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6日清晨6时，由国家质检总局、宁夏回族自治区质量技术监督局、自治区公安厅、吴忠、灵武、青铜峡、同心、中宁等市县政府和质监局组成的联合执法组，直扑位于吴忠的新庄集乡马庄子。不到一小时就捣毁土炼油炉11座。此后，执法组又转战20多公里至红寺堡开发区西沟子，在荒无人烟的大山深处成功爆破土炼油炉13座……

　　此次土炼油清理取缔工作持续到18日。联合行动共出动执法人员248人次，出动各种车 41辆，取缔土炼油窝点6处，以爆破、拔罐等方式取缔土炼油炉33座。

　　土炼油并非宁夏独有，黑吉辽、陕甘宁、山西内蒙古新疆等15个省（区、市）均有分布。它一般集中在各油田及其周边地区。有关方面对土炼油的打击已进行多年，但“反复打、打反复”，紧一紧它就退，稍一松就反弹，从未根除。土炼油真正成了“没完没了”。

　　土炼油问题错综复杂，非简单易解之题。此次记者在宁夏的所见所闻或许只是窥到了全国土炼油炼与禁炼之“一斑”。

　　许多人做着油财梦，但发财的只是个别人

　　在新庄集乡马庄子张大妈的泥土房中，眼睛扫过土炕上又黑又旧的被褥、仅有的破旧桌子及灶台上的碗筷，记者的第一个感觉是：老百姓苦！不炼油靠什么活？屋外十几米外，执法人员正在组织起吊张大妈的两个油罐，大妈带着浓重的银南口音，请记者帮她说说情，把油罐留下，卖几个钱。大妈说是借高利贷凑的三四万块钱，刚炼两罐油就被查了。她身边是来看望岳父母的女婿，粗壮的手臂抱着一个稚嫩的男婴。这里离最近的公车站有四五公里，年轻夫妇轮换抱着孩子，徒步穿行只有越野车才管用的沙尘如烟的山路而来。

　　此时，大妈的老伴儿正穿梭于人群和油罐之间，他向记者们算着一笔知情者称之为“乱账”的账：这是5吨的炉，一吨油净赚150元，一罐油赚750元。知情者透露，实际的利润相当大。一般投资建一个炉子，有万八千足矣，卖两罐油就可把本赚回。涨价前，一吨原油1000元，一吨成品油两万三四。原油涨价，成品油价自然也随之上扬。

　　后来的采访使记者了解到，像张大妈老伴这样的“老板”算不得什么。真正能获暴利的老板几乎没有在炼油现场的。他们中有许多是外地人，只是把设备拉到这里，雇当地人炼油。根据出油、原料送货等时间，他们才驱车前往炼油点。一旦有执法检查者来，早已踪影皆无。最可怜的是身居荒凉偏远地区的贫穷百姓。外面打土炼油如火如荼，他们却不知道。或是受雇于人炼油，每月拿几百元的工资，有时连真正的老板是谁都不知道；或是受人鼓动，把仅有的血汗钱投到油炉上，期待能分得一杯羹；或是集资买下不法者转移来的设备，期待与他们一样发财，结果闹了个人财两空。

　　无论暴利还是微利，“利”总是搞土炼油的真正动力。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西北等地区经济落后，银南又是靠天吃饭的干旱区，群众以往从事的挖甘草、抓发菜等贴补生活的手段又都被禁止了，人们便把更多的期待投向对他们来说具有地域优势的“油”，想靠油发财。而这恰恰又是一条无需什么技术、低成本、高利润的致富之路。正因此，当地曾有过站到罗山上放眼四望，罗山被一簇簇土炼油烟火包围的景象。据介绍，仅在2001年10月前的一年多时间里，宁夏在多次专项清理中就打掉1700多座土炼油炉。今年4月18日以来，盐池、同心、灵武三县（市）联合执法组，已清理取缔273座油炉。

　　许多人做着“油财”梦，但实际上真正发财的是个别人，老百姓并没得到什么好处。更有不幸者，一些搞土炼油的人由于无经济实力，钱是集资来的，几经罚款或取缔，债务越来越多。

　　肥了个别人的腰包，危害的是国家利益

　　说起土炼油的危害，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危及人身安全、浪费石油资源和污染环境。由于工艺过于简单，土炼油产品质量低劣，无法保证使用安全。按国家标准柴油闪点应大于或等于65度，但土炼油闪点往往只有20甚至最低只有12度，使用中很容易爆炸或燃烧，导致了许多重大、恶性事故。同时由于没有必要的安全保障措施，土炼油场点爆炸导致大规模人员伤亡的事件也屡有发生。

　　浪费资源、污染环境也正是由于土炼油所用的是土法、工艺落后。土法炼油能耗物耗高，加工损失率大又不能生产出合格产品，自然大大浪费了资源；由于工艺落后，土炼油还会排放出大量的有毒有害气体和液体，炼制场点往往是浓烟滚滚，污油遍地，臭气熏天。

　　然而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由于土炼油使用的原油往往是通过非法渠道获得的，如非法开采、在油田输油管道上钻孔盗取等，使地方经济和国家利益遭受巨大损失。一些“土炼油”用电也在油田等国家工业输电线路上大做文章，既埋下了安全隐患，又使国家财产损失加剧。有关方面在对长庆油田采油三厂的调研中得知，盗油盗水电等行为，给油田带来巨大的损失。采油三厂用水58万立方米，其中工业用水仅23万立方，一大半让土炼油用了。油田一条供电线路每年就损失几十万元。

