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日报:陕西渭河水灾之后的担忧与思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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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06日14:51 工人日报天讯在线 | |
一个村庄被改变的命运 11月23日,陕西省渭南市华县滨坝村。下午三点,昏暗的阳光透过云雾洒在这个普通的北方村落上空。村民王晓平抱着自己3个月大的孩子,坐上了开往县城的三轮车。车子不时溅起路上的污水,行人纷纷躲避。颠簸的乡间土路对她来说早已习惯,怀里的孩子一路熟睡。王晓平刚从自己家出来,前往自己在县城的“家”中。因为前阵的洪水,她们家的房子被 村书记任德联接待了县民政局领导对灾民重建房屋的调查,之前他正和村主任同选民在休整村里被洪水毁坏的路面。自从8月底到现在,他一直在和洪水做斗争,摆在他面前的是个烂摊子———全村1844口人,988间房屋倒塌,200多户村民无房可住,而村里的账面上没有一分钱。他的工资也只领到八月份,每月80元。 2003年的秋季,曾经富庶丰饶的渭河平原转瞬变为一片泽国。渭南地区194个乡镇的3200多个行政村受灾,受灾面积646.69万亩,受灾人口309万,致使25.57万人无家可归,直接经济损失42.32亿元,整个渭河流域遭遇了50年来最为严重的洪灾。 照往年,这里可能是一望无际的麦地,可如今,前几天抢种的小麦才刚刚泛出浅绿的麦芽,枯黄的玉米杆孤零零地朝着一个方向挺立,虽然没有了界碑,滨坝村书记任德联依然能清晰地辨认出自家的田地。 这场洪水对于世代紧邻渭河、靠种庄稼为生的滨坝村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为什么在洪水面前乱了阵脚 灾后不久,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双院士张光斗与水利部前部长钱正英对此发言:渭河水灾祸起三门峡,三门峡是个错误,理当废弃。一时争议四起。 然而,当我们把目光投向陕西境内时,会发现另外不容忽视的问题。华县水文站站长马永江回忆抗洪情景时用了三个字———“乱套了”!陕西省水利厅一位领导私下一语道破:这几年一直在喊“狼来了”,可喊的时间长了,加上前几年渭河断流,大家的思想麻痹了,以至于在洪水面前乱了阵脚。 本来,处于渭河更下游的华阴是最危险的地段,结果受灾最严重的却是邻居华县,而华阴则是整个渭南抗洪准备最充分的一个市(县级市)。记者11月23日到达华县水文站时,办公室一片狼藉。地上有一厘米厚的泥沙已经干裂,护墙也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9月1日华县洪峰流量是3570立方米/秒,水位达到342.76米,超过历史最高水位0.51m。根据实测资料统计,从1935年至2000年的66年中,华县站洪峰超过3570立方米/秒的年份共有31年,占总年数的47%,大致为两年一次。 “当地的防洪设施最近几年基本没搞,这次是支堤裂缝决口,而不是漫滩,说明堤防问题严重;汛前准备不足,尤其是物料太少;决口后,我们去罗纹河现场,发现道路没有硬化,这也就拖延了抗洪的节奏。”黄委会三门峡水利枢纽管理局防汛抗旱办公室主任乐金苟直言不讳。他说的支堤质量的问题,很早就已被专家称之为“金包银工程”,里面是沙子,外面包层黄土,如果降雨对其长时间的侵袭,各堤堤防含水饱和,势必降低抗洪能力,造成决堤。华县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领导也承认了这种问题的存在:支堤和渭河大堤的设防标准不一样,根本没有考虑渭河和其支流是相通的,倒灌后所承受的压力是一致的。他还提到了人们的防洪意识淡薄,华县在1998年也遭过水灾,但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没有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抗洪体系,比如一些技术性的活,打桩、抛物料都没有人指导。 华县民政局的一位领导也谈了自己的看法:现在看来整个抗洪的工作部署上有问题,应该把抗洪而后救灾看成一个战场上的两条战线,但在职责划分上,许多领导都被安排在了抗洪一线,使得灾民的安置相对滞后,有的灾民接连搬了三次家,灾情的搜集整理以及预案的制定上相对落后。 在记者采访过程中,几乎陕西省各级水利部门都说经费的缺口大。华县河务局的一位工作人员笑着说,我们连工资都发不上,还拿什么钱来治理?渭南市防汛抗旱办公室主任刘丰收说:“对渭河流域的治理投资和泥沙淤积以及治理要求的差距大着呢!”记者看到他提供的一份投资报表,上面表明,从1991年到2002年,各级投资加起来也不过5亿元,这样的治理,就像撒胡椒面。