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玎玎 如 义

　　誓言和起点

　　2003年9月1日清晨，蒙古族姑娘斯琴塔娜到达长沙市岳麓山下的中南大学，随身带有一张特困证明和一个装着1200元现金的信封。

　　录取通知书附有收费明细表，塔娜所在的中南大学经济管理专业全年学杂费总共需要8000多元。塔娜敢于带着1200元独自南下，是因为录取通知书上有一行小字：中南大学开通绿色通道。这意味着塔娜可缓交学费，先行入学。

　　9月20日，斯琴塔娜和她的同学潘峥嵘、李远胜、罗学庭等一起参加了在湖南大学广场上举行的"白沙诚信助学行动"启动仪式。中南大学、湖南大学、湖南师范大学、湖南农业大学的500名学生在宣誓板上欣喜地摁下象征诚意和信任的指印。

　　从大一开始，他们每年可通过白沙集团的信用担保向中信实业银行长沙市分行借得3000元的大学学费贴息贷款，四年共计1.2万元，在校期间的贷款利息共计约1500元由白沙集团支付。从毕业半年后开始，则要独力开始分三年偿还这1.2万元贷款和出校以后的利息，折合"月供"是301元。

　　来自湘西农村的潘峥嵘说得斩钉截铁：“我发了誓，这笔钱我一定会还。自己借钱上大学，我为自己自豪。虽然我家条件差，但我不需要施舍。”

　　首批贷款由中信实业银行长沙分行发放，给出利率下浮10%的优惠，达到国家相关金融政策允许的借贷最低利率点。

　　500名寒门学子得到了帮助，通过审核后第一笔学费不日将汇入学校账户。但在这500名大学生之外，贫困大学生贷款助学难的问题却无法乐观。

　　作为生源大省，扩招后仅中南大学2002年就申请了1793万元国家助学贷款，分别配给5148名学生，而据老师反映，实际申请的学生是这个数字的3倍！

　　普通大学一名学生一年的学费、学杂费、生活费近万元，四年就需要4万元。对于很多人，尤其是在依靠农业和临时性的体力劳动为家庭主要收入来源的地区，这笔费用已经超出大多数人整个家庭的支付能力。

　　为了让经济上有困难的孩子也能上大学，国家支持各高校开设绿色通道，即“奖、贷、助、减、免”，其中，国家从1999年开始实施国家助学贷款，由四家国有银行向符合条件的在校学生发放，同时由国家财政补贴50%的利息。贷款期限通常为7～8年。对于那些来自不富裕家庭的学生，通过国家助学贷款上大学，几乎是他们惟一可行的方法。

　　2002年情况却急转直下。银行不但加大审核力度，减少发放人数和数额，还对已经签定四年贷款的学生提出了新的要求。助学贷款的发放迟迟不能到位。

　　原因很简单，对于已经进入市场经济核心领域的银行来说，作为经济行为，国家助学贷款无抵押，我国信用体系又不完善，风险太大。从具体实施情况来看，助学贷款对银行收益小，业务量大，整体还款率只有五成左右，很多学生毕业后甚至不知去向。

　　虽然按规定国家助学贷款经调查可以向国家申请销账，但从开始调查，收集证据，履行手续到最后销账的过程消耗，银行难以承受。与此同时，学校发现一些生源地弄虚作假，有些地区，托托关系，交几十元手续费能开出贫困证明。某些恶意借贷的学生拿着助学贷款肆意消费，毕业后又拖欠不还，使银行对学校失去信心。

　　国家助学贷款遭遇尴尬，而一个数字庞大的贫困学子群正处在苦苦的期待之中。

　　感动和坚持

　　白沙集团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在全国首创了“白沙诚信助学行动”这样一种助学新模式。即由白沙集团为大学生提供大学学费贴息贷款信用担保。作为湖南省利税首户，白沙集团一直把“立足社会，回报社会”作为自己的宗旨，就拿助学来说，仅1984年一年，白沙员工就自发结对捐助失学儿童近800对，并捐建多所希望小学。而这次，白沙集团选择了一种艰难的全新尝试。"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帮助贫困学生，授人以金不如授人以信，我们希望给学生的是有尊严的帮助，希望能引导他们以自立，自强，自尊的方式完成学业，用诚信为自己赢得未来，同时也希望通过这个活动向全社会呼唤诚信。"正是因为这些观念和想法与白沙集团所追求的品格--"讲诚信，负责任，高效率"一脉相承，所以，明知可能困难重重，白沙集团还是决定开展"白沙集团诚信助学行动"。

