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川：强硬的改革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31日20:13 南方周末

　　南方周末专稿：致敬！2003中国传媒新浪网上榜

　　□本报记者夏英

　　2003年是周小川大放光芒的一年。光芒如此耀眼，以至于美国《全球金融杂志》为这位中国央行行长打出了B的分数，而美联储的格林斯潘因为持续丧失对市场的影响力，只得

到了D。

　　在评分背后，是一个面目日渐清晰的央行开始展现自身的独立性，并运用纯粹的市场手段而非行政手段干预宏观经济。它所带来的变化越过中国边境，与世界经济相互激荡。

　　这样的央行是我们期待中的央行，一个越来越独立的央行必然会带来更加赏心悦目的表演，坐在前排的表演者正是周小川。

　　对55岁的周小川博士来说，这可能比两度赢取中国经济学的最高奖项——孙冶方奖——更为激动人心。

　　周小川重回央行

　　2002年12月28日，周小川从中国证监会主席一职卸任，出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

　　对于成方街32号——中国人民银行所在地，周小川并不陌生，1996到1998年间他曾官拜央行副行长。实际上，在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大约2 ／ 3长的时间里，周小川一直担任着这个泱泱大国的一些最为重要的职务。他历任国务院体改方案领导小组成员、对外经济贸易部部长助理、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委员、中国银行副行长、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中国建设银行行长、中国证监会主席，参与了国家20多年改革开放进程中一些最重要的环节。

　　但是，周小川本人为大众所熟知，却是起于证监会主席任上。

　　2000年2月，周任证监会主席的消息一经披露，股市就以暴涨表态欢迎。他在任上留下两句名言：其一，“在机构投资者和广大中小投资者之间，重点保护后者”；其二，“市场能解决的问题市场解决，市场不能解决的问题也要创造条件让市场解决”——这些与他在任上推进的由审批制到核准制的改革、出台“退市令”、打击操纵市场行为、国有股减持等等，为他博取了“强硬的改革派”的声名。

　　从38岁出任国务院体改方案领导小组成员到55岁执掌央行，已经整整过去了18年。周小川的“强硬的改革派”本色有助于他迎接新的挑战吗？

　　艰难时局和霹雳手段

　　2003年，周小川开始他的中央银行行长之旅时，面临着比过往的央行行长都更严峻的考验——他既要抵挡要求人民币升值的狂风骤雨，同时，还必须警惕信贷泡沫和通货膨胀的暗礁。

　　央行的职能，这一年年初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属于政府行为的银行监管职能被剥离出去了，央行得以专务它的本职工作——货币政策职能。但这同时意味着，央行在某种意义上成为20多年来最“弱势”的央行：它不能再依靠放松或加强银行监管来收放银根、调控宏观经济，必须完全依赖于市场化的货币政策工具，这之中的难点还在于，利率、汇率等关键工具的决策权仍在国务院。崇尚市场法则的周小川现在只能更坚决地推进市场化。

　　几乎就在周小川走马上任的当口，美日财经界人士大声鼓噪：人民币被低估了甚至是严重低估了，应该升值。对中国而言，人民币升值并非全是好事，它有可能对经济发展造成致命打击。日本在1980年代被迫升值日元后，就引起长达十余年的经济萧条。1月上旬，美国《华尔街日报》评论说，这是中国新任央行行长周小川的第一道考题。

　　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它不但是周小川的第一道考题，而且是一道贯穿2003年始末的考题，成为周小川实施货币政策时不得不权衡的重要因素。但是，这种严峻的现实一开始人们并不能充分体认。

　　2003年一季度，多组数据被监测到发生异动：

　　始自前一年8月的贷款异常增长没有减速，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攀升，当季又增长了19.9%；

　　有666亿元的巨额贷款通过各种渠道流向地方政府，然后又大把地砸向地铁、公路、桥梁、电信、电力等基础设施投资；

　　在央行刚刚对部分地区投资增幅过大、土地供应量过大、房价上涨过快提出警告后，浙江省一、二月份房地产开发投资又继续加快，比上年同期增长了50.8%。

　　通常认为，贷款的快速增长，会助长经济的低水平扩张，加剧结构性矛盾，并有可能引致金融风险。1992年前后就发生过这样的状况，当时的信贷过热使相当部分行业供给过剩，造成房地产市场的严重泡沫和银行系统的巨额坏账。

