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书记为何放心不下黄河滩区灾民搬迁难题(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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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22日04:37 新京报 | |||||
靠近大堤的村庄搬迁用地落实困难;河道两旁的村民留恋沃土不愿移民;专家称,黄河滩区本不该有人居住 本报记者 胡杰 河南 山东 报道本报记者 李冬 摄影 (署名除外) 难得的好天气,12月20日,阳光穿过深蓝色棉质帐篷的缝隙,照在34岁的村妇赵凤英身上。帐中临时搭起的灶台里,枯黄的秸杆噼啪作响,馒头的香气弥漫出来。 6天前,在这顶注有民政部字样的“救灾专用”帐篷里,赵凤英与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聊了几句家常话。 “当时总书记问我冷不冷,能不能吃饱饭,我丈夫在外打工怎么样,我都回答了。”赵凤英说,自己当时紧张的不得了,也不知道回答的得体不得体,只是高兴地笑。 滩区上的“城堡” 所谓黄河滩区,是指黄河大堤与黄河河道之间的区域。公开资料显示,豫鲁两省黄河滩区总面积为3956平方公里,目前滩区耕地370多万亩,居住着180万人。 赵凤英所在的单庄村属于山东省东明县长兴集乡。据新华社此前报道,今年9月18日,黄河兰考段生产堤决口,东明县247平方公里黄河滩区被大水淹没,焦园乡、长兴集乡两个乡镇的135个村庄近10万人被水围困,20万亩秋季作物颗粒无收。 所谓黄河滩区,是指黄河大堤与黄河河道之间的区域,洪水来的时候,这个区域的功能应该是泻洪。但是,肥沃而广阔的土地吸引着农民们在这里耕作生息。公开资料显示,豫鲁两省黄河滩区总面积为3956平方公里,目前滩区耕地370多万亩,居住着180万人。 在黄河南岸的滩地上,单庄村看上去就像一座修建在山坡上的城堡,与村里的道路和远处的农田相比,每座房屋地基都高了将近3米,每户人家门前则都有着一条长20米左右的斜坡。 即便是这样,单庄村许多房屋的墙上至今还留着大水浸过的痕迹,11月中旬之前,单庄被决堤的黄河水围了将近40天。 “总书记问我,‘还有什么难处吗?’我当时说的是春节前应该没啥问题。其实我当时想说搬迁的话,可没说出口。”大水退后,赵凤英家的房子倒了,她所说的搬迁,就是搬到黄河大堤外的安全地带。 “太想搬了,搬出去就安全了。” 赵凤英说。 赵凤英家旁边的高坡上,能看到赵家老房向着河道的方向被捅开了一个6平方米左右的大洞,赵家邻近的房屋也全部被冲毁,剩下一片残砖断瓦。 60岁的单庄村党支部书记麻永芳说,胡锦涛当时就站在这坡上察看灾情,神情凝重。 靠近大堤的村落日子最难 单庄村周围的田地里散布着成片的水洼。麻永芳介绍,这都是河务部门挖土后留下的大坑,近几年来,单庄村已有104亩土地被征用,所挖出的土加固加高了黄河大堤。赵凤英并不知道,总书记对她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十分关注。 12月12日至17日,胡锦涛在山东东明、河南兰考黄河受灾滩区考察期间,多次指示当地干部:“在搬迁问题上,一定要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还要规划好新址,不仅要解决好群众眼前的困难,还要注重解决好村里的长远经济发展问题。” 事实上,胡锦涛的指示清晰地点明了滩区灾民搬迁所面临的现实问题。 长兴集乡的黄杨寨村也是胡锦涛12月14日考察的地方。