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记者(见习) 孙艳兰

　　福尔摩斯，传奇神探也，洞悉真相于毫厘，世人崇拜。然何以一入国门，身价骤然跌至"二奶杀手"、"讨债人"， 且不得曝露于阳光下长达十年，确实至今仍颇具争议。

　　在西方国家，"私人侦探"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但中国老百姓对它的理解还大都来自于相关的影视作品。尽管被 业内人士所避讳的91号"封杀令"至今依然生效，但一直以来都留给了该行业不断滋长的空间。终于，中国"私人侦探"业 已膨胀至"瓶颈"，不再满足于长期"地下操作"的尴尬境地。于是，它以箭在弦上的势头，冠"公众事务调查"之名高调现 身，极力为己争取一合法席位。

　　峰会契机

　　就是这样一种缺乏定义的行为，一种未被法律界定的行业，是否将继续过着无名无分的日子，或者在某天终会被取缔 ，那些具有相当能力和头脑的人，想必是并不甘心且心存忐忑的。正在此时，最新民事诉讼证据规则允许将私人录制的录音和 录像作为"呈堂证供"，无疑是中国"私人侦探"们等待多年，有望曝光于世的机遇。于是，2002年12月6日，"中国 商务信息调查行业研讨会"在重庆悄悄拉开帷幕，全国60余位同行齐聚山城，首次以全国性的规模，探讨这个带有神秘色彩 的行业当前许多迫在眉睫的棘手问题。会后通过具有"纲领性"的《前进中的中国调查行业》，被认为是此后同行业者的行动 指南，并首次以"调查员"为"私人侦探"正名，显示了这一特殊行业的发展方向。

　　此后的一年，中国调查行业在社会上的曝光率明显提高，各类调查机构在规模和业务种类上都有迅猛发展的趋势。如 果说重庆峰会依旧带有神秘的基调，对媒体抱回避的态度。那么，于2003年12月18日召开的"万马论道·中国商务调 查杭州峰会"，则终于为人们揭开了蒙在调查业上的神秘面纱，让调查业真正走到前台浮出水面。为此，本届年会提出了"阳 光下的调查"的口号，所有会议内容允许记者全程参与和采访，使公众有了深入了解调查的真正含义和内容的机会。

　　三处顽症

　　两次峰会的召开，无疑使中国公众事务调查业的发展达到高潮，然而长期以来困扰这个行业无法破茧而出的顽症依旧 存在。

　　尽管我国公安部门明确规定"禁止开设'私人侦探所'性质的民间机构"，但在很多大中城市 ，类似的组织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私人侦探"以"调查事务机构"的名义或公开或隐蔽地存在人们生活中。英国 《经济学家》周刊报道中国私人侦探状况的文章，所用的标题是"不合法但很红火"。为市场所需求，是中国调整行业索要" 名分"最有力的一张牌，也是多年来坚守这一敏感行业的理由。然而目前我国现行法律法规对此规范仍相当滞后，庞大的社会 需求与法律法规之间不可调协的矛盾，成为阻碍该行业发展的一处硬伤。

　　对于各类调查机构存在的合理性，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生导师、美国西北大学法学院法学博士何家弘教授认为其与我国 目前社会生活现状紧密相连。首先，由于市场经济秩序较混乱，企业的信誉度也普遍下降，在经济领域出现的很多复杂案件， 受我国司法部门能力的限制，不能及时有效地得到很好的解决，所以私人侦探介入调查已成为一种社会需要。其次，改革开放 以来，一些"第三者"、"包二奶"的现象屡禁不绝，传统的伦理道德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些都是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 。

　　因此在社会上存在这种需求的前提下，"私人侦探"以商业的形式介入社会法制秩序，也可以成为政府管理社会职能 的适当补充。然而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尽管他们打政策的"擦边球"，以半公开的方式在中国存在了十年，而 不同地方的执法机关在是否允许其存在的问题上，采取准予注册规范发展和坚决取缔两种截然相反的做法。法律法规的不明确 使得准入标准的不一，直接导致该行业管理规范上的混乱和发展的无序性。

　　顽症之二，调查机构获取证据的手段易违法，证据证明力仍不好确定，并容易侵犯隐私权。

　　有律师认为，"私人侦探"是社会进步的产物，律师要为当事人打赢官司，根据"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就必须 收集足够的证据。如果"私人侦探"在合法的范围内根据委托人提供给律师所需要的证据，就无疑是减轻了律师的工作量，而 最大的受益者则是委托律师的当事人。但在调查过程中，较多采用的是伺机偷拍、偷录、偷摄等手段，则容易侵犯公民的隐私 权。辽西第一家专业调查公司即因其专司刺探别人隐私营利而被锦州市公安查处，这是因为这家调查公司开业以来，共接两笔 生意，都是替怀疑丈夫有外遇的女人进行调查摸底，对被调查人进行跟踪、盯梢、拍照，这种行为严重侵犯了公民的隐私权、 肖像权。

