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亿多元存款落入金融犯罪黑洞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13日10:02 工人日报天讯在线

　　2003年9月19日，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建国以来罕见的一起特大银行职员挪用、贪污公款案。公诉人指控：1996年2月至2000年10月，犯罪嫌疑人周利民、刘怡冰以高息存款为诱饵，采用私刻印鉴、伪造金融凭证等不法手段，用私自制作的存单、存款证实书大肆吸收单位和个人存款计4.123亿元，并将吸收的存款采取不入账的手段任意支配使用，尚有1.34多亿元无法归还。公诉人同时指出，两人在高息揽存过程中，为弥补挪用公款造成的亏空，用“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强行将储户在银行账上的存款划走，非法占有他人存款607

4.11万元……

　　主审法官当庭宣判：周利民、刘怡冰以挪用公款罪、贪污罪分别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周利民、刘怡冰特大挪用、贪污公款案使众多单位和个人储户遭受了严重损失，国有银行的声誉也因此受到严重影响，经上级研究决定，建设银行西安分行北大街支行被整建制撤销。

　　预谋

　　1995年，周利民大学毕业三年多便因业务精、人缘好被任命为建行西安北郊支行自强西路办事处(以下简称“自强办”)的主任，这年他只有26岁。

　　自强办远离闹市，位置偏僻，储源薄弱，大额储户较少，所以存款任务经常拖北郊支行的后腿。周利民上任后恰遇银行系统“以存款论英雄”的大气候，当时周利民想，只要自强办的揽存量能超常规、跳跃式增长，便可“一俊遮百丑”，个人也能出人头地。但怎样才能把存款量促上去呢？周利民绞尽脑汁。这时候，自强办信贷内勤、25岁的刘怡冰向周利民提出了几条开辟储源的建议，周虽然觉得不可行，建议未被采纳，但却自此认为她是“自强办脑子够用的几个人之一”，多次找她商议迅速增加存款量的“偏方”。

　　在周、刘二人的反复商议和密谋下，一个“高息揽存、账外循环”的秘密计划炮制出来了，但这个计划不只是为了增加办事处的存款量，也是两人准备利用银行声誉、私下巧取豪夺的“蓝本”。按照这一计划，周、刘准备秘密合作，以高息为诱饵，大量吸引单位和个人的大宗存款。他们预谋只将这些高息存款的一部分存入办事处，作为揽存“政绩”；另一部分存款则利用高息存款办理环节中的漏洞和混乱，不入办事处的账，秘密控制在他们二人手中，然后私下以更高的利率贷出去，进行账外循环，牟取高额息差后二人分红。

　　案发后，刘怡冰交待说：“按我们的设想，只要打着银行的旗号高息揽储，大宗存款将源源不断，我们将一部分存款账外循环贷出后，再通过继续高息揽存，以新吸收存款的一部分支付我们私下贷出的到期存款的本息，然后逐步收回账外循环放出的贷款，通过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就可轻松赚取大量息差。”

　　精心预谋之后，已在银行工作多年的刘怡冰便向她熟悉的多名资金掮客放出了口风，称对大额存款，自强办将在国家规定利率的基础上给付存款单位和个人以西安市银行系统最高的“息外息”待遇，并给介绍人、经办者以可观的“手续费”。

　　造假

　　从1996年2月开始，一些单位和个人冲着自强办的高额利息陆续而来。但存款拉来后怎样才能巧妙地掌控在周、刘手中进行账外循环呢？

　　负责处理此案的一位检察官介绍说：“一开始，周、刘二人是通过开具‘大头小尾’存单方法来作案的。按规定，银行的空白存单、印鉴是有严格的保管程序的，但由于目前不少银行基层单位管理比较混乱，所以给周、刘二人提供了作案的机会。他们蒙蔽个别信得过的柜员，用小额存款套取空白存单，即储户存款时，只将金额很小的一部分存款存入银行，柜员在办理时将空白存单抽出，不打印，而用放进打印机打印的是空白白纸，这样，在会计纪录上存单已经销户，查账无法查出。拿到空白存单后，刘怡冰再用手工填写上储户本来的存款数、盖上银行印鉴，作为存折交给储户。如1996年2月某商贸公司高息存入400万元，储?玫降牡谝涣谴嫒?400万元，存期三年，而作为银行留存账单的第三联，储户存款额却只有40万元，存期一年，360万元就这样套归周、刘二人支配了。”