村党支部书记刘秋田说:“总书记当时问到了村里下一步的工作,我跟他说‘俺村地势太低,准备搬到堤外去。’” 黄杨寨村和单庄村一样,都是滩区紧靠黄河大堤的村落。土地问题在这样的村落显得犹为突出。 由于靠近大堤,村民责任田里的土屡屡被征用于垫高黄河大堤。 单庄村周围的田地里散布着成片的水洼。麻永芳介绍,这都是河务部门挖土后留下的大坑,近几年来,单庄村已有104亩土地被征用,所挖出的土加固加高了黄河大堤。 “一亩地补给我们600块钱,可我们的人均地就不到4分了。”麻永芳说,耕地的减少,令村民更加希望搬迁。起码原来村里这块地还能每人多出几分甚至一亩地来种粮。“我们搬到堤外,原来村里这块地就可以平整一下种粮食,好几百亩呢。” 问题的另一面是,如果不搬迁,村民必须继续加高住宅的避水台,然而在大堤之旁,用土相当紧张。 “建避水台的话,垫高一米怎么得用几百方土吧,现在一三轮车土就15块钱,还不够一方,怎么建得起?” 单庄村一位村民说。 黄杨寨村的房屋隔几年就要用土垫高一次,可还是挡不住洪水。刘秋田说,1996年一场洪水过后,黄杨寨村也想搬迁,但因为置换土地的问题,最终没谈成。“我们的地是粘土,堤外的是沙土,论种庄稼当然是我们的土质好,可我们两亩换一亩,人家都不换。” 与滩区紧邻黄河河道的村庄相比,单庄村与黄杨寨村还有自然的劣势,黄河的冲积不断加高河道两边的土地,这使得堤边的村落地势低于河边的村落。单庄村的村民说,他们所受的损失更大。“我们这里水一来就能灌进屋里,而河沿边的房子都建的高,虽然庄稼都完了,但房子基本没事。”麻永芳说。 12月20日,黄杨寨村57岁的李凤珍说“我一直盼着搬迁哩,这房子修一次就得好几千块钱,隔几年就得修一次,搬出去了盖一座房能顶几十年。” 李凤珍眼下也已成了四里八乡的“知名人物”,胡锦涛曾来到她家,察看存粮够不够吃,摸摸被褥够不够暖。 对于赵凤英和李凤珍来说,当地政府的决心是个好消息。东明县委负责人在向胡锦涛总书记的汇报中提到:东明县第一批计划搬迁的村有8个,涉及2300多户,10000多人。单庄村与黄杨寨村均在首批搬迁之列。 今年10月,山东省委书记张高丽在长兴集乡召开搬迁工作座谈会,邀请滩区的村民代表进行座谈。麻永芳和刘秋田都参加了这次座谈会,两位村支书说,政府的决心很大,当场拍板决定了搬迁的事宜,现在正在等着国家发改委的批复。 河道旁的村民不愿搬迁 靠近河岸的村人均都有几亩地,多的甚至10来亩,一家几口人就能种10几亩甚至几十亩地,如果黄河不发水的话,这些地足够全家人的吃穿用度了。 “说实话,搬迁问题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工作,搬迁计划虽然有了,但落实起来会很难。”12月21日,河南省兰考县委副书记闰崇毅说。 一个直接的现实问题是,并不是所有的滩区居民都愿意搬迁。 今年9月18日、20日,黄河兰考段生产堤两次决口,造成滩内谷营乡16个行政村、17500多人被大水围困,直接经济损失2.5亿元。 但兰考县受灾的村落离黄河更近,比如陈庄村距黄河河沿仅2公里。 “我估计能有一半人想搬迁就不错了。”谷营乡党委书记孔德慈说。 孔德慈介绍,大水围困时他们曾对村民作了一次问卷调查,结果是70%的村民希望搬到大堤外面,30%的村民不希望搬,现在水退了,情况就起了变化。 按这位党委书记的说法,问题主要在于,受灾村落离大堤太远,平均20公里左右,而人们的责任田又都在滩区里面,往返种田很耗费精力和时间。 另外,孔德慈认为,由于距河岸近,人们建房时有意识地垫高了房基,所以洪水虽然冲垮了道路、桥梁、土地,但老百姓的房屋损失并不是十分巨大。再加上黄河近年来的持续干涸断流,使人们存有侥幸心理,相信这次灾难只是偶尔一遇,而大多数时候还是安全的。 事实上,山东东明临近黄河岸边的受灾村落也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搬迁愿望”。 “他们肯定不愿搬了。还不主要是个经济利益。” 麻永芳说。 麻永芳介绍,靠近河岸的村人均都有几亩地,多的甚至10来亩,一家几口人就能种十几亩甚至几十亩地,如果黄河不发水的话,这些地足够全家人的吃穿用度了。 “我们这儿有句俗话,叫‘穷堤根,富河沿’。河沿边的村普遍都比我们富,人家小康了,我们连温饱刚勉强达到。”麻永芳算了这样一笔账:光从种粮上来说,黄河沿上人均5亩地的话,4口之家就是20亩。按亩产小麦600斤算,一户人家还能收1万多斤粮食。除去公粮,会生活得很好。可单庄村人均4分地,一家4口也就1亩多地,连个口粮都不够。 “我们还想搬到河沿上去哩,可人家不让你搬。”单庄村一位村民说,那里的地都是黄河冲出来的,不用施肥都特别好。“不是有个说法吗:‘三年不收获,一收吃三年。’这黄河又不是年年发水,所以人家肯定不像我们这么愿意搬。” 兰考县谷营乡党委书记孔德慈说,正是考虑到这些因素,兰考县在灾民搬迁问题上采取的是“自愿原则”。愿意搬的,政府帮助建灾民新村;对不愿搬的村民,政府也要投入资金,帮助他们建起高标准的避水台。 据了解,兰考、东明两地滩区灾民的搬迁也将参照长江流域移民的补偿标准,即每户补贴1.7万元用于新房建设。而这笔资金和建设灾民新居的用地问题已开始摆在政府决策者的面前。 东明县委在一份提交给上级有关部门的文件材料中说:对滩区沿堤2公里内的27个村庄、4722户、27640人整体搬迁,移民建镇,需资金8027万元。对其余滩区群众按5000人修筑一个村台,人均300方土,每方土补助10元,共需修筑村台15个,总土方量2250万立方米。东明县提出,这些问题县里无法解决,需要上级给予扶持。 在兰考县,已规划了1700亩土地作为灾民新村的建设用地,但这块地到底选址在哪里,有关部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县委副书记闰崇毅说,从方便灾民考虑,我们希望在大堤外1公里左右建这个新村,可堤外的地也很紧张,现在想的主要是通过土地置换的方式解决,但目前还没有完全落实下来,还需要大量的工作。 而在准备搬迁的受灾村,一些村民则有了更大胆的想法。在东明县单庄村,34岁的段进喜说,搬到大堤外也没啥大意思,还是种那几分地。要搬不如搬到更远点的地方,比如东营,听说那边的黄河滩地特别多,又没人种。打工是最有效的增收手段 山东东明县宣传部的李红民说,东明县已经把劳务输出作为生产自救的突破口,现在长兴集和焦园两个受灾乡镇已输出务工人员6300人。 大水过后,作为民政部门认定的特困户,赵凤英家每口人每月能得到7.5公斤面粉和5元钱的救助。她的丈夫在外面打工,收废品,也只是弄个零花钱而已。 老支书麻永芳说,村里就是这样的自然条件,光靠种地是不行的,现在看来,谋生的手段除了搞点养殖业,就是出外打工。 麻永芳养了4头牛,他估算了一下,每头牛能卖4000余元,除去买牛犊时的花费和平时的饲料钱,还能挣到7000多元,这让他很满意。 但赵凤英却不敢发展养殖业,甚至养头猪都养不起。“人吃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东西喂猪。” 村民段进喜也对将来的生活感到沮丧。段进喜说,他曾尝试过多种挣钱的手段,比如买车搞运输,比如到贵州往山东贩牛。但种种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我好不容易把牛运回来,可牛价却跌了,一下损失了近2万块钱。2万多元买的卡车,都没怎么跑,可现在7000元都没人要。” 段进喜的130型卡车停在自家院子的斜坡上,风吹雨打,车体已锈迹斑斑。 搬迁的消息令村民们感到欣喜,但搬了之后能怎么样,生活会好起来吗?村里没人能说得清。 在山东河南的考察中,胡锦涛总书记都着重提到了农民的增收问题,每到一地,他都同当地干部群众一起探讨如何促进农民收入较快增加。 