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国宝”就像卖袜子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03日10:37 南方日报

　　辽宁朝阳丰富的化石资源竟成觊觎者靠山倚食的饭碗——

　　卖“国宝”就像卖袜子

　　1996年末，辽宁省朝阳市一位在田间劳作的农民偶然间拣到一块形似恐龙的鸟化石。科学家们经过认真研究，确认这是最早的原始鸟类化石——“中华龙鸟”。

　　“中华龙鸟”化石惊现朝阳，引起学术界的一次地震，世界各国教科书中沿用了138年的“德国始祖鸟是鸟类祖先”的权威地位受到挑战。化石的发源地朝阳因此名震世界，在地理意义和政治意义上，朝阳化石都是当之无愧的国宝。

　　然而，如今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是：“国宝”在朝阳遭遇了锄头与铁锹的大肆挖掘，而且化石贩子肆意地走私贩卖。

　　【交易现场】

　　店铺作幌子

　　化石暗地倒卖

　　当地农民带着镐头和筐子去挖化石低价卖给化石城的经营户。挖化石与卖化石，在朝阳已形成“盗销一条龙”

　　11月17日，记者踏进名声威震四海的朝阳古化石城。这是一个足有1000平方米的大厅，里面有33家业户在经营。这里已成为辽西最大的化石交易市场。这里每一家店里的化石都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有陆地上的花草，有水里游的鱼虫，有天空飞的蜻蜓……但数量最多、种类最多的还属鱼类。

　　记者发现，一些前来购买化石的人，对摆在柜台上的鱼化石漠不关心，把老板拉到一旁，悄悄地嘀咕着，在购买者将要离开时，老板都会递上一张名片。一位朋友介绍说：“这些人大部分是倒卖国宝化石的贩子。”

　　记者乔装成文物贩子，用100块钱买到了10块装帧精美的鱼化石。这些上亿年历史的“国宝”摆在柜台内名码实价销售，竟然只卖到一双袜子的价钱。采访之前，有知情人士说，当地农民在农闲时带着镐头和筐子去挖化石，然后低价卖给化石城的经营户。显然，挖化石与卖化石，已经在朝阳形成了一种“盗销一条龙”的产业。

　　在与朝阳市政府只有一路之隔的“辽西奇石”店内，竟然有公开叫卖国家明令禁止销售的鸟、龙、满州龟等一、二、三级化石，其价位数千元不等。摆在柜台中的鸟化石，可以清楚地看到其骨骼、轮廓、喙、翅膀等，形象栩栩如生。敢在政府的眼皮底下倒卖国宝，店家胆子真大！

　　11月19日上午，记者走进另外一家“奇石店”，屋内摆设的石头均为工艺品。记者直言不讳地问：“有没有古化石？”男老板先是打量了记者一番，随后使了一个眼色，转身带着记者钻进了后屋。这个屋里全是古化石，中华鲟鱼、狼鳍鱼……各类化石堆放了一大屋子，大部分已装裱好了。由此可见，前屋的“奇石店”只是一个幌子而已，真正的交易在后屋。

　　同样，另一家“奇石怪石店”也是如出一辙。推开后门，是一条走廊，走廊另一侧才是化石屋。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间化石屋。因为这个房间的门牌上悬挂着“主任办公室”的牌子。女老板直言不讳地说：“现在都是暗地里倒卖，明了不行呀！”

　　“大姐，有没有‘好货’？”记者问。“没有，俺家啥也没有，只有这点小鱼（化石）。”女老板十分警觉。为了打消女老板的警惕性，记者一下子买了3块狼鳍鱼化石（此化石属于一般化石，可以交易）。见记者确实是来买货的，女老板语气突变：“好货也有！”随后，她走出门，大约两分钟后，从另一个屋子里拿出了一条长约80余厘米的“中华潜龙”化石。

　　“这条龙可是好货，少4800块不卖！这种宝贝是绝版的，不可再生的，将来会升值的！”女老板介绍说，“这里还有一个‘龟’，非常不错，一点毛病都没有！才卖3000块。”她一边说，一边将‘龟’捧给了记者。随后，又十分谨慎地说：“这些都是朋友放到这里收藏的，你要是买呢，就卖给你。”

　　11月19日中午时分，记者再次来到朝阳古化石城。化石城里的化石令人眼花缭乱，最小的仅有几厘米，最大的有一人多高。在四楼的一个店铺里，女老板说：“‘真家伙’谁也不会摆出来，都藏起来了，这样吧，我给你留个电话，咱们单线联系。”