　　1996年底，因怕小额存款套取存单的方式使用时间长了露出马脚，周利民和刘怡冰商议之后决定另辟蹊径。经人介绍，刘怡冰找到西安市长安县无业人员冯某，高价雇佣他从建行西安市分行印刷厂弄来了部分半成品空白存单，然后加工成了“正式存单”。用这些伪造的存单，私盖银行印鉴后，吸收并侵吞了储户存款，事后查出，仅此一项犯罪嫌疑人就吸存储户5000多万元存款。

　　1998年4月，银行规定存单不能用手工填写，必须微机打印，周、刘二人以前用手工填写存单的办法行不通了，二人商量之后，决定干脆自己制作存单。经过一番物色，刘怡冰找到了原陕西秦奋物业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张宪忠，怂恿张帮忙制作假存单。正在为资金发愁的张宪忠明知这是违法的，但是，面对公司资金紧张的严重状况，考虑之后就答应了，同时以此为条件，要求刘怡冰给他弄1000万元资金作周转，刘答应后，他便开始替二人私制假存单32张，面额达13187万元。作为交换，张宪忠从这些存款中占用了1087万元。从1996年2月至1998年10月，周、刘先后高息揽存2亿多元，并将大部分存款非法套出。在资金掮客的介绍下，这些套出的存款又被周、刘以高达30％至35％的贷款利率贷出，二人用挪用的存款都先后开办了自己的公司。

　　账外循环给周、刘带来了巨大的个人收益，俩人开始过上了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生活。周利民是西安赌场上出名的豪赌，他和前妻离婚时，一次便给了前妻60多万元，接着又给新妻购买了一辆小轿车……刘怡冰也是花钱如流水，常年包住在星级宾馆，上下班开的也是自己买的轿车。

　　补洞

　　1998年11月，自强办迁往商贸繁华的西安市北大街，更名为建行西安市分行未央支行北大街办事处。在周利民、刘怡冰诱人的存款利率引诱下，大量存款又源源不断地流向北大街办事处。在一部分存款被周、刘挪用于账外循环的同时，还有一部分存款被存入了办事处作为“揽存政绩”。这样，原自强办现北大街办事处的存款余额在三年时间内翻了十几番，名声大震。周利民也因之成为西安市建行系统响当当的“经营奇才”，各种奖励、表彰接踵而至。1999年，他力挫群英，当选为陕西省“十大杰出青年”。

　　由于北大街办事处吸存功绩显著，1999年，该办事处被升格为建行西安市分行北大街支行，周利民因“突出政绩”荣任北大街支行行长兼公司业务部主任，刘怡冰则被其调整到重要的会计岗位上。

　　然而，当上行长的周利民私下里却日益心神不宁、坐卧不安了，因为大量体外循环资金被他和刘怡冰高息贷出后成为呆滞贷款，迟迟难以回收；而前期高息揽存资金又先后到期，还本付息出现巨大亏空。为填补窟窿，周、刘多次密秘商议“解困良策”。

　　参与案件侦破的警方人士介绍说：“两人多次密议后认为，只有加快‘拆东墙补西墙’的步伐，才能避免挪用存款的事被发现。他们决定另找人私印银行空白存单、存款证实书和转账支票，而且还私刻了银行印鉴和存款单位的预留印鉴，这样，他们既能更快更方便地揽到大量存款，也可通过伪造支票设法将储户的存款从账上划走，以兑付被挪用的到期高息存款本息。”