按照他们的规划标准,仅一个支流的治理费用在1.5亿到2个亿之间,一共12个支流,那就需要25亿元,而这只是指用来整修堤防一项的费用。 “国家六五和七五期间在渭南没有重大投资,70年代时,渭南市里最高的楼也不过四层。”华县一位政府领导告诉记者,因为工业基础薄弱,当地村民只能靠天吃饭。 要从治理生态环境入手 如何从这次洪水中吸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是陕西各级水利部门目前最紧迫的任务。 11月8日,从黄土高原地区水土保持淤地坝工程启动会暨黄河中游水土保持委员会第七次会议上传出声音:黄土高原地区水土保持淤地坝工程全面启动。国家决定从今年起,安排专项资金830.6亿元,用于在黄土高原的千万条沟道中修筑淤地坝,这样既控制黄河上中游地区水土流失,减少上中游地区的入黄泥沙,提高当地老百姓的生产生活条件,又控制了下游河床抬高趋势,保障黄河下游的安澜。根据规划,到2020年,工程实施区水土流失综合治理程度达到80%。淤地坝年减少入黄泥沙达到4亿吨,使黄河的入沙量减少1/4。到时可以有效地降低潼关高程。 11月18日,水利部召集水利专家召开座谈会,讨论了《渭河流域综合治理规划》,按照其中要求,国家将投资4.3亿元对渭河流域进行全方位的治理,首先将按照潼关高程328米加0.5米的要求加固堤坝。 小浪底的运行为对降低水位提供了条件,在有充分库容的情况下,解除三门峡的防凌、春灌任务,以保证三门峡尽量敞泄。但是,随着小浪底水库拦沙库容的减少,下游防洪、防凌的任务仍然需要与三门峡水库共同承担,一库定天下的想法为时尚早。“如果将三门峡水库就此废弃,潼关高程也很难恢复原状,也就是说,很多自然现象是不可逆的,反过来并不会是一个等式。”水利部总工刘宁在专家座谈会上说。原则上不以发电抬高坝前水位,在发电服从降低潼关高程的前提下,进一步研究三门峡水电站的存废问题。这也是水利部一直考虑的问题。 陕西省水土保持生态环境监测中心主任、留德博士彭鸿说:生态破坏的影响是巨大的,眼前可能不明显,如果不再重视,往后的矛盾将愈发突出,不从整个生态环境上进行治理,而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最终将是白费力气。陕西省防汛办总工程师邓贤艺说,在减少泥沙方面,植树造林大概能减少20%左右,修建拦泥坝和淤地坝等人工工程则能达到70%左右。根据“陕西省山川秀美规划”,到2015年,陕西黄土高原大于25度的坡耕地将全部退耕还林(草),林草覆盖率将上升20%左右,只有恢复林、草植被,减少渭河水的含沙量,让黄河逐渐告别那种“一碗水半碗泥”的现象,才能从根本上治理水患。 三门峡枢纽建成以后,取得了很大效益,发挥了很大作用,但这是以牺牲库区和渭河流域的利益为代价的。渭南市水利局局长郗怀亮曾建议国家设立库区治理专项基金,实行下游与上游的利害互补政策。华县一位政府官员希望借鉴三峡移民的做法,把华县处于危险地区的村民往县城北部安全的地方迁移,渭河河滩地可以以农场的形式耕作,把居所和田地分开。灾民如何走过冬季 渭南受灾后,社会以捐款捐物等形式伸出了援助之手。据渭南市民政局救灾科的霍文军介绍,在住宿上,受灾严重的灾民都有政府发的棉帐篷,现在已经能够保证灾民一人一床棉被、一套越冬棉衣,65岁以上老人和单身者每人再加发一床棉被。生活上,保证每位灾民每月30斤面粉,外加5块钱。民政部门号召无房可住的灾民自建简易的取暖棚,平均发放建筑费300元,外加100元的取暖费。为了让灾民生产自救重建家园,基本上每个村都成立了四级“包联”工作组,以滨坝村为例,就有省橡胶塑料设计研究院、市工会、市物价局、市烟草专卖局四家单位派人常驻村里,帮助恢复村里的公共设施以及给予适当的资金扶助。 受灾最严重的华县去年的财政收入只有区区5000多万,暂时还没有太多的钱用于灾民救助上。渭河边上的村子,低洼处的洪水还未全部退去,土地湿软,重建新房的计划只能拖到明年开春。为了来年有饭吃,大部分灾民已经抢种了部分小麦,民政部门也计划把粮食的补助一直维持到明年5月接夏或明年9月接秋。据悉,渭南市劳动局已经和西安达成协议,向西安有规模地输出劳务,截至11月底,华县和华阴两地已经输出600多人,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稳定可靠的经济来源。 粮食和副食品的价格上涨是灾民最头疼的问题。面粉每公斤从1.2元上涨到了1.8元,菜油每公斤上涨了近两块钱,白菜由去年的每公斤不到两毛钱涨到了6毛钱。在建材方面,以前1000块砖头的价格是72元,现在却涨到了120元,沙子由原来的每车50元上涨到100元,这样的直接后果是以前用3万元就能盖起的平房现在得需要5万元,更加重了灾民重建家园的负担。来包联的华县物价局李书记说,物价部门努力压制价格,但效果不明显,主要是物资匮乏。 11月23日,记者站在三门峡水库的大坝上,雾霭沉沉。“黄河安澜,国泰民安”的字样依稀可见。渭河人如何走过自己、走出冬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