目前,山东河南两地除了确保灾民衣食无忧外,正着重开展了农民增收的工作。其中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动员青壮年劳动力出外打工。 山东东明县宣传部的李红民说,东明县已经把劳务输出作为生产自救的突破口,现在长兴集和焦园两个受灾乡镇已输出务工人员6300人。 作为传统的劳务输出大县,河南兰考县专门组织了灾区青壮劳力出外打工。谷营乡金庙村村支书金建设说,全村1400人中,有380多人出外打工,占到了全村劳动力人口的60%。 先解决好过年的问题 赵凤英也做好了割肉包饺子的打算,孩子们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至于搬迁,赵凤英说,还得等吧,她已经打算在帐篷里度过整个冬季。 12月20日,中午时分,单庄村家家都飘起了炊烟。赵凤英两个正在上小学的孩子回到了家,在帐篷外边,两个孩子一人手里拿着个馒头,就着一碗稠乎乎的面吃了起来。 在单庄村,家家的饭出奇地一致,除了馒头,就是这种放进几片菜叶的面,当地人叫酸汤面。 在14日与总书记见面时,赵凤英得到了胡总书记送给她的1000元慰问金。但她舍不得花,第二天割了点肉,给孩子们包了顿包子,她就把钱藏起来,要用在该用的地方。 在兰考县金庙村,77岁的樊振中近来每天要喝上一杯酒。他说,我心里高兴,我见到总书记了,总书记还给了我1000块钱,让我过个好年。 “我想的是,冬至那天,每人都能吃上饺子,过年时每人都起码有2斤大肉吃,这样总书记就放心了,是这个意思不?” 樊振中说。 金庙村党支部书记金建设介绍,胡锦涛总书记在慰问时特地给了村里2万元慰问金,总书记走后的第二天,村里就召开了村民大会,商量这2万元怎么个花法。“我在会上说,冬至时发一半,大家都能吃上饺子;过年时再发另一半,大家都能吃上肉。嗬,人们可了劲地鼓掌。” 赵凤英也做好了割肉包饺子的打算,孩子们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至于搬迁,赵凤英说,还得等吧,她已经打算在帐篷里度过整个冬季。 而据来自政府的消息说,搬迁还要等待国家计委的批准,一俟批准就马上实施搬迁计划。山东东明县宣传部的李红民认为,即使国家计委很快批准了计划,地方政府也还有征地、建房等诸多工作要做,所以最乐观地看,灾民实施搬迁也要等到明年五一前后。 人河之争:滩区的根本症结 黄河滩区本来就不该有人居住,水利专家们反对在黄河岸边修建工作堤。他们的根据是,滩区就是过洪水的,黄河就要通过漫滩来维持河槽与滩地的同时并涨,这才是多沙河流的好形态。 除了考虑灾民的搬迁外,黄河的安澜问题也令当地政府寝食难安。历史上,黄河就多次在兰考段决口,而今年的洪水,黄河就先后在兰考段撕开了三个口子。 兰考县谷营乡党委书记孔德慈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在黄河生产堤上修建控导水坝,按原来计划,还有11道坝没有修建。“我们已经向黄河治理委员会打了报告,要求抓紧修建。”孔德慈说,如果这些控导工程能在明年黄河汛期到来之前修好,就应该起到作用。 事实上,在水利专家们看来,黄河滩区本来就不该有人居住,专家们反对在黄河岸边修建工作堤。他们的根据是,滩区就是过洪水的,黄河就要通过漫滩来维持河槽与滩地的同时并涨,这才是多沙河流的好形态。 然而,生活在滩区的群众和当地政府却是无论如何也转不过这个弯的。 “黄河发水才多少年一回?大多数时间不都是干着吗,那么好的耕地却空着不利用,那不是浪费吗?”一位政府官员曾这样与黄河治理委员会的水利专家争论。(来源:新京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