　　这次，周、刘决定同资金掮客出身的陕西鸿盛汽车租赁公司经理岳军合作。岳军于1997年曾从刘怡冰那里先后高息贷款500多万元，由于公司经营困难，难以按期还贷。1998年底，刘怡冰找到他，让他帮忙印制空白存单和存款证实书等，同时答应他如果同意帮忙，还贷的事就可以放放再说。于是，岳军便安排手下的人先后印制了多份空白定期存单、空白存款证实书和转账支票，又找人私刻了建行西安市分行北大街支行储蓄专柜业务专用章及北大街支行单位公章等，还私刻了一些存款单位的印鉴。

　　利用通过岳军伪造的假存单、假存款证实书和私刻的银行印鉴，从1999年到2000年，周、刘二人先后高息揽存某石化公司、某保险公司、某房地产公司等多家单位存款1.5亿多元。而通过私刻的储户预留印鉴和伪造转账支票，他们先后将6000多万元储户存款从银行账上非法划走，用于支付到期高息存款的本息。

　　败露

　　尽管周、刘二人千方百计揽新存还旧款，但由于账外循环的呆滞贷款越来越多，他们原来设想的可带来滚滚财源的资金链越绷越紧，随时有断裂的危险。为了维系资金链条，周利民、刘怡冰急了，他们以签订虚假拆借协议、出具担保书、承诺书甚至收条等手段，以极高的利息从一些城市信用联社、企业和其它银行引存资金达9500万元。

　　1999年6月，经资金中介武某、华某介绍，周利民与某城市信用社主任顾某相识。1999年6月，顾某以名为拆借、实为高息存款的方法，存入北大街支行3000万元，周利民支付了顾某的信用社高息190万元，而周利民付给资金中介人的“介绍费”更高达120万元。第一次成功合作之后，2000年2月，顾某又向北大街支行名为拆借、实则转存6000万元，拆借协议上规定的年息高达9.95％！办理这笔转存款时，顾某恐怕周利民以这么高的利率揽存会出问题，要求周提供上级建行的拆借授权书。周利民当即应允，用私刻的建行陕西省分行营业部的印章，伪造了一份授权书交给了顾某。几天后，该信用社将5000万元巨款电汇到北大街支行，但由于这5000万元汇款的用途为同业拆借，且收款人为建行北大街支行，这就意味着周利民无法堂而皇之地取出这笔钱使用。急于用钱填补账外黑洞的周利民急了，一天之内先后给顾某打了好几个电话，要求信用社将收款人更改为该信用社的名称，将款汇入该社在北大街支行开立的账户上。听信了周利民的谎话后，该信用社按周的要求更改了收款人。一周之后，周支付了该信用社数百万元高息。当信用社的领导为轻松赚取高额息差而自喜时，岂不知，周、刘二人已通过伪造的印鉴和转账支票，将信用社的4000多万元存款转到其它单位账上，用以兑付被他们挪用的已经到期的高息存款本息。

　　2000年10月，周利民又用假存款证实书，高息揽存某企业1000万元。款存入北大街支行后，周利民又制造借口让资金中介人提供了该公司的印鉴印模，私刻之后，利用伪造的支票，将这笔存款中的990万元转划到高息存款本息已到期的另外五个单位账上。好在这家企业的老总是一个警惕性较高的人，几天后，他让本企业的出纳到北大街支行去对账，结果发现990万元被人用支票转走，虽然支票上单位印鉴与本企业预留印鉴几乎一致，但私章却明显不对。发现这一问题后，北大街支行立即向建行西安市分行作了汇报。

　　正当上级行迅速派人来进行调查时，2000年10月17日，北大街支行的营业人员在办理一笔陕西秦展贸易有限公司发往湖南娄底的2000万元承兑汇票时，发现汇票上印鉴有伪造之嫌，于是，北大街支行迅速向西安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报了案。由于这笔汇票系周利民、刘怡冰经办，所以疑点立即集中在二人身上，然而此时却发现，周、刘二人已不知去向。

