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桥“吃”人谁之过(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05日08:02 潇湘晨报

本报记者　常　乐　伍　俊　　核心提示

　　11月28日下午4时30分左右，溆浦县两江乡双江村境内一座由当地群众集资修建的铁索桥突然断塌，造成1死19伤，其中受伤的中小学生达14人（相关报道见本报12月1日Ａ4版）。

　　没有正规的设计图纸；没有合格的施工人员；在铁索桥投入使用前，该桥甚至没有经过有关部门的验收。这其实是一座典型的黑桥。

　　当地质监部门说，未曾插手过问其质量的原因，是该桥纯属公益事业；而当地村民则提出疑问，这人命关天的大事，难道就因为是公益事业就不需要质量保证了吗？

　　惨祸突发1死19伤

　　在铁索桥断裂，出现倾斜的瞬间，7岁的伍雄峰最先从20多米高的桥上一头栽下，桥上紧追下来的一块木板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头部。

　　桥身随后整体坍塌，时间定格在当日下午4时30分。刚刚还挤在桥上围观别人往桥下扔鞭炮炸鱼的21人也一起落入水中，不少人被压在桥下。

　　这时候，伍雄峰的父亲伍炼红正蹲在距离桥下大约50米的岸边，剖洗一条约1斤重的鲤鱼，准备让儿子晚上好好美餐一顿。“哗”的一声过后，桥体击起的河水溅到这位年轻父亲的身上，鲤鱼一下子从其手中滑向了河心。

　　“完了。”出现在伍炼红心中的是一个不祥的念头：儿子该不会在桥上玩吧？他来不及洗干净双手，拼命奔向出事地点。

　　预感不幸被证实，儿子死了。看到儿子的惨状，伍炼红当即瘫倒在地。此时，清澈见底的朱溪河已被鲜血染红，河两岸哭喊声一片。

　　事故发生后，当地干部群众自告奋勇入水救人，溆浦县委、县政府在第一时间内启动突发事故紧急抢救预案，受伤的19人（其中中小学生达14人）被立即送往医院急救。当地官员强调，这是该县有史以来第一次启动该预案。

　　一场突发事故使溆浦县的快速反应能力得到考验，老百姓对政府所采取的急救及善后措施是满意的。在这个问题上，家长们都特别感谢政府。“县里的几个主要领导都到了医院来看望，尤其是主管教育的副县长，第一辆救护车刚到医院，他就赶过来了。两江乡政府也派出专人，从事发当日到现在一直在医院陪护。”一位学生家长说。

　　躺在该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两江乡中心小学4年级学生陆文豪至今仍心有余悸。

　　陆文豪告诉记者，从20多米高处往下坠落的瞬间，他脑海当时一片空白，“就只晓得尖叫了，昏了过去。”

　　在接触河底后，陆随后上浮，求生的欲望使他拼了命向岸边游去。陆的母亲在一旁告诉记者，儿子掉下来后扭伤了腰，腿关节也骨折了，她正和丈夫合计准备将儿子转到长沙的医院就诊。

　　在该县中医院，至今还躺着两江乡中心小学的其他7名学生。

　　记者问以前是否想到这桥有隐患，会断裂，他们说，哪个会想到嘛，这么粗的铁索桥呀。不过，这些孩子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说，以后再也不敢走铁索桥了。

　　断桥经历给他们留下了梦魇般的记忆。

　　断桥是用土办法建成

　　大桥为何突然坍塌？11月30日，记者匆匆赶赴现场调查采访。

　　两江乡双江村属该乡文化、经济中心，距离溆浦县城约40公里，地处溆浦、新化、安化三县交界处，四面环山。东西走向的朱溪河及南北走向的木壕河在这里汇集成两江，两江乡因此而得名。

　　横跨南北的双江铁索桥是通往古台乡及安化县的必经之地，双江小学就设在北岸上游约1公里处。因此，该桥自然成了交通要道。每逢赶集，桥上行人来往不断。

　　这一天，恰逢两江乡赶集日，十里八乡的村民纷纷来到这里赶集。庆幸的是，事发时大部分赶集群众已离开双江返回家中，“不然的话，死伤人数决不止这么多。”亲眼目睹了铁索桥坍塌瞬间的铁匠刘让兴说。

