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工张立夫在塌陷事故中失去了右腿 摄影/任青 人行道塌陷现场-摄影/王振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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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发四月有余结果仍未公布 社会各方期待公开事故内幕

　　在市区最繁华的大街，在无任何警示的人行道上，行人竟然会被突然塌陷的路面吞噬，这就是哈尔滨“8·16”地下商城工程坍塌事故。这起导致15人死亡的事故国内罕见，许多哈尔滨人至今心有余悸，死者的家属更是悲痛难平。赶到现场查看的黑龙江省省委书记宋法棠当时曾作指示，要组织专家深入调查，尽快查明事故原因，及时通过新闻媒体向社会通报事故进展情况。

　　至今四个多月过去了，“8·16”事故的原因还没有公布，相关责任人未得处理，死者的善后也尚未完成。一直向有关方面追问的死者家属得到的回答是：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而据记者多方打探得到的消息，“8·16”事故专家调查组的技术鉴定报告早在9月份就已形成。

　　电话里叫声“妈”就断了线 10米深的塌方大坑吞噬15人

　　今年8月16日晚7点零5分，哈尔滨市第十七中学初二学生王硕的母亲正在家中做晚饭，接到了儿子用“小灵通”手机打回的电话。电话接通后，只听见王硕叫了一声“妈”，突然就断线了。等王硕的母亲再拨过去，却怎么也无法接通。

　　“肯定就是在这一瞬间掉下去的。”王硕的母亲事后回忆时坚持这样认为。

　　“8·16”事故中，死者共有15人，8名民工、7名行人。其中，王硕、李亮和常思远是三名同龄的中学生，遇难者中还有去接儿子补习回家的李亮父亲。

　　“我的儿子长得都有一米八了，那么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在人行道上走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说没就没了？”常思远的母亲哭诉着中年丧子的悲痛。而同时遭受失去丈夫和儿子双重打击的李亮母亲坐在一旁，泪水也是止不住地溢出。

　　出事地点位于哈尔滨市南岗区奋斗路与花园街的交叉路口旁的人行道，当时此处正在建造一座名为“人和世纪名品广场”的地下商城，该工程同时也是哈尔滨市的一项人防工程。尽管地下在大面积施工，但在上面只能看到一个出土和送料的地面出口，这也正是将来商城进出口楼梯的位置。这个出口占据了大部分人行道的宽度，在人行道的内侧留出较窄的一部分供行人通过。道边是一家“的吧”和一家小烟酒店，门口的台阶有一米多高。

　　“我当时走到门口，刚下一级台阶，突然地面就陷下去了。”“8·16”事故的幸存者、那家“的吧”的采买员郭庆回忆道，“我赶紧伸手扒墙，扒了两下也没扒住，我整个人就斜着掉进去了，只觉得土啊什么的直往身上砸。后来是抓住了露出来的一根钢筋才没继续往下掉，使劲爬了上去。我们‘的吧’当时的那个女迎宾员站在台阶上边，也是自己死命爬上来的。门口的迎宾台、音响、铺的地毯，全都掉下去了。”

　　从马路牙子到这两家店面的台阶，塌方处形成了一个深10多米的大坑。站在台阶上方的人由于处于坍塌口边缘，自救可能性较大；而位于坍陷中间位置的正在人行道上行走的行人，陷落时根本触不到任何的攀附物；正在地下施工的工人，也几乎没有逃出现场的时间。

　 肇事工程已于10月份开业 事故责任人尚未得到处理

　　四个多月以后，轰动一时的“8·16”重大事故已从舆论关注的热点话题中渐渐淡出；当记者来到事故发生的那个十字路口，发现一度部分戒严封闭的“奋斗路”，名字已经换成了“果戈里大街”，依旧人来人往，繁华热闹；当时被迫停工的地下商城在沉寂一段时间后也重新开工，并于今年的10月18日开张营业。

　　在时间的冲刷下，一切似乎恢复如常，然而有些人的生活却再也无法回到原先的轨道，包括死者，以及生者。

　　“都四个多月了，为什么还不告诉我们事故原因？事故的责任人为什么还不处理？”李亮的母亲和常思远、王硕的父母都曾气愤地问过这两个问题。在事故发生后的奔走中，三个家庭走到了一起。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得到答案。