　　对于白沙集团，提供担保，是因为诚信，这是一个企业文化和社会文化的极好契合点。

　　对于银行，提供贷款是为了产生利润，从而作为一个商业组织自身生存的基本方式之一。有可靠担保的信贷业务，是每家银行都求之不得的。

　　对于学生,可以贷款读书，意味着自尊，自立，自强，减轻了自己和家庭的经济压力，也意味着拥有了完成大学教育的保障。

　　共生多赢，用诚信赢得未来。正因为如此，三方一拍即合。

　　湖南省副省长许云昭在得知“白沙诚信助学”这一创意后，立即带领省政府办公厅、省教育厅的领导，专程到白沙集团进行具体部署和指导，还嘱咐教育部门要与白沙集团携手，共同办好这件造福社会的善事。

　　长沙团市委也迅速行动起来，最先对“白沙诚信助学行动”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支持，在整个活动进行期间多次向市委、团省委、团中央汇报，争取政府支持，推广典型，并不断地鼓励白沙集团团委，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要坚持下去。同时，团市委还决定与白沙集团携手，以“白沙诚信助学行动”为契机，开展以诚信为主题的系列活动，将“诚信”概念纳入明年长沙市青年思想引导体系。

　　湖南省学生贷款中心、中信实业银行长沙分行、各大高校的领导和负责人也一次又一次地来到白沙集团，就“白沙诚信助学行动”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沟通、协调、磋商。

　　媒体也纷纷投来关注和支持的目光。

　　在省市领导和社会各界的支持下，“白沙诚信助学行动”得以顺利实施，每一个人都希望“白沙诚信助学行动”能成为一个有持久生命力的行动。 然而，如果说作为一个全国首创的助学新模式，“白沙诚信助学行动”的操作难度体现在一切都只能摸着石头过河的话，那么，在深入研讨中他们还发现了很多凭一己之力无法解决的问题。

　　从表面上看，白沙集团只是简单地为学生作出了担保，而并非直接捐赠或援助。但是，如果偿还率不理想，就意味着除贴息之外，白沙集团要向银行支付相当数额的款项。尽管白沙集团对可能出现的风险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毕竟只是一家企业，这样的数额的风险对于任何一家企业而言都不容忽视。如果说风险超出了白沙集团的心理承受底线，白沙集团还会一年一年地担保下去吗？即便是为了体现社会责任感，冒这么大的风险，白沙集团这么做值不值？

　　经过反复讨论，白沙集团最终放弃了“委托保留毕业证”这目前通用的风险防范手段，“我们做的是诚信，我们首先就要相信学生是诚信的。何况，没有毕业证，学生找工作也会遇到麻烦。”白沙人说。

　　白沙集团付出了诚信，但学生会以诚信回应吗？或者说会有多少比例的回应？“诚信助学行动”播下的诚信种子究竟能不能开花结果？

　　与此同时，白沙集团也在考虑如何从正面、积极的渠道来规避风险。“其实，学生不还款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虽然有些人不讲诚信，但有些人也是因为没找到工作、或工作不理想，甚至是因为还款渠道不通畅而没有还贷。”“我们正在探索如何帮助那些确实有困难的学生，比方说是不是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还贷？通过为企业出谋划策、用才华和智慧等方式还贷，或者变贷为奖，奖励优秀学生。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白沙集团只能尽量建立较完善的自我保护机制，降低风险，秉持“相信未来”的美好愿望。这也是白沙集团将这种模式称为“诚信助学行动”的原因之一。

　　然而，白沙集团目前所能采用的这种风险防范手段的实际效力是很弱小的，甚至可以说只是聊胜于无。

　　忧思和透视

　　帮助一名学生上大学，远比帮助一个失学儿童接受义务教育困难得多。一名大学生一年的费用，大概是一名小学生一年费用的10倍以上。一名来自贫困家庭的大学生，每年的资金需求是几千元，对整个国家而言，每年就需要几亿元。这么大的一笔金额，依靠类似于"希望工程"的慈善性助学是不切实际的。如果依靠国家财政拨款来解决这个问题，对于那些因为经济问题连高中都没有读完的孩子和他们的家庭，甚至每一个纳税人，也是不公平的。

　　而由企业来担保，帮助贫困学生贷款依靠一个白沙集团，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只有更多的企业、组织和个人，都来关心这个问题，才能“众人拾柴火焰高”。

