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钟 伟

　　我的朋友赵晓写了一篇文章，叫做“农妇候选CCTV‘年度社会公益奖’”：颠覆还是归真？”，我把他的文字缩 略如下。

　　每年一度的中央电视台年度十大经济人物奖评选是件热闹事，2003年奖项还没有评出来，却已引发热烈争论，皆 因一位农妇成为“年度社会公益奖”候选人，她是重庆云阳县人和镇龙泉村一位叫熊德明的普通农民。起因是2003年10 月27日，在重庆考察的温家宝总理从她家门前路过，停下来和村民们聊天。熊德明“向总理说了实话”，反映她丈夫的工钱 被拖欠。总理非常重视，当即指示地方政府要解决好拖欠民工工资问题。6个小时之内她就拿到了被欠的工钱。并引发了全国 性的各级政府为民工讨工资的热潮。

　　作为央视年度十大经济人物评委之一，赵晓博士毫无保留地投了熊德明一票。理由是，中国人最难得的是讲真话，最 难得的是关注民生，最难得的是关注弱势群体。因此投熊德明一票。

　　赵晓博士详细陈述他的理由如下，一是中国当前最缺的是什么？很多人会说是“诚信”。其实，诚信缺乏的背后是许 多人不说真话。鲁迅先生当年说过，中国人已经习惯了在瞒和骗中生活。今天市场经济的时代，我们许多人依然是如此生活。 报喜不报忧，以弄虚作假欺上瞒下可以说是国人的家常便饭。二是许多人选择瞒和骗，是因为社会环境对于说真话者往往格外 严酷，说真话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三是黑暗之中的每一点亮光都倍显光明，荒漠之中的每一块绿洲都倍显珍贵。熊德明将 最真实的百姓疾苦告诉政府领导，着实是令人赞叹的一件中国百姓维权的好事。

　　赵晓博士的结论：投熊德明一票，是投稀缺的说真话精神一票。

　　我对此是怀疑的。中国历史上并不缺乏诚信，孟子曾经说过，“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 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中国人历史上也有不少诚信故事，甚至在封建帝王 阶段，也并不缺乏死谏的忠臣良将，为什么到充满特色的今天，诚信自身反讽地成为一种稀缺的特色？

　　激情在前面打打杀杀，而历史无言地沉淀理性。说真话的事情得到彰显不是一回了，2002年度美国《时代周刊》 的年度人物是3位女性，她们在面对庞大的商业帝国、政府强权时，都在考虑了义与利之后平静地选择说实话，2003年美 伊战争中被描绘为杀敌英雄的林奇姑娘，也在被从伊拉克解救出来之后，孤独地说了实话。她们都得到了社会的褒奖。在中国 也同样如此，回顾热闹非凡的CCTV年度人物，吴敬琏因为说基金黑幕得奖，刘姝威因为揭露蓝田神话得奖，熊德明因为朴 素的真话受到赞赏。说皇帝没有穿新衣的孩子是出于自发的天真，他不能理性地预期话语的后果；说皇帝没有穿新衣的成人是 出于自觉的理性，他能承受随之而来的苦难；说暴君没有穿新衣服的成人是出于对人性的尊崇，他能从容地扮演殉道者的角色 。比照之下，熊德明也许是“天真的孩子”，而吴和刘则是意志坚强的成人。

　　在此我并无意否定熊德明讲实话的可贵，我想说的却正好是相反的话语和故事，设身处地地思考，我会做什么？我肯 定缺乏面对皇帝或者暴君说实话的成人的勇气，我怕死怕打击；我也甚至可能缺乏做说实话的孩子的天真，我更经常地会故作 天真地世故着，或者说，沉默并沉没。一位经济学家曾经这样嘲讽自己：我是做什么的？二哥和外人在下棋，我在旁边看棋， 想清楚了的时候，喊一声，“二哥，拱卒！”喊完这一嗓子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二哥愿不愿意听见，听见了愿不愿意拱卒，我 就没有这个权力了。那么，甚至不需要经济学人，我们生活中的种种不幸，包括农民工工资的被拖欠、进城务工的种种关卡、 城市和农村赤贫阶层的生计维艰、义务教育的苛捐杂费等等，是不是需要学者来揭示，还是只要活着还有知觉的人都能司空见 惯地看到？换言之，人们需要大智慧、大勇气、大悲悯才能俯下身来，看到这些无处不在的事情吗？赵晓博士所称的“最难得 的是关注民生，最难得的是关注弱势群体”，为什么非得要难得？那么不难得地关注的，又是什么呢？

　　我，或者我们，为什么就患上集体失语症了呢？赵晓博士说，改变自己，就是改变了这个世界。但有的时候，改变了 世界，更多的自己才有可能改变。在失语症的背景下，农妇候选的奖项，在我看来，较精确的说法应该是，CCTV年度社会 非公益奖。

　　《新民周刊》授权新浪网独家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