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邻里纠纷，朱彩萍之父被打，4根肋骨骨折，脾脏完全破裂被摘除。为讨个说法，她奔波9年，并写下《诉讼日记》，记录着无数次奔波、上告、交涉的艰辛，折射出一个弱女子的执著与无奈。

　　坐在眼前的朱彩萍，清秀而精干，却有些憔悴。现年43岁的她，出身于农民之家，后在江苏江阴城的路边开起一家卖吊顶材料的小商店，生意做得还不错。可是，一切都在9年前的那一天改变了———

　　事情起始于邻里纠纷

　　自从一墙之隔的邻居李正荣家盖房，两家就因边界事宜闹起了别扭。1994年11月2日，朱彩萍63岁的父亲朱锡才与李正荣交涉，继而扭打起来，被打伤。依据医院病史记录，朱锡才左侧4根肋骨骨折，脾脏完全破裂，手术摘除脾脏过程中发现腹腔积血2000到2500毫升。医院两次发出病危通知。后住院治疗半年，终于出院。

　　打人者李正荣迟迟未受到处理。朱锡才原是江阴瓷厂高级技工，因手艺高超被返聘。事发后，他因残不能工作。两个当事人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朱锡才咽不下这口气，郁闷成疾。

　　朱家频繁奔走于公检法机关及政府部门。朱彩萍甚至撂下生意，一门心思要为父亲讨个说法。

　　9年来，只有高中文化的朱彩萍写了一本“诉讼日记”。日记没有过多描述和形容词，有时只是扼要的一句“我父写了控告状”或仅“休息”两字，却断断续续地记录着无数次奔波、上告、交涉的曲折与艰辛，折射出一个弱女子对法的崇尚与执著，以及势单力薄的无奈。

　　“人家都在走关系，你家赶快去找关系吧！”朋友对我们说。我就不找，我不相信，法律会找不到一个说法。”

　　———引自1994年12月1日的日记

　　事情进展没有朱彩萍想的那样乐观。先是法医鉴定与医院病史相去甚远。法医认定，朱锡才左侧第8、9根肋骨骨折，不仅比病历上少了两根，位置也不尽相同。

　　继而，江阴市公安局两次以“故意伤害罪”将此案报送检察院，均被检察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驳回。第一次上报被退回后，公安局及时补充侦查，重新搜集证据33份，并查明李正荣曾指使他人做伪证以混淆事实，为自己开脱。据此，公安局再次送报检察院，列举多人证明李正荣曾采取砖砸、脚踢、拳打、口咬等故意伤害行为，致使朱锡才受重伤。但是，仍被退回。

　　此后，公安局第三次以“过失伤害罪”罪名，以朱锡才是在“双方揪扭中倒地致伤”这种含糊说法移送，才被检察院接受。

　　公安局已报检察院（这是第一次上报检察院），尽管很艰难，但他们还是秉公执法了。

　　———引自1995年2月15日的日记

　　经过漫长的等待，江阴市法院终于开庭审理市检察院提起公诉的朱锡才“过失伤害”一案。

　　在庭审过程中，被告李正荣当庭提起刑事反诉附带民事诉讼，指控朱锡才把他打成轻伤，犯有故意伤害罪，要求追究刑事责任，并赔偿经济损失451元。尽管李正荣连反诉状都没有提供，法院竟受理了他的反诉并继续开庭审理。公诉人未表示异议。

　　江阴市法院审理我父伤害一案开庭，李正荣不但不承认犯罪事实，反过来要追究我父的故意伤害罪。

　　———引自1996年9月25日的日记

　　华东政法学院教授杨兴培专门对此案说，刑事反诉是一种依附于刑事自诉的诉讼形式，只能存在于刑事自诉过程中，并且只有针对刑事自诉人才能提起和进行。

　　杨兴培指出，检察机关针对犯罪提起公诉，体现国家意志、代表国家行为，并不以受害人的意志为转移。朱锡才仅仅是这起公诉案件的诉讼参与人，而非诉讼当事人，其当事人身份，只是针对附带民事诉讼而言。这里不存在李正荣提起反诉的任何可能性，除非他对附带民事诉讼部分提起民事反诉。

　　如果说，公诉案件的被告人不懂诉讼规则而贸然提起反诉还算情有可原，那么，专司审判的法院非但没有指出李正荣的错误驳回反诉，反而当庭受理其反诉并审理，最终还在判决中宣告被反诉者朱锡才无罪，就显得有些不可理解。

　　江阴法院送达《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书》。

　　———引自1996年10月24日的日记

　　一审判决，被告李正荣犯过失重伤罪，免于刑事处分，赔偿朱锡才医疗费、护理费、营养费等1．49万余元。被反诉人朱锡才无罪，应赔偿李正荣医疗费等经济损失315元。

　　对于这个判决，朱锡才一家既吃惊又气愤。首先，他们知道“故意伤害”和“过失伤害”有很大区别；其次，按照《刑法》规定，即使是“过失伤害”，如果致人重伤，也得判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特别恶劣的，还要处以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63岁的老人被打成重伤致残，打人者怎能免于刑事处分？朱锡才的律师认为，这是“量刑畸轻”。

　　朱锡才不服一审判决，以定性不当、量刑畸轻、附带民事赔偿过错责任认定不当、赔偿额太低、反诉程序不当为由提出上诉。与此同时，李正荣也提出上诉，认为自己无罪。

　　“我依然不服，要把官司打到底。我们心里一直有这个希望，一直盼着公正的那一天能够来临。”

　　———引自2003年11月17日的口述

　　1998年2月19日，无锡市中院维持原判。朱彩萍一家拒收裁定书，并不断向法院和有关党政机关申诉，一直未获回应。今年9月8日，由无锡市中院出具的驳回申诉通知书，再次宣告她努力的失败。9月9日，朱彩萍到无锡市中院与法官交涉：“你们的错误要不要改了？”法官回答说：“我们不想改了”。

　　“受害人讨个说法怎么这样难？”朱彩萍感叹。为父讨说法，她上北京、走上海，找律师、找专家，整整奔忙了9年，眼泪都流干了，建材店的生意也无暇顾及。今年6月，饱受肉体和精神折磨的朱锡才日渐衰弱，因伤病又在医院动了手术。

　　“我依然不服，要把官司打到底。我们心里一直有这个希望，盼着公正的那一天能够来临，并希望父亲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一天。我们相信事实，相信法律是公正的。”看着病入膏肓的父亲，朱彩萍的愿望更加强烈。（记者：谢卫群包蹇）（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