　　那么“白沙诚信助学行动”这种助学模式有没有推广的基础呢？

　　必须看到，对于整个银行业，针对个人信贷的金融工具刚刚起步，远没有建立起一套完整的体系。信用卡的发放步伐艰难，正说明了这点。在城市中，目前只有购房贷款相对完善，对于其他贷款，如何操作、如何控制风险、如何审查和跟踪，银行并没有一套完整的办法，相关的历史数据与业务经验也严重缺乏。

　　白沙集团提供担保，使银行消除顾虑，保障了银行的利益。白沙集团的利益又由谁来保障？如果白沙集团的利益得不到保障，如果将来白沙集团受到了很大的损失，那么，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企业站出来吗？

　　提供担保使贫困大学生获得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这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做好事的人受伤害，诚信的人受欺骗，还会有更多人站出来做好事，坚持诚信的态度吗？

　　“我们相信人性中最基本的东西，相信社会机制的不断完善。我们希望这个活动能推动构筑诚信社会。用诚信赢得未来，不仅是对学子们而言，我们也想激励自己用诚信为企业赢得美好的未来。”这是白沙集团给自己的答案。

　　但是，光凭美好的愿望是不够的。

　　我们正处于一个诚信不足的环境中。所以，一方面，有很多学生希望能够通过贷款的方式上大学，另一方面，银行也希望能够将款安全地贷出去，但由于诚信缺失，整个交易成本已经大于其中一方通过借贷所能获得的收益，以至于这种贷款上学的方式步履维艰。

　　这一切都要求建立起一套完整的个人信用和监督制度，这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同时也需要提高每个人的诚信素质。

　　希望和呼唤

　　诚信助学，路在何方？

　　我们需要等待个人信用体系的建立，需要等待市场经济体系的成熟，需要等待更灵活的个人金融工具出现。但是，那些贫困的大学生，他们，不能等待；那些每天早起晚归，全家亲戚为供一个大学生努力凑着学费的父母们，不能等待；那些在远离家乡的城市中，孤独地住着几平方米的房子，按时给自己的兄弟姐妹寄去生活费的我们的同龄人，他们，也不能等待。

　　大学的校门不应该成为寒门学子的痛苦，更不应该让成材的梦想折翼，何时能有一种良好的机制，“大庇天下学子俱欢颜”？

　　湖南首批得到“白沙诚信助学行动”帮助的500名大学生，作出了他们个人的承诺。他们中是否会有不按时归还贷款的，我们尚不可知。但是我们相信，只要有人在走，就会有道路。我们也应该相信，通过社会中每个人的努力，能够逐渐地让身边的世界更美好？

　　尽管面临一系列问题，白沙集团还是令人钦佩地站出来了。长沙团市委也一直希望将这种助学贷款模式，作为共青团的一个品牌活动推广。“诚信助学”毕竟迈出了第一步。对于数字庞大的贫困大学生而言，“诚信助学”只是帮助他们的一种方式，我们期待着能有更多的人以更多的方式来帮助他们。

　　能不能有那么一天，斯琴塔娜可以像她独自走进中南大学那样，一个人走进银行大厅，凭她的个人信用，申请个人助学贷款——这才是“白沙诚信助学行动”真正希望推动的，它也促使我们去思考，当那一天来到时，需要哪些条件，我们的社会才敢于负责任地对塔娜说——给我一个诚信的诺言，你就会拥有一双飞向未来的翅膀。

　　本刊与搜狐网联合开展网上调查，请您参与回答

　　1."白沙诚信助学行动"应采取怎样的措施，尽可能规避风险？

　　A 对学生进行合理引导，培养诚信素质

　　B 通过学校、银行设立信用记录，恶意不还款的行为写入个人

　　的信用记录

　　C 指定专门人员对毕业后学生还款情况进行监督

　　2.您预测"白沙诚信助学行动"的500多名学生中有多少会经受住诚信的考验，及时还款？

　　A 1/3 B 1/2 C 全部

　　3.您认为"诚信助学"这种模式所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A 没有有效的约束机制作为保障

　　B 学生的诚信度不够

　　C 社会信用体系不健全

　　4.当前中国社会普遍诚信缺失 ，您认为造成这种现状的最直接原因是什么？

　　A 社会信用体系不健全

　　B 人的道德意识不足

　　C 缺乏道德评判标准

　　声明：《中国青年》授权新浪网独家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