　　一位化石收藏家对记者说，就一块普通的北票鲟化石来说，在盗挖现场农民出手给化石贩子约二三十块钱一块，贩子拿到黑市上可以卖到数百元。如果拿到境外，可以卖到一二百美元。而像鸟、龟等珍贵的化石，价钱更高。一些化石贩子把朝阳的化石贩卖至国内大城市和境外。经过警方调查，北京潘家园古董市场、北京皇城根古董市场、长沙古董市场、广州上下九路、带河古董市场内的化石，均来源于朝阳。

　　【挖掘现场】

　　“化石山”

　　变成“垃圾山”

　　据调查，朝阳县的胜利乡、波罗赤乡和朝阳附近的上河首、姜家窝镇等地被盗挖现象十分严重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古生物化石专家告诉记者：“随着秋收结束，一些人暗地里又开始疯狂盗挖起古化石来了。”朝阳人挖化石的习惯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80年代，当时来了一帮广东人，他们公开收购各种化石，农民们纷纷拿起撅头，到山上去“淘金”，有人用筐，有人用麻袋，价格最低时，一块化石卖到2角钱。在农民眼中，漫山遍野的化石就像他们田地中的土豆，可以成筐成堆地卖给外地人。

　　专家介绍，在朝阳县大平房镇、胜利乡、波罗赤乡，还有北票等地的每个乡镇地下都埋藏着大量古生物化石。挖化石成了当地农民致富的一条“捷径”。

　　为采访到农民挖化石的第一手资料，11月18日上午，记者乔装打扮之后，驱车赶赴朝阳县大平房乡，汽车在弯曲狭窄的山道上行驶，途中偶遇3位行路的当地村民。记者以收购化石为名主动与其搭讪。眼前的一位中年男子显得十分警觉：“你们不是来收化石的，你们是警察吧！是来抓人的吧！”言语中带着畏惧和一丝狡黠的笑。

　　“哪能呢，我们只想收点普通的化石。”记者尽量用沈阳话与其交谈。“老百姓就怕警察下套，抓住了就得5000块（罚款）！你们这样收，肯定收不着，村民手里就是有货也不敢卖给你们，你们得通过当地的熟人才能买到。”该男子说。

　　“我们到挖掘现场看一看，有人挖直接买，不就行了吗？”记者试探着回答，引起旁边推着自行车的村妇讥笑：“一看你们就是外行，你们一进村，放哨的人就打电话通知山上的人喽！等你们到跟前儿，人早跑光了。”

　　汽车在崎岖山路的尽头停了下来。眼前的山包，位于大平房镇原家洼村。眼前的裂山碎石，令记者惊呆了。化石山千疮百孔，惨遭破坏，触目惊心——狼藉满地的碎石散落在山坡之上。就连大树的根系也被盗挖化石者挖露了出来。山坡上布满了大坑，坑深有十余米，一个连着一个，多达数十个。千疮百孔的山包，仿佛是被耗子嗑坏的足球。满山的碎石暴露出亿万年前地球上的壮景，也控诉着如今惨遭不幸的凄凉。丰富的化石资源竟成了觊觎者靠山倚食的饭碗！

　　仔细端详，在这些碎石片中，偶见一些昆虫和贝类的化石。在现场，记者发现一些泥土潮湿、松软，尚未干硬。一个土坑里还有一个冒着烟、尚未熄灭的烟头儿。在山脚下，一位正在干活的男子介绍，像那些小块的狼鳍鱼化石（这种化石形成于一亿五千万年前的晚侏罗纪），抠出来连小孩都不要——太多了，随手都可以抠出来。“前些年，我们用化石板贴墙、铺炕。后来，化石逐渐成为农民眼中的‘摇钱树’。”

　　11月18日下午，记者又奔赴朝阳县联合乡四家子村，路旁的山坡上堆积着残土，大坑直上直下，呈竖井状。坑深度足有12米，长、宽也有10余米。坑沿的土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有危险发生。

　　正在深坑旁边农田里干活的一位姓陈的妇女说，今年夏天，附近的一个村子有一个30多岁的妇女在挖化石时，被塌方的山体活埋而窒息死亡，扔下了一双儿女。虽然如此，但她还是很羡慕地说：“有好多人家靠挖化石成了万元户！都发财了！”

　　据了解，在这个村里，农民的收入大部分靠外出打工，只有妇女、儿童、老人、病弱者留守在家里。这些人中，有的耐不住想发财的性子，就偷偷地去挖化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这里体现得真可谓是淋漓尽致。惨遭破坏的化石山，不能再种地，也不能再植树，化石山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垃圾山”。

　　农民盗来的化石，又是怎么出手的呢？到底卖给了谁？一位村妇道出真言：“朝阳这地方，老百姓家家有化石，好的、坏的都有。一旦化石贩子给上了价，就会出手。化石贩子收走了，再拿到市场上卖。”