　　由于土炼油在销售过程中采取“黑进黑出”、“不开票不入账”的现金交易，存在普遍的偷漏税现象，使国家税收大量流失。据统计，2001年宁夏全区油的销售量约43万吨，但经正规渠道销售的油不足20万吨，另外20多万吨是土炼油、小炼油提供的非法油。非法油品究竟流走多少税金我们找不到准确的统计，但据介绍，国有大型炼油企业每加工1吨汽油，给国家上缴消费税和增值税合计为570多元，每加工1吨柴油纳税385元。据前两年的一项统计，宁夏的6家小炼油厂每年漏税8000多万元（其中的一些厂如今仍在生产），而土炼油的滋生蔓延恰恰又给小炼油提供了土壤。由于这些非法油以大大低于国家规定的价格销售，以不正当手段参与竞争，牟取暴利，还严重扰乱了成品油市场的秩序。

　　打击取缔土炼油：“一个决心三个阻力”

　　打击取缔土炼油，地方政府的决心不可谓不坚决。但为何屡打不绝、无法根除？

　　6月16日的行动中，当执法队伍来到一个村民居住点时，一个手牵毛驴的小男孩在10元钱的诱惑下，撇下毛驴手捏人民币上了队首的汽车，带我们去找他所谓的“地下油库”。所有车相跟着转过几个弯后，在一个四面环山的低洼开阔地中，停在了一个巨大的土炼油炉前。油罐是报废的火车自备车拉油罐，容量为45吨。旁边还有小一些的油炉、油罐和刚拉来的煤炭。但已是人去油空。

　　男孩儿是新时代的王二小？记者之所以生出这颇为滑稽的比喻，是源于宁夏区质监局王德林副局长的一席话。在谈起土炼油屡打不绝的原因时他说：“打击土炼油，政府的决心很大。但一个决心三个阻力。首先，土炼油有高额利润的诱惑，有群众基础，反倒是我们打假者如同鬼子进村。”

　　据分析，地方保护主义是土炼油没完没了、屡禁不止的又一原因。如果说早些时候一些地方政府对土炼油认识不清，有的甚至将其视为振兴地方经济之手段，如今许多时候这种保护不是地方政府所为，而是个人行为。个别地方的少数干部对“土炼油”的危害认识不清，纵容或背后参与，有的甚至在执法行动前向违法者通风报信，使打假扑空。

　　土炼油的原料、加工、销售渠道极为畅通。宁夏与长庆油田毗邻，自己又有丰富的煤炭资源，这不仅使土炼油的原料来源不愁，加工优势也显而易见。据调查，土炼油已形成产、供、销一条龙，供原油者兼收成品油。宁夏土炼油的原油来源主要有：原油脱水厂、偷油、老百姓倒来的油以及陕西、山西、甘肃等周边地区的油。土炼油主要流向陕、甘、晋、蒙周边地区和当地无证加油站。由于卖土炼油可以不上账，可以偷税漏税，又比正规油品价格低，土炼油很有市场。

　　政策不配套问题也是原因之一。据区公安厅有关负责人介绍，长庆油田计划外原油只有几吨，可现在查的一个原油脱水厂生产能力就是5吨，一两吨的也不少，约有20吨。这些个体企业只好偷盗油。另外，偷油的和用油的之间有一油品交易市场，这个市场、这种非法交易不取缔，土炼油怎能根治？

　　打打停停、时紧时松，也是土炼油未能得到根治的原因。土炼油多在山区荒漠地带，从业人员基本上都是当地农民，法制观念淡薄，生活贫困，受利益驱动，易铤而走险。这本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偏偏又遇上打假执法队伍力不从心：打击取缔土炼油专项经费不落实，牵头单位欠账累累，力不能支。基本上是打一次赔一次。记者这次到宁夏以前，其取缔土炼油第一阶段行动已花费23万元，其中质监系统支付7万元，剩余部分均欠账。为这次联合行动，该局绞尽脑汁“挪用”了6万元作经费。行动所用的车辆或是兄弟部门提供、或是借用，吊车、铲车等只能高价租用。由于车主怕违法者找麻烦，即使高价也很难租到。

　　难题之解仍在寻找中

　　土炼油问题是道复杂的难解之题。越是了解情况，越会觉着它棘手。如何根治土炼油？记者听到许多建议，主要有：当地党委政府不光要有决心，各级政府还应层层签订整治土炼油责任制，明确责任目标；出台配套政策，解决农民生计问题。加强法制宣传，积极引导农民合法致富；从源头整治，严格控制原油产地的原油流向，实行原油专控专销政策；清理整顿原油脱水厂，把好中间环节；加大对成品油市场的监督管理，整治土炼油销售市场；各部门要联合作战，各级财政要投入足够的专项经费，继续保持高压态势，准备长期作战；加大宣传力度，提高全社会防范、抵制土炼油的意识等等。

　　据了解，根据国务院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的精神，国家质检总局打击土炼油工作的计划是：今年6月为集中打击取缔阶段，对已掌握的所有土炼油实施毁灭性打击。7－11月为巩固阶段，发动群众举报，发现一处彻底摧毁一处，力争在11月底前基本解决土炼油反弹问题。

　　此目标是否能实现？实事求是看问题，记者真不敢妄下结论。不过，每次随同地方到一线打假，执法人员的吃苦精神总是能给记者以鼓舞，为此，我们没有理由丧失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