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洲市委、市政府“不惜代价开全国之先河”，让全市环卫工人在12月5日、6日放假两天，要看看“没有环卫工人，街头卫生啥样”。但也有人认为让全市环卫工人停工两天是荒唐之举。图为环卫工人放假时的株洲街景。伍海涛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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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论：见过停工的 没见过这么停工的

　　本报记者夏英

　　唤起卫生意识，不惜开全国先河

　　12月6日中午12时，长沙黄花国际机场开出的一辆中巴正在接近它的目的地株洲市区。突然，一个男声问：“怎么这么脏？”塑料袋和纸屑不断贴窗飞过，白色的垃圾顺着道路蜿蜒向前。司机头也不回：“里头还脏咧！”

　　三条铁路干线、两条高速公路、两条国道交会的中南交通枢纽城市株洲，遍地垃圾，在12月的料峭寒风中让过往的宾客非常惊讶。一样惊讶的是70万株洲城市居民。

　　12月5日，大概是在上午7时20分，株洲市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李向军穿过株洲的主干道七一路上班，他发现纸屑遍地，垃圾筒中的垃圾好像被人特地翻出来，溢到了街上，梧桐叶在马路上翻滚。“像死城一样，”他嘀咕着，“肯定是城市的哪条血管堵住了。”

　　匆匆赶到办公室的李向军，在《株洲晚报》的头版头条上找到了答案。这篇题为《没有环卫工人看看街头卫生啥样》的报道说，株洲市委、市政府将“不惜代价开全国之先河”，以“有环卫城市洁、无环卫城市脏”的强烈反差唤起全体市民对株洲环卫的关注，“体会体会”环卫工人劳动的重要性，从而形成“人人讲卫生，个个爱环境”的大氛围，“让每一位市民都来为株洲争创全国文明卫生城市出力”。

　　当天，株洲的另一大媒体《株洲日报》刊发了同样的消息，株洲电视台当晚进行了报道。

　　这天凌晨4时，李向军们还在酣睡，《株洲日报》和《株洲晚报》还没有上摊，株洲电视台的报道还没来得及播放，但是这个城市的1800名环卫工人没有如常走上株洲街头，4个城区28个大型垃圾中转站已经全部关闭，400多万平方米的城区道路停留在12月5日零时的状态。按照株洲市委、市政府的部署，从5日0时到7日0时，全体环卫工人放假两天。

　　12月5日清晨，湘江之畔的株洲，前所未有地在蓬头垢面中醒来。

　　“垃圾城市”

　　这是12月6日下午2时20分，株洲市没有环卫工人清扫进入第38小时又20分钟，它还有9小时40分没有环卫工人清扫。

　　纺织路16号株洲水泥机械厂职工大院冒出一股浓烟，刺鼻的气味立刻飘散开来。40多岁的彪形大汉陈师傅非常愤慨，街对面300米开外就是一个垃圾转运站，但是整整1天半过去了，没有任何环卫工来收垃圾，“自古未有，他们全体放假。”陈师傅说。有60多户人家的大院很快垃圾积满为患，不得不第二次焚烧垃圾，院里的老人、妇女、年轻人都来帮忙。

　　16号大院冒出的浓烟没有引起纺织路任何一丝不安情绪。大院斜对面株洲市环保局的保安只是出来张望了一眼。昨天晚上，整条纺织路两旁的人行道上都在一堆堆地焚烧垃圾，这阵浓烟委实算不了什么。

　　垃圾转运站临时工贺师傅对附近居民的指责并不为意，按照上级的指示，他理应休息而且必须休息。转运站的垃圾库按要求关闭了，垃圾被倾倒在马路上，现在这些垃圾长得有膝盖高，延伸开有十来米，并且一直爬到马路的中间去，看那架势很有可能跨过整个马路，逼近正对面贺家土小学的大门。六年级小朋友常哲和三年级小朋友罗梓豪捏着鼻子说：“昨天放学的时候就臭得不得了。”