　　据知情人士讲，有些部门的所谓“专家”与化石贩子建立了密切的联系，打着“保护”、“开发”的幌子，肆意开采、贩卖。化石贩子也是打着各种招牌，暗地里走私化石。

　　【保护管理】

　　“一点招儿也没有！”

　　有关人员认为，化石主管部门一边高喊着“禁采古化石”，一边却纵容经营交易，这本身就有漏洞

　　面对如此猖獗的盗挖现象，朝阳市公安局公共安全防控支队民警张准说：“对盗挖化石的行为我们没招儿——一点招儿也没有！目前，没有明确的立法，只能参照文物方面的相关规定管理。现在，警方在打击盗挖化石方面有点经验，但我不能跟你说。因为，目前确实存在问题，说多了不好。另外，在处理上有很多问题吃不准。”张准满脸的为难。他说，因为化石被严重破坏，一个月前，省国土资源厅的领导都来了，“都气激了”。

　　面对公开非法交易，化石市场楼上的工商管理所的一位副所长却说，不清楚，不知道。

　　事实上，化石城已成为化石贩子走私“国宝”的一个交易平台。市场只是一个门面而已，化石贩子在这里相识，然后，暗地里进行走私交易。因为对利润的追求，所以，这里经常发生“黑吃黑”殴斗事件。

　　国内首位以其名字为化石命名的记者——《朝阳日报》首席记者张万连认为，辽西古生物化石是世界独一无二的，对于研究生物起源进化具有重要意义，很多关于生物起源进化的重大的课题，在朝阳的古化石中都能找到答案。因此，保护好这些“国宝”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目前，朝阳成立了“朝阳古生物化石保护区”，其面积达到10128平方公里，共划分7个区域，未经许可，不得放牧、采掘、挖沙、建立永久性建筑物。这是朝阳市对古生物化石的一个整体性的保护措施。

　　在采访中，朝阳古生物化石资源管理办公室的刘长华说，目前，朝阳的大街上是不允许开设化石店的。至于一些商贩打着“奇石店”的招牌卖古生物化石的事儿，他们还不太清楚。

　　化石主管部门一边高喊着“禁采?呕保槐呷醋萑菥灰住6杂谡庵窒窒螅醭せ担骸罢馊肥凳敲艿模沂腔尚Φ摹5背踅⑹谐∈币苍悸枪飧鑫侍狻彼档秸饫铮难源窍缘梦弈危坝新┒矗行┗八挡怀隹凇！?

　　“化石贩子是不是把化石市场当成暗地里倒卖国宝的交易平台呢？”记者追问。“有可能，有些人可能会利用这一点。但这不是我们建立市场时的初衷。”刘长华表示，该部门没有单独的执法权，只能联合执法，但那样费用会很大。

　　【建议】

　　建“化石博物馆”

　　保护国宝

　　此举既可以把珍贵的国宝保护起来，又可通过收取参观者门票赚取利润，使当地获益

　　古生物化石本身代表一种信息，它可以反映几千万，甚至几亿年前的地理环境、埋藏条件，科研人员通过对其周围生物的研究可以分析出该生物生存的环境、气候、地理位置，也包括它的死亡原因。来中国考察的奥斯特姆教授认为：“这些化石和这些沉积不仅仅是中国的财富，也是全世界的财富。”

　　的确，辽西古生物化石宝库中各种各样的奇异化石，构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古动植物世界，堪称1．4亿年以前的东亚古陆上的“侏罗纪公园”，它不仅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然而，一些村民把盗挖国宝当成了暴富的资本。

　　在朝阳这个贫困的城市，城市发展要靠搞活经济，但是拿不可再生的化石作为发展经济的赌注，岂不成为笑谈。多年以后，化石资源枯竭了，朝阳人民将如何面对自己的子孙？其实，当地政府完全可以建立诸如“化石博物馆”之类的场所，这样，一方面可以把珍贵的国宝保护起来，另一方面，可以通过收取前来参观游者的门票赚取利润。这样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据千龙、华商晨报

　　国土资源部规定：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及管辖海域发现的古生物化石都归国家所有，国土资源部对全国古生物化石实行统一的监督管理。未经许可，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私自挖掘、销售、出境古生物化石。

　　《辽宁省古生物化石资源保护条例》规定：未经省古生物化石鉴定委员会鉴定，未经省国土资源管理部门批准，严禁擅自收购、销售一、二、三级化石。对于一般性化石可以经营交易。

　　图：

　　狼鳍鱼化石。

　　被盗挖的现场就像一座垃圾山。

　　化石城里，每一家店铺的化石都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