《大学语文》选用的范文有些老，最新流行的文章没看到。就专业基础课、专业课而言，老化的普遍性就明显了。浙大城市规划系两位本科高年级女生这样描述：我们是工科，大三至大五学专业基础课和专业课。印象最深的是《建筑物理》、《城市规划》等教材，其中的基本原理可以采纳，但是数据、方法、案例就有点早了，有九十年代的甚至也有八十年代的。我们觉得没劲，老师就不怎么用教材，而是把他们最新获得的数据、方法、案例加进去。不过考试时还以教材为准，以教材为出题范围，还得熟读这老点的书啊。

　　浙江某高校档案管理专业的教师讲到，我们专业仍在沿用上个世纪的教材，没有信息电子化的内容，对档案事业的最新动态反映不及时。浙大金融系的吴同学说，我们必修课一般有教材，不过都是几年前的，有1997年、1998年出的，过时的内容常见，比如《政治经济学》。他颇有心得地说：其实，教材任何时候都会过时的，政治理论教材去年看还好的，十六大一开就有点过时了。这些在大一时就有体会了。

　　观点与现实脱节的情形也不鲜见。杭州某校教育历史学一硕士深有感触地说：教育科学规范性不强，教学原理课采用八十年代，甚至六十年代的教材，其中的观点对教学过程的认识、对教育本质的探讨不深入，与现代教育实际有距离。钱姓历史学硕士说，现在他所读的历史学书籍是八十年代出版的，虽是"大家"的作品，但他觉得阶级观点很浓，易把历史人物贴上标签，观点有些不合时宜。他对一本关于中国近代历史的书印象很深，许多观点老化，对人物的评价不中肯，一刀切。这也说明编写者的知识维度与现下的思维习惯不衔接。不过，研究生阶段都是教师指定的教材，是教材性的参考书，并不很依靠它。

　　教材出现基本原理错误，这样的全局性问题倒未出现。浙大高等教育研究所顾所长认为，就文理工科农医体育艺术各科来说，其他几种情形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教材是教学的基础，是教育活动的载体；基础和载体出现问题，势必对教育成效发生重要影响，不能不引起包括一线教育工作者在内的教育人员的重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学生来说，课本就是无声的老师。顾所长说，大专院校教育学是庞大的系统科学，学校教育由教学计划、教学大纲、教科书、教学参考书等构成。如果教科书不好，教学计划、教学组织系统和规范性都会受到破坏。

　　老化的教材也招致了在校学生的某种形式的抵制。已买课本的大学生因其陈旧过时而不愿收藏，往往用过之后以很低的价钱卖出。在不少学生中间，也出现不买课本或从二手市场购买的现象。浙江大学跳蚤市场上，原价几十元的教材，只卖几元，有的同学一考完试就把崭新的课本送给师弟师妹。同样的教材，价格却差了许多。北京每年有春秋书市，不买教材的学生却热情很高地来选购。北师大四年级的郭同学已2个学期没买课本，他的床头却堆满了从书店选购的各种图书。看来大学生还是对教材内容有意见。很多高校大四学生早已谙熟图书馆资源，想在专业上有突破的学生，一般自觉去图书馆查借最新、最好的专业书籍。教材老化，学生瞧不起；更有学生宁记笔记也不去买教材，或从师兄师姐处借来对付一下。每学期期末，学生借课本在大学很常见。

　　在复旦BBS站上，有网友说："我们使用的《当代新闻采访》价格不低，快二十元钱了，可是内容与我系前些年的采访书大致相同。这本书是五年前的《现代新闻采访学》，二十年前的《新闻采访与写作》的翻版，不过那些书是教研室集体编写，现在这本书只署上了刘老师的名字。"另有网友说："其实还有很多课老师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教材'，只是没有成书发下来，弄的上课就狂抄笔记，听课效率很低。希望这个事情能够引起大家的重视，当然要得到有关机构的重视才有用。"

　　对于这样的现状，教师也有应对之策。虽有课本在，教师自制教案，或寻求其他新书为代用读物，并不依照课本授课；这样就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学生买教材不再有意义，原有的教材就成了废书。

　　教材老化探源

　　我国大学相对存在重科研轻教学的倾向。不可否认，科研成果是衡量学校和教师水平高低的尺度之一，但是，教育质量是更重要的标尺，学校的主要任务是培养优秀人才。教师压力大，面临聘岗，为自己写论文而忽视了教材建设；有些学校和教师只重视科研而轻视教学，不重视教材建设；有的教师不搞科研，知识更新不及时；有些教师为评职称而粗制滥造教材，为了推销自编教材，他们放着优秀教材不用。有些全国获奖的好教材，科任老师却不选用，而去自己编书。自编教材中虽不乏精品，但大多是东摘西抄，东拼西凑，缺乏新知，被戏称为"职称教材"。就学校的大环境来说，没有理顺关系，没有形成相互关联的监督制约与奖惩机制。

　　从学生方面来看，对本科高年级以至研究生阶段，所谓"研究性学习"的理念日炽。浙江某大学历史系研究生说，对于研究性学习，教材并不重要，而是有很多参考书，教材偶尔参阅。这样，学生对新教材的需求不那么强烈，也就少了教材改革的根本推动力。专长社会调研尤其是教育事业研究的青年学者孙研究员谈到，学生的态度不是影响教材革新的根本因素，其因素主要在于教师。就外因而言，教师编写教材缺乏有效的激励和约束机制。内因是决定性的，也就是要看教师的职业觉悟与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