　　这个阴冷的下午，纺织路上的居民和贺家土这片的数万居民在摇头、捂鼻、叹息、抱怨之余保持了足够的克制，因为“熬到晚上就好了”。

　　从纺织路出来，转入株洲另一条城市干道———建设路。

　　下午3时40分，建设中路株洲电信公交站，株洲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多路公交车途经此处。靠站的公共汽车接踵轧在饮料瓶、甘蔗渣、西瓜皮、橙子、白色的泡沫盒、红色的塑料袋甚至还有一只男皮鞋垒起的十几二十厘米厚的垃圾层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飞溅出的汤汁、粘在急着上车的人鞋底的垃圾，总能激起数声咒骂，引得站台上的人莫不摇头。

　　本报记者现场调查13个候车者，包括11个株洲人、2个外地人，其中2人通过看报获知环卫工人放假，6人从他人口中陆续获知消息，3人揣度环卫工人罢工，2人怀疑株洲是否一贯如此。对于“是否能够借此引起对环境卫生的关注”的提问，大部分受访者笑而不答。

　　下午4时33分，无处不在的垃圾第40个小时考验株洲市民的承受能力。株洲电信公交站往南1500米，钟鼓岭市场，株洲市大型农贸市场之一。现在市场内大异往常，污水横流，垃圾堆成一座座小山，卖菜的依然吆喝着卖菜、卖鱼的依然吆喝着卖鱼，但是“生意不好”，因为客人“很难在市场里落脚，看到垃圾往往也坏了兴致，在市场口探头一看就拐走了”。

　　五金日杂店李老板娘的火气尤其大，门面正对着市场卖鸡卖鸭的所在，不料两天未清，鸡粪鸭粪已然堆得20多厘米厚，扑腾的鸡翅膀鸭翅膀搅起粪便，直溅得门楣上的招牌斑斑点点。当天数家商档和市场里头的垃圾站起了冲突，一方试图要把垃圾倒入转运站，一方坚决按照上头的指示不开放垃圾库，结果是大部分的垃圾仍然堆在道上。

　　从钟鼓岭市场继续往南不到六七分钟车程，是闻名中南的芦淞市场群。便利的交通条件使83个各类市场聚集在不到1.5平方公里的区域内，其中最著名的是芦淞服饰市场群。

　　下午接近5时，芦淞市场群的脏乱大约已经达到了顶点。快餐盒、竹签、饮料罐、塑料袋、果皮、剩饭剩菜、煤球、布头组成的一座座垃圾小山，正从人行道向马路中央挺进，市场群的数条主干道芦淞路、建宁街莫不如是，路过的车辆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穿行。三元糖酒副食品批发部老板抱怨说，因为门前高堆的垃圾，从昨天到今天营业额下降了有一半左右，损失近万元。

　　环卫停两天简直“不可思议”

　　6日早上，堆积在芦淞路株洲商业银行中兴支行附近的一大片垃圾不知何故突然着火，滚滚浓烟蹿得有两层楼高，金三角大市场床上用品城、株洲家电灯饰商城、南大门商城就在50米开外，立刻引起周围商户的一阵恐慌，有人报了警，所幸的是一辆消防车很快开来，扑灭了火苗。附近爱乐鞋店的店员小侯说，当天他们店门口也差点着火，想来仍然心有余悸。

　　建宁环卫所的刘媛湘所长这两天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12月5日这一天，刘所长就带着应急小分队处理了七八起此类事件，制止了试图焚烧布料垃圾这样的事情。

　　这些正是最令人担心的。12月3日晚上，株洲市委、市政府召集了4个城区以及相关部门领导，部署了全市环卫工人放假事宜。因为芦淞市场群名闻中南地区，客流量庞大，芦淞区感到分外踌躇，一是担心垃圾成山影响了这个大市场的声誉和生意，二是本来这里就垃圾量巨大，每天运出的垃圾在120吨以上，平素都要加班加点，停两天简直“不可思议”。4日上午，芦淞区又开了2个小时的会，最终决定“还是要配合市里头的行动”。

　　所幸的是区里和市里的周密部署———比如有24小时值班，比如成立了应急小分队，比如领导干部全部下到一线———似乎发挥了作用，看上去，并没有出现什么大乱子。

　　市委书记：行动策划出神入化

　　6日晚上7时，株洲没有环卫工人进入最后的5个小时。石峰区湘天桥环卫班的10名女工在班长罗香兰的带领下，来到剧院看戏。当晚，市委、市政府邀请了600名环卫工人代表看戏，工人们看完戏后，将立即开始清扫工作。罗香兰非常激动，她们中的大部分是第一次到剧院看戏。