　　有关单位在善后处理中的一些做法和态度，也让家属们感到不满：“把我们的孩子从医院挪到殡仪馆，根本都不事先通知我们。”在王硕父母保存的一张殡仪馆的遗体接运和存放单上，家属一栏签的是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另外，家属拿不到善后处理的书面意见，只有口头传达；在家属没有接受赔偿条件时，甚至出现“根据同意的日期早晚进行奖励和扣罚”的说法；还有个别工作人员的态度等等问题，令家属们本来就不稳定的情绪逐渐趋向激化。

　　“其实无论多少钱都换不回我们孩子的生命，我们只求给无辜死去的孩子还一个公道。”王硕的父母说，在逐渐接受了人死不能复生的现实之后，他们目前最关心的问题是：孩子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事故责任人能够受到什么样的惩处？

　　李亮和常思远两家甚至以拒绝火化来表达自己的意见。李亮父子和常思远的遗体，至今仍分别保存在哈尔滨市东华苑和西华苑两家殡仪馆的冰柜中。-国家规定调查应于三月内完成事发已四月“原因仍在调查中”

　　在哈市，“8·16”事故几乎人尽皆知，关于事故原因，人们纷纷猜测，社会传言颇多。有的说是因地下水管爆裂引起的，有的说是施工单位抢工期导致质量问题引起的，有的说是工程设计有问题，还有的说是和内蒙古地震有关等等。人和地下商城工程的主要承包商是黑龙江省建工集团。在集团领导与死者家属的一次接触中，曾经透露说，有关责任涉及多个单位。

　　张立夫是一名老电工，他在“8·16”事故中捡回了一条命，但失去了一条右腿。

　　“当时我听见有很多人喊救命，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老张说。但是不到一分钟，老张听到哗哗的水声冲出，人的呼喊声就没有了。

　　“具体是啥原因，我也说不清，”老张说，“不过我感觉这个工地上比较乱，力工、木工、电工全混在一块儿干活，光是为了抢电就闹得停电好几次。”

　　老张的情况属于工伤，在黑龙江省建工集团一公司向哈尔滨市劳动鉴定委员会出具的一份材料里，提到老张因公负伤简要经过时，对事故原因是这样写的：2003年8月16日19时左右，哈尔滨奋斗路人防工程负二层8号出口侧墙，受自来水供水管线(管径约300毫米)焊口断裂影响，部分侧墙及填土断裂、坍塌，人行通道完全塌陷。

　　因为事故重大，“8·16”事故的调查处理小组由省市两级政府的有关部门组成。记者分别向省、市的安全生产监督管理部门和建设部门询问，得到的答案也都是：“8·16”事故仍未结案，正在调查处理中。

　　根据国家的有关规定，像“8·16”这样的重大事故，调查工作应在90天内完成；如有特殊情况，调查工作应在180天内完成。那么，“8·16”事故的调查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特殊情况，导致调查超出了90天的时限呢？据黑龙江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业务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回答，事故的技术鉴定报告早就出来了，现在的工作是在对报告做进一步的讨论和修改，因为有些不同意见。

　　记者问：那么不同意见是什么？争论的焦点是什么？

　　对方回答：那就不好说了。

　　据悉技术鉴定早已经完成 迟迟未公布不知有何隐情

　　“8·16”事故涉及的工程同时也是一项人防工程，据黑龙江省人防设计院一位总工说，该工程是按战时抗爆炸荷载设计的，绝对不会出现设计问题。

　　那么，一个按照设计能够抵御爆炸的工程为什么突然自己塌方呢？经过多方打探，记者了解到，有关专家组对于“8·16”事故的技术鉴定报告其实在事发后十几天内就已经完成。知

　　情人透露说，该报告中指出，有多方面原因导致了“8·16”事故的最终危害。

　　一是外因。该地下工程采用的是逆做法施工，就是将路面挖开，把工程的钢筋混凝土顶盖先打好，挖好若干竖井，接着就可以把顶盖上的土回填，恢复路面，从竖井下去挖土，这样不会影响路面交通。但是，因为此处管网密集、需要挪移，施工的土方量很大，为赶工期回填土时质量不好，土压得不够密实，导致雨水一来，回填土就会下沉。从断面上看，该地的沥青混凝土填了又沉，沉了又填，至少发生过三次沉移。而大量的地表水渗到事故处的土里无法排出，就造成此处土壤的软化和流动。本来土层是可以自己直立的，但因为混进了水，泥土就对地下工程的混凝土立墙形成了推力。