　　撍街 可以攻玉

　　关起门来搞教材建设无异坐井观天，举步维艰，难收奇效。借鉴国际先进经验，博采众长是必由之路。

　　一些发达国家大学教材更新速度很快，如美、德、法、日，以美国为最。美国非常重视教材建设，大学教材就规范合理得多。每本教材都是本专业权威学术作品，作者都是全国性的权威专家。一般地说，课本每三年就要更换一次版本，新的版本增加了最新科技知识。教材编撰把"最有利于学生学习、最有利于培养高素质人才"作为指针。在教材革新方面，美国五十个州都不一样，强调发展个性、展示多样化。美国有些教材全球通用，在中国也可见到《经济学》（萨缪尔森著）等教材。

　　厦门大学高等教育科学研究所比较高等教育研究室谢家勋主任说，我国的某些高等专科学校还在着力讲授十九世纪的科技成果，尚不是二十世纪的成就；不仅理工类存在陈旧问题，社会科学的研究观念、研究方法也落后了三十年；中国在这方面偏重思辨，美国注重实验与实证研究。在这个领域，看来只有经济学能紧跟世界一流水平。

　　就新课程新学科的开设而言，美国大学遥遥领先。"9·11"事件一发生，《穆斯林研究》课程就已开启，教材当然同步登场。伴随反恐战争的深入及重建阿富汗的进程，《阿富汗研究》课程及教材继而出炉。去年末今年上半年亚洲地区突发SARS疫症，美国教育界迅即开出了SARS研究与防治课程，其时美国本土并未蒙受SARS灾祸。总之，只要出现热点问题，美国教育界就会投入大量研究资金，教师经费充足，并且研究环境、机制相对宽松而灵活。

　　美国高校管理制度有利于旧有教材创新。美鼓励教师以研究促教学，研究性大学居多。教师时时更新知识结构，科研经费也充足；教师任用机制灵活，教学职位向全美甚至全球招聘。一般看不到论资排辈，捱年头的现象。美大学重视科学研究，这也带动了教材质量的提升；反之，也把教材新否作为教学科研状况的一个评判指标。学生有选课的自主权，可选这门课，可选这个老师的课也可另作选择；这样学生的态度就是评估教师和教材的度量衡。

　　选修课是衡量办学水准的重要指标。完美的选修制度是教材革新的动力。哈佛作为美国高校的代表，十九世纪起就推行选修制，现在哈佛多达2500门选修课。一流院校都有2000多门，可见选修课比例之大。只要是想得出来的课程，有5个学生听就开设。开设选修课进度奇快，以致某些课程专家都不知是指何课程。

　　中国大学的教材现状总的说落后先进国家二三十年。谈到更深层次的原因，谢主任说，一是理顺实践与理论的关系问题。日新月异的生产生活实践要求理论随之创新。当时有时理论走在了前头，有时也会落在后面。中国不少学科有滞后问题，导致教材的知识内核老化。二是行政导向对于学术的影响在我国较大。有些很价值的研究项目争取不到学科点。比如有的高校《东南亚研究》、《台湾研究》等无学科点，只能拿到经济学院去。教师积极性不高，对该学科的研究就受到影响，难以反映最新动向。相比之下，在有些国家新学科能迅速承认，并给予相应的政策环境。

　　从根本上讲，教材问题反映了一个国家的科技、经济水平。我国的综合国力与发达国家相比还有几十年的差距，教育的投入与水平也就有较大差距，体现在教材上的差距就达二三十年。日本60年代末就提出高等教育大众化，我国2000年才出现高等教育大众化的概念。这一点在教材上也有体现。

　　" 要治标，更要治本

　　教材是前进的阶梯，是教学之本。教科书现状的根本改观任重而道远，当务之急是确立有效的应对方略。这在某些高校中已悄悄进行了。

　　大连外国语学院将职称评定与出好教材紧密结合，让教师意识到编好教材的重要性和紧迫性，鼓励教师多出书，多出好书。2002年，组织教师及学生编写一批新教材。南京政治学院上海分院对现有课程进行革新，加大技术和信息含量，让学员接受更多高科技知识。该院制定了详细的教材和课程改革计划，把教材编写、课程革新同评功论奖、晋职晋衔挂钩，有突出贡献者给予重奖。去年该院就编写了35本新教材，其中全军重点教材就有5本。新增设的《新军事革命》、《军事战略》等都是本院最新编写的教材。浙大人文学院也组织该院教师编写重点课程教材，《中国现当代文学》就是刚出版的教材。该院其他几个系也在自编新教材。

　　浙江教育厅高教处负责人说，许多学生和家长反映大学教材内容陈旧、过时，与社会发展脱节，我们对此也有同感。按现行教材管理体制，选择教材是各大专院校的自主权。解铃还需系铃人，解决教材陈旧落后问题，关键在于学校和教师。各院校应正视教材中存在的问题，重视和加强教材建设。

　　从事多年社会调查与研究的青年学者孙研究员认为，在教与学这个矛盾统一体中，学是矛盾的主要方面，教育活动中尤应体现"以学生为本"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