　　7时20分，距离这台名为《亲亲社区》的湘剧开幕还有10分钟，市委书记肖雅瑜出现在现场。他看上去兴致很高，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现场采访。

　　曾任株洲市市长的肖雅瑜酷爱作曲，在市民中有“儒雅市长”的美名。他在环卫工人中也颇有口碑，先前株洲发生的数起殴打环卫工人事件，肖雅瑜莫不亲往医院探望。

　　肖雅瑜有晨起锻炼的习惯，有几次4点钟即起，他发现那个时候城市特别脏，但环卫工人辛勤劳动之后又特别干净。他痛感有必要唤起株洲市民的环卫意识。

　　“放假前后反差很大，特别是今天，感觉株洲是个‘垃圾王国’，从某种意义上说城市瘫痪了。”肖雅瑜直言不讳地说。

　　“但是，”他接着说，“我感觉效果特别好，出乎意料的好，策划也是出神入化的策划，比组织卫生检查、开展环卫宣传更直接、更深刻地教育了广大市民。”

　　此前一直担心的对株洲城市形象的负面影响似乎不曾发生。环卫工人放假的两天，正值湖南省艺术节、全国医药订货会等活动在株洲举办，但是在系列应急机制下，影响似乎也被消弭于无形。比如12月5日中午，由200名广东客商组成的投资团到达株洲，考察中南(国际)服装交易市场，石峰区立即派出应急小分队清扫周边的街道，广东客商满意而归。

　　肖雅瑜认为，可以借此在整个株洲达成至少四个共识：一是唤起市民对环卫劳动的尊重，杜绝歧视环卫工人、环卫劳动的行为；二是唤起市民强烈的环保意识，真正认识到“株洲是我家，人人爱护它”；三是每个人从自己做起，就可以使环卫不至于成为一个艰巨的任务；四是今年的SARS教育大家，爱卫生就是爱自己的生命。现在牺牲两天的市容市貌，是为了换来长治久安，换来70万市民的环卫意识。

　　肖雅瑜说：“这次活动，我想是想了很久，定是上周才定下来。我跟市长一说，他也觉得好，就这么办了。”

　　当天晚上，株洲市委副书记、代市长颜石生，市人大常委会主任邓德芳，市政协主席赵占一等也出现在陪同环卫工人看戏的现场。

　　晚上10时，《亲亲社区》落幕，罗香兰和她的环卫班立即奔赴湘天桥清扫垃圾。这天晚上下了两次大雨，气温降得很低。湘天桥班所在的石峰区环卫处办公室人员也通宵没有休息，一起清运垃圾。

　　这个晚上，株洲市的1800名环卫工人几乎全部出动。担心不能完成任务，纺织路贺家土转运站的贺师傅和他的工友们提前了5个小时，从7点多就开始清扫和清运垃圾，一直忙到第二天7时，运走了7车大约30吨垃圾。芦淞区建宁环卫所062号环卫工从晚上11时一直忙到第二天一早近8时，他的说法是：“外面被雨淋湿了，里面被汗浸湿了，(先甜)后苦咧。”整个建宁环卫所清走了大概200吨垃圾。

　　12月7日上午7时30分，轻微雨雾，一辆中巴停在株洲市公安局门口，公安局副局长罗高其带队上街打扫卫生。市委书记肖雅瑜，市委副书记、代市长颜石生此时也在株洲市中心广场挥舞扫把。政府提供的数据说，当天早上，共有包括机关干部、学生、个体工商户、军人、青年志愿者在内的约10万名市民参加了清扫城市活动。

　　上午9时，污秽的株洲电信公交车站焕然一新，钟鼓岭市场又恢复了活力，芦淞市场群的马路上不再堆满垃圾……这个城市看来正在恢复它本来的面目，但是不愿透露姓名的环卫工作人员说，工作远未结束，小街小巷和居民区垃圾的清理和清运还至少要持续两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