　　据当地村民介绍，双江铁索桥是一座义桥，系当地村民集资修建而成。该桥总投资约2万元，始建于1996年，1997年被洪水冲毁，1998年重新修复，并由原来的两根铁索加固到6根铁索，铁索桥全长78米，宽2米，距离河面20米高。此前，这座桥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故。

　　据一位当年曾参与集资的村民回忆，当年双江村村民按人头每人集资20元购买钢筋、水泥等材料，由该乡原人大主席陆升田设计、由村民自己动用土办法修建而成。

　　今年8月，因架设在铁索桥上的木块已高度腐烂，该村决定对其进行维修。在东挪西凑筹集了2万元现金后，由该村村支书刘乐军等8人亲自动手，将桥面全部拆除。维修人员在拉直6根钢丝索后，将原先的木板换成了角铁，再铺上一层木板，于今年国庆节前投入了使用。

　　官方民间各有说法

　　当地官员告诉记者，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该县政府发出《关于认真做好民桥义渡交通安全工作的紧急通知》。通知说，该县小河流星罗密布，纵横交错，给群众生产、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部分乡村自发组织群众修建了一些民桥和渡口。由于疏于管理，年久失修，一些桥梁、渡口、索道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给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构成了威胁。该县要求各级各部门要引以为戒，高度重视民桥、义渡安全工作，强化责任意识、安全意识，使民桥义渡交通安全管理工作落到实处，防患于未然。

　　与此同时，溆浦县委、县政府成立调查组对事故原因展开调查。据该县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局长向晓晞介绍，事故调查组调查认为，双江桥突然垮塌的原因是压力集中在一个点上造成的，工程本身质量没有问题。

　　向晓晞以专家身份对当时的情形进行分析。他说，当时桥上所有人员都集中在西边，观看别人往下游扔鞭炮炸鱼，使重心全部集中在一个点上，致使一根钢筋受力。在这根钢筋承受不住压力突然断裂的情况下，铁索桥开始倾斜，其它5根钢筋产生共振断裂。

　　铁索桥为何突然垮塌？当地村民显然不赞同向晓晞提供的以上说法。不少村民在怀疑钢材本身质量的同时，认为事故发生原因也很可能与此次维修有关。一位叫李斌的村民跟记者分析：“换上角铁后，无形中加大了铁索桥本身的重量；另外，将铁索拉得过紧，有可能使铁索桥失去了弹性，加上热胀冷缩的原因，使铁索悄悄出现了断裂的痕迹。”

　　伍炼红保存了一根断裂钢索的接头。他指着已经生锈的断裂处说：“这上面明显的陈旧性裂痕说明，坍塌事故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他认为，该工程在建设之初，设计手续不全，实际上是私人设计。另外，无论是建桥还是后来的维修，施工队伍都不具备市政工程建设所要求的技术力量和设备，不具有合法的市政工程施工资质。

　　村民直指事故是人祸

　　伍炼红等人认为惨剧的发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这人命关天的大事，怎么能由我们几个农民糊弄？”一名叫陆君的村民说：“至少在监督这个问题上，政府职能部门有失察的责任。”

　　对铁索桥的垮塌，痛心疾首者莫过于当地村民刘助胜。这名年轻人早在1996年建桥之初就曾预言：“这么糊弄，迟早会出大事，这桥总有一天会垮的。”

　　刘助胜告诉记者，铁索桥当年在施工时，他经常去施工现场。当时他就发现施工人员在焊接和处理焊口等细节时有问题。“那简直是开玩笑。几乎连一点常识都不懂，就上马蛮干，怎么会不出事呢？”

　　“预言”终于不幸成了现实。让刘助胜痛心的是，当地不少人竟然说，这是天意。

　　在今年9月份进行的维修和保养过程中，仍然是那些无任何建筑资质的农民在忙活。刘助胜因此曾上前阻拦过，但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话。他告诉记者，该桥建成，不仅在设计上是一些业余人士，施工人员没有一个具备工程施工资格。在整个建设过程中，无工程监理、质量检测，完工后也未经质检部门检查验收。“这其实不是天意，垮掉的本来就是一座黑桥。”

