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长

　　1974年5月29日晚，我接到周总理的电话通知，他指示我(我当时任国务院副秘书长)和朱光亚同志(国防科工委副主任)陪同美籍华裔物理学家李政道博士第二天去见毛主席。

　　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兴奋。5月30日早晨6时50分，我们在北京饭店约齐，按预定的时间，一同来到中南海毛主席的住处，毛主席在书房会见了李政道博士。护扶毛主席参加会见的还有王海容、唐闻生同志。

　　当时毛主席的身体已很衰弱，行动不便。他说：我一身的病，连话也讲不清楚了。当时由王海容同志帮助转述老人家带湖南乡音的话。毛主席虽面带病容，但仍很幽默。首先他问李博士是哪里人，李答是上海人。毛主席又说，你是上海人，有上海，有下海没有啊？李答：这个我不知道。毛主席又说：有上海就有下海，不然就不相称，下海是一个镇子。

　　毛主席接着说：你的关于应该培养科学人才的意见我是赞成的，但是你的那个理论没有讲清楚。理论是哪里来的呢？就是应用科学来的，然后又指导应用科学。譬如：形式逻辑的大前提，凡人都是要死的，从古以来老人都死了，就是这个大前提。(指唐闻生同志)唐闻生是人是小前提，这个小前提就包含在大前提里头。凡人不是有个人吗？唐闻生是人不是包含在大前提里头吗？所以唐闻生呢，是要死的。这是结论。这就是三段论法。她叫唐闻生，我劝她改个名字，叫唐闻死。她说不好听！

　　毛主席一席话，一下子使原来严肃拘谨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使人觉得轻松愉快。

　　毛主席又接着说：理论是从实践来的，理论又去指导实践。单是理论不存在，理论都是从实践来的。

　　毛主席说：你看，地球绕太阳转叫公转，这个公转包含在自转里头。三百六十五转就叫一年，其实呢，这就是公转。而这个公转就在自转里头。是对立的统一。没有自转哪有公转呢？没有相对，哪有绝对呢？绝对真理存在于每一个时代的相对真理之中。一切绝对真理，看不见，摸不到，但是它又存在于相对真理里面。又相对又绝对呢，对立统一。

　　毛主席对李博士、朱光亚同志说：我请教你们二位，我没有学过物理，但是我经常想这个问题。比如：你们的高能物理，一百万年之后还是这个样子吗？

　　李博士答：一百年以后，甚至二十年以后，就完全不一样了，不要说一百万年。

　　毛主席说：中国两千多年以前就有人说，“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按：出自约公元前四世纪的公孙龙)。有些人说这是诡辩。我呢，怀疑。按照你们的说法，一个看不见的原子，一百万年还搞不清楚呢！如果哪一年搞清楚了，那么科学家就不要了呢。

　　毛主席转向朱光亚同志：钱学森现在搞什么？朱答：钱学森和我在一起。他主要是导弹、卫星这方面。

　　主席问：你呢？

　　朱答：我是搞原子弹、氢弹这方面。我们工作没作好。

　　毛主席说：不错呢！你们有成绩。

　　毛主席从哲学、历史谈到现代科学技术的许多问题，谈话诙谐而又亲切。会见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使人终身难忘。

　　毛主席在当时带着多病的身体热情风趣地会见来访的李政道博士，说明毛主席他老人家在晚年对科学知识的重视和对国防工业的关怀，对当时广大知识分子和对国防科技事业都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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