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梆 李超雄

　　缺先生不喜欢买房子，因为他喜欢搬家。他今年最后一次搬家，是从稻田西搬到庙前西。庙前西那间房子，背阳，没有暖气。缺先生搬进去的那天，正好下小雨，所以半夜里，缺先生被冻醒了。拧开台灯，看夜车在窗帘上的投影。再靠近床边一点，是一张桌子。桌子是用光滑的再生塑料板制造的，方方正正，尺寸适中，四条桌脚和桌面之间拧着可随意装卸的螺丝。

　　单小姐喜欢简易家私，因为她没有固定的房子。家私店里陈列着吹得很漂亮的玻璃瓶，用仿太空材料制造的立体挂衣架，像风铃一样的吊灯，繁复的大床帷幔……以及摆在门口折价出售的用再生塑料板制造的简易桌子，便径直买了那张桌子。要搬离庙前西那间背阳的房子之前，她本来以为在这个城市可以住满一年。所以她还在桌子上摆了几只蜡烛台和餐巾，衬托着四面灰墙和白色地板，偶尔还有金丝雀般飞进来的短暂阳光，已经像是有颜色的图画簿了。

　　缺先生出差，坐漫长的飞机，中途剧烈颠簸，扩音器本来播放的是音乐，突然改成：“飞机遇到不知名的强烈磁波，机组人员正在极力排除故障，请旅客们保持稳定，在我们的指导下行动。”话音未落，缺先生喝剩的半杯橙汁，倒在单小姐的裙子上。缺先生道了很多次歉，单小姐便对他产生了好感。缺先生第二次出差，带着玫瑰去了单小姐的公寓。两个人躺在素色的被子里面，中间隔着一股未被压缩的空气。小雪，屋子里的暖气半冷不热。缺先生冻醒了，看夜车在窗帘上的投影，再靠近一点，就看到了他在庙前西那间房子里的桌子——除了上面摆着几只蜡烛台和餐巾，其余一模一样。转过身，单小姐弓起像猫一样消瘦的脊背，对着墙，一个人蜷缩在那里。

　　缺先生突然觉得有些哀伤，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第二天早上，两个人一起吃早餐。缺先生说，我住的那间房子，也有这么一张桌子，在你以前待过的城市，庙前西……

　　过了很久，单小姐微笑着说，其实也不奇怪，这样的桌子，有几百万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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