　　二是工程的钢筋混凝土墙的自身问题。事故发生地是设计中的楼梯间，按照工程施工要求，在施工中应该用钢材或是木方给挡土墙做一个临时的水平支撑，但是在该工程中却没有做到这一点。另外，因为工程的上方是交通线，会有震动，对于竖立在混凝土中的钢筋连接的要求是焊接，并且在同一水平面上的接头不能超过50%，而该工程在这两点上都没有做到，这里的钢筋是用小铁丝绑接的。本来用于承重受力的钢筋，这样一来就变得很脆弱。

　　三是改移地下管线时的焊接质量太差。发生塌方的那面墙边的地下输水管直径是300毫米，钢板厚8毫米。按照规定，要在焊口处打出坡口，再焊上三遍，但是出问题的钢管根本没有打坡口，而且只焊了一遍。当钢管周围的土体移动时，钢管失去了支撑，再加上管内水的双重压力，导致钢管在焊口处突然断裂，大量的水冲进坑道，加剧了事故的危害。据估算，冲入坑道的水有近500立方米，陷下来的人一下被冲到了底层，再被泥石流一搅，丧生的概率大大增加。

　　从上述技术分析来看，回填土的施工单位、墙体的施工单位和给水管道的施工单位等都有极大责任，相应的监理和管理单位也难辞其咎。对于传言中提到的地震因素，专家们认为，这最多只能算做一个诱因而不是主因，也就是说，“这起事故是迟早的事情，即使没有地震，也肯定会发生。”

　　调查结果未公布隐患未了 各方皆期待隐情内幕大白

　　“他们可比我第一次见时老多了。”12月22日，黑龙江省医院急救中心的初影铭大夫望着正在哭泣的王硕父母，对记者小声说道。

　　8月16日，当王硕的遗体被送到这家医院，初大夫第一次见到了这对夫妇。后来碰巧的是，她又先后两次在值班时见到王硕的父亲在当初的遗体停放处徘徊。对于这位伤心的父亲，初大夫能做的只是同情和劝慰。“到底啥原因，还没查出来呐？”初大夫问。

　　在哈尔滨市第十七中学，记者见到王硕的班主任老师张广慧。她说，9月份开学后，班上有不少孩子都问她：王硕的事是真的吗？和王硕极要好的一个孩子，甚至好长时间都缓不过劲来。老师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而作为教育者，他们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王硕是在人行道上正常行走时出的事，难道由此对孩子们加强安全教育吗？好像也无从防起。只有查明原因，杜绝此类事故，才能恢复大家的安全感。

　　10月18日，就在“8·16”事故所在地，“人和世纪名品广场”开业了。但是据场内的商户说，生意一直不太好，不知是否与曾经发生塌方事故有关。“因为事故，开业的时间推迟了，我原本进的秋装只能都退回去了，亏了不少钱。”一位女店主抱怨说。

　　而在地上街道两旁的店铺，因为事发后该地段被戒严了一段时间，同样损失不小。“我们被迫停业了整整40天，还错过了国庆节和中秋节这两个最大的销售旺季，借债进的礼包都砸在了手里，找谁赔去？”烟酒店的店主说，他们曾经找过不少部门和单位，但得到的答复是等待，等事故处理完了再说。“有消息没有？啥时候处理完呐？”店主见到记者，满怀希望地打听。

　　哈市的出租车司机提起“8·16”事故，更是话多。“哈尔滨市的地下商城可多了，因为成本低，都向地下发展，现在繁华地段的地下基本上都有了。石头道街那边还在修着一个呢，听说那边的地面也有下陷。我们这天天在路上跑的，哪天会不会再遇上一个‘8·16’，可真不好说。”

　　翻开当地报纸，2003年在哈尔滨市发生的地下工程塌方事故确有不少，见诸报端的就有五六起。“8·16”事故，是其中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桩。如果能够迅速处理“特殊情况”，尽早公布“8·16”事故的原因和处理结果，是不是会起到一些借鉴和警示作用呢？

　　相信希望事故尽快水落石出的人，远不止是死者的家属。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