　　第一季度，还有一个数据非常引人注目，出于人民币升值预期，大量热钱涌入，外汇储备增加额在当季急升了约300亿美元，由于我国汇率制度规定，央行要用人民币收购流入境内的外币，这意味着货币供应量将进一步放大，人民币升值由舆论压力转为现实压力。

　　通货紧缩数年未去，通货膨胀的幽灵是否又已出现？热钱的大量流入，会不会助长信贷过热，从而推动经济过热？

　　对这个问题的激烈回答——周小川踩下了急刹车——最初让市场人士目瞪口呆。

　　4月开始，人们发现，央行突然加大了公开市场的操作力度，甚至开始发行专门设计的央行票据，回笼基础货币。从4月22日到6月末，发行了1950亿元票据，整个上半年则总共回笼2778亿元的基础货币。

　　6月13日，央行出台《关于进一步加强房地产信贷业务管理的通知》，即121号文，规定之严厉、措施之全面，前所未有，有房地产商哀叹：“房地产的冬天来了。”

　　上述持续收紧银根的举措引起很大争议。反对者认为，不至于马上发生严重的通货膨胀，中国经济的新一轮增长刚刚开始，要保护好这一轮增长，而不是急着踩刹车。特别是在SARS之后，更不宜下猛药。

　　争议声中，6月，外汇储备增加额翻番，达到601亿；贷款增长速度改写为22.9%。央行货币政策司负责人警告说，如果下半年新增贷款保持与上半年同样的水平，全年新增贷款将达到3.6万亿元，而5年内，“这部分贷款中会有5000亿到1万亿成为不良贷款！”

　　鉴于此种形势，8月23日，央行再下猛药，宣布上调存款准备金率1个百分点，此举直接从银行体系抽起7000亿元的货币供应。债市、股市应声而落，债市急挫97点，与此同时，银行间货币市场资金立即绷紧，同业拆借利率急升45个基点——这被认为是市场层面对周小川霹雳手段质疑的一个总爆发点。

　　反对的声音也再次高涨，认为货币政策的摇摆扰乱了市场预期，使资本市场出现震荡，局面愈发混沌。国家统计局和发改委也表达了不同的意见，认为当前不存在经济过热或整体过热的问题。

　　但是周小川不为所动，他表态说，经验表明，从货币供应量的过度增长到出现通货膨胀，至少有半年的时滞；而当通胀压力转移到资产，如房地产、股票及其他投资价格上，形成资产“泡沫”，其时滞可能更长，危害也更大。因此，央行对可能出现的通胀应该作出“提前量”的正确判断，“而不是等到已经明显出现通胀时才采取措施”。

　　先发制人措施初见成效

　　斯时，周小川的上述表态，可能只是更加加深市场层面对周小川强硬作风的认知，但是延至年末，金融界也罢，实业界也罢，对周小川的正向度评价开始抬升。

　　舆论认为，周小川提升存款准备金率虽属“棋行险招”，但亦是“反客为主”之道——通过冻结商业银行资金，将其收入央行口袋，然后再通过公开市场业务放出去——重夺主动权。货币政策是短期政策，要点在于必须灵活善变，现在看来央行已日益显现豹子般敏捷的身段。

　　数据最有说服力。银行贷款已经从2003年度头9个月月均增长2750亿元人民币，大幅度下降到10月和11月的月均增长800亿人民币。

　　摩根士丹利全球首席经济师史蒂芬·罗奇说，“中国央行采取的先发制人的紧缩措施，已见功效，这些措施能够带领中国经济在2004年软着陆。”鉴于西方观察家一贯的论调——中国的最大风险就在于中国经济随时可能“硬着陆”，罗奇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但是显然，“勇于改革，敢于任事”的周小川，依然面临严峻挑战。

　　中国政府明确表态，人民币不会升值，但是这并不能消除业已形成的人民币升值预期，国际上的大量热钱依然会持续涌入国内，央行依然不得不投入大量基础货币，以买入不断涌入的外汇，这反过来又会给存在过热可能的经济添柴加火。

　　但是受限于我国盯住美元的汇率政策，又不能直接采取调整利率等价格杠杆手段——利率上扬会更促使国际热钱的进入。

　　北大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宋国青认为：“这相当于不用油门不用刹车，却要调控车速。”

　　出于这样的顾虑，2003年，央行不得不