　　在看待调查业务与保护公民隐私权之间的矛盾时，万马律师事务所主任徐敏律师认为，隐私权的概念是相对而言的。 如婚外恋，它对婚外恋本人来说是隐私，对他人而言也是隐私，但对配偶而言就不是隐私，因为夫妻间的忠贞权，知情权是配 偶的正当权益。律师的调查是一种正当的、合法的职务行为，但对一般的公民和普通的咨询公司而言，他们不能随便去窥探他 人的隐私，否则就是违法。

　　同时，由于调查机构在法律法规上的不明确性，使其在民间取证或受委托进行打假的过程中，不被赋予一些调查权力 ，如需到银行、工商税务局、车管所、房管所等部门获取相关数据资料时，并不太容易。并且新施行的民事诉讼举证规定中虽 有"合法偷拍偷录可做证据"，让调查行业有了法律生存空间，但证据证明力度仍不好确定。

　　其三，颇令业内人士担忧的是，我国加入世贸组织后，国外的私人调查机构将会源源不断地涌入国内市场。以中国调 查行业的现状而言，要和国外同行竞争将十分困难。

　　1834年，法国人成立了第一家私人侦探机构，19世纪中后期是西方国家私人侦探事务所的萌芽和初步发展阶段 。在20世纪60年代以来，其发展主要表现在规模的扩大和专业化的加强。而中国第一家"私人侦探"于1992年在上海 创立，至今才十个年头。同时，国外私人侦探的合法性，使其发展势头有增无减，队伍规模逐渐壮大，业务空间不断拓展，私 人侦探的数量已明显超过正式警察的数量。

　　因此，我国的调查机构同国外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万马律师事务所常务主任常建军律师这样为记者形容，在国外同 行看来，中国调查行业还处于婴儿阶段，而他们已是青壮年。在国外调查机构即将进入国门之时，本国该行业至今仍无合法的 名分，这的确令业内人士们坐立不安。

　　同时，缺乏相应的行业行规，以及大量素质参差不齐的人员涌入，也使得中国调查行业的竞争实力大打折扣。

　　自救策略

　　为在"阳光下生存"，得到社会的肯定和认同，中国"福尔摩斯"们统一口径，以"调查员"为"私人侦探"正名， 表明了他们对自己从事的行业的尊重。由于"私人侦探"目前在中国还是不被允许的职业，因此中国调查行业急于摆脱媒体和 公众给他们戴上的"私人侦探"的帽子，正名之举对他们来说也是立身之本。

　　对于调查公司称之为"婚姻忠诚度调查"的行为，人们习惯地称之为"二奶杀手"，这也是让调查公司处境不妙的一 个原因，既然是调查此类事件，大众认为免不了窃听，甚至会偷拍一些照片和录像。但是这样的行为总是不可避免地损害了调 查公司的公众形象。因此，他们开始清楚地对"二奶杀手"说不，他们认为主要的业务方向应该是商务调查、打假。

　　正名后的中国调查行业，显然觉得一口气舒畅了不少，就像一人长成后终于改去了一直不甚满意的原名，那种心情如 同人生的又一个起点。

　　名正后，需扬名，中国调查行业与媒体之间的关系可谓微妙。去年重庆峰会开幕之时，主办方似乎对媒体还抱回避态 度，对记者采访有一系列严格的规定和限制。当时一位参会代表团的即兴发言令人深思：我们这个行业的发展离不开媒体的支 持，但媒体同样让我们承受了不少压力。过多的媒体介入，对我们逐步成熟、发展自我不利，我们需要有相对独立的讨论空间 ，毕竟我们是来探讨业务而不是被质疑的。

　　然而时隔仅一年，"万马论道·2003中国商务调查杭州峰会"严然以与媒体联手的姿态出现在公众面前。峰会由 中国行为法学会主办，并邀请中国上百名法律界专家，国家公、检、法机关代表，从事调查工作的人士参加，规模空前。峰会 宗旨即为"让调查走在阳光下"，可见中国调查行业已不再"犹抱瑟琶半遮面"，而是完全"浮出水面"。

　　从回避到接纳，又到联袂，他们似乎越来越看重媒体的舆论影响力。因为调查业已在中国隐姓埋名了十个年头，此刻 ，他们需要的是"名正言顺"，大白于天下。

　　峰会只是平台，推动整个行业进一步发展才是真正目的。促进调查行业自律条约的制订，形成中国公众调查互动网络 ，这些过去还仅是设想的内容，现在都因迫切的形势而提上议程。峰会后期的商讨成立调查专业委员会，选举下届会议主办单 位，无不令人感叹中国调查业已蓄势待发，欲有一番大作为。

　　中国调查行业是个新生幼小的行业，目前还有许多项目的运作仍处在法律允许的边缘。因此，它更理解学法、懂法的 紧要性，否则将会被法律所追究。同时，在深入开发研究后制定适合中国调查业发展的各项制度，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适合 国情的调查队伍，才能获得生存的空间和发展的机遇。

　　也许存在即为合理，一个被争议且受关注的行业，凭着一份独有的自信已逐渐走到台前。既谓之探索，成功或失败皆 有可能，但若不曾尝试，中国"福尔摩斯"则终将无法"走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