　　刘助胜找出一分文件让记者过目。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设部2002年9月9日下发的文件，文件要求，捐建工程应严格按基建程序和建设行业管理部门的有关规定办理，确保工程质量。严禁无证设计、无照施工、无质量监督，严禁倒手转包。工程完成后，必须经当地建筑质量检查机构检验合格，办好竣工验收手续后，方可交付使用；未经验收或验收不合格的，不得交付使用。

　　伍炼红还跟记者提到这样一个问题：在大桥建成后，当地老百姓曾要求有关部门出面勘测，该桥到底能承载多大的重量，但始终无人理会他们。因此，即使在大桥坍塌后，桥边仍没有任何限重警示牌，没有标明每次限定通过的人数。

　　伍炼红说，据他了解，国家有关部门曾作出规定，建设行政主管部门应当加强对设置安全警示标志和说明的监督，并及时进行检查。

　　伍炼红对此义愤填膺，他说：“我要把我们县负责设计、建造、监理、质检和主管部门的负责人统统列为被告，运用法律手段向他们讨回公道。”

　　令伍炼红等人忧虑的是，这种存在安全隐患的铁索桥在当地还大量存在。“在两江沿线，这种铁索桥至少还有7座，都是老百姓自个搞起来的，都没有经过有关部门的验收就投入了使用。说不准哪天还要吃人啊！”

　　当地政府自称很无奈

　　当地政府部门说，在群众提出的这个问题上，政府其实也很无奈。

　　11月1日晚10时左右，溆浦县政府值班室，该县县委常委、宣传部长钟丽萍及县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局长向晓晞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钟丽萍说，在建桥前，群众出于无奈，外出只能依靠过?苫蛘呤褂梦Ｇ拧Ｏ袼庵智榭觯刻於加写笈椿乇匦刖煜印Ｒ虼耍诘笔蹦侵智榭鱿拢习傩斩越ㄇ诺娜惹槎己芨摺3鱿炙攀鹿剩蘼凼钦故墙ㄇ懦檎呋蚣嗜耍际遣辉敢饪吹降摹?

　　国家有关部门规定，涉及安全的行政审批事项，建设行政主管部门必须严格依照法律、法规、规章和强制性标准进行审查；不符合法律、法规、规章和强制性标准的，不得批准。那么，在老百姓自发组织建桥的时候，当地政府为何不能出面把握其质量？

　　钟丽萍说：“我们地处山区，县域经济和综合实力决定我们不可能像城区那样，请技术监督员把关。再说，如果质监部门插手干预的话，就必须按标准设计，如此一来，其造价显然会超过其投资的许多倍，修桥很可能要十万八万的。仅设计这一项所需要的费用，恐怕就得超过2万元。”

　　钟丽萍站在老百姓的角度考虑，说自己动手修桥其实最实惠、最经济且最方便。在她本人管辖的范围内，就有不少这样的铁索桥，每天都有大量的群众从上面经过。

　　向晓晞则跟记者坦承，无论在建桥时还是后来的维修，质检部门都不曾插手干预。“建桥及维修完毕，我们都没有对其验收，没必要，这是公益事业，当然应该由老百姓自己决定和把握。”

　　话虽这么说，溆浦县其实还是从这次事故中吸取了不少教训。据向晓晞介绍，为有效防范建设领域安全事故的发生，规范涉及安全的行政管理行为，认真履行安全生产管理职责，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该县政府已于11月30日作出规定，今后凡修建民桥、义渡，必须按程序向有关部门报批，由有资质的设计单位设计，组织有资质的专业施工队进行施工，建筑材料一律要实行质量检测，工程完工后必须经有关部门验收合格后方可交付使用。

　　双江铁索桥坍塌后，两岸2万多群众交通受阻，学生上学如今也只好涉水过河。记者离开这里时，当地百姓正为下一步的行路难心急如焚。他们希望铁索桥能在近一段时间内重新修复。但无论如何，他们不愿意看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一座黑桥，不愿意看到类似的悲剧再次出现。版权声明：若采用本版稿件，请一定要支付稿酬，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2003-11-288:00:06)观点交锋(2003-11-287:59:43)(2003-11-27 7:4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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