　　此案被公安部列为重点督办案件。经过近一年的艰苦侦查，公安人员发现周、刘二人分别逃到了香港和印尼。原来，早在1998年，周利民即花重金办理了化名“黄志伟”的香港居民身份证和回乡证。2000年10月，他用这张回乡证逃到了香港。而刘怡冰则在1999年花巨款买了一个化名“刘修平”的玻利维亚护照，事情败露后便逃往玻国，后又转往印度尼西亚。在公安部的积极协调下，2001年7月，周利民在香港被抓获；2001年8月，刘怡冰在印尼被引渡回国。

　　教训

　　周利民、刘怡冰在四年半的时间内，挪用、贪污公款达4.1亿多元，上上下下那么多眼睛为何长期未发现蛛丝马迹？就此，某商业银行基层支行一副行长说，近些年，不少银行过分强调存款立行、存款至上的宗旨，基层支行干部职工的晋升、工资、奖金都与揽储额度“绩效挂钩”。为了拉来大宗存款，许多基层行便以放弃开户、结算、信贷原则为条件来拉拢存款大户，大家对此见怪不怪，这就为大量违法活动埋下了隐患。周利民、刘怡冰也正是以吸引大宗存款为名，为他们伪造金融凭证采取非法手段拉储披上“合法”外衣的。

　　西安市检察院一位检察官则对银行内控制度的薄弱感到忧心忡忡。他说：“我参与办理的多起重大金融犯罪案件，包括周利民、刘怡冰案，都同当前银行内控制度落实不到位、内部管理混乱有很大关系。近些年，不少银行重业务拓展轻内控管理，内控制度仅停留在纸上，储户预印鉴的管理也很不严密。空白存单、支票等重要金融凭证的管理和使用漏洞也很多，基层金融机构的一些内控防范措施，如岗位轮换制度、相互监督制约制度大多没有落实，银行内部检查、稽核监督往往流于形式。正是由于内控制度不健全，才给了金融犯罪分子以大量可乘之机，也使得金融犯罪发案率居高不下。”

　　周、刘特大金融犯罪案件披露后，许多人奇怪：为何周、刘伪造的金融凭证能多次顺利地通过营业人员多道关口的审验？曾在原建行北大街支行工作过的一位职工说：“一方面，这是因为一些银行前台工作人员业务不精，对检验真假金融凭证、印鉴的经验不足，责任心不强造成的。另一方面则是由于银行防伪技术不足造成的。目前，许多银行还在使用传统的‘拆角验印’手工方式或用肉眼对印鉴、凭证的真伪进行鉴别，防范鉴别手段太落后了，而犯罪分子使用扫描仪、彩色喷墨等技术手段仿制的印鉴、凭证几可乱真，所以导致伪造的凭证和印鉴大都能蒙混过关。”

　　这起特大金融犯罪案件也反映了不少储户金融常识的缺乏和金融意识的淡薄。一位参与此案侦破的警察感慨地说：“周利民、刘怡冰伪造的部分假存单，从色调、纸质等方面均能发现破绽，但是由于对国有银行招牌的极端信任，许多人放松了警惕。更可笑的是，周、刘二人开给一大额存款储户的存单大小写都不一致，而这位储户竟没有发现，直到我们调查时他才大惊失色。”这位警察说，本来，几百万、几千万的大宗存款存入金融机构后，为确保安全，储户应定期到银行去对一下账，但遗憾的是，出于对国有银行的绝对信任，许多储户对此程序想都没想过。据了解，在周利民、刘怡冰案件中，不少上当单位的高息存款本金至今都难以追回，而此案中有45家单位和个人所得的高息及好处费最后也被法院认为是非?ㄋ茫婪ㄓ枰允战闪恕?

　　周利民、刘怡冰特大挪用、贪污公款案使众多单位和个人储户受到严重损失，国有银行的声誉也因此受到严重影响，日前，经上级研究决定，建设银行西安分行北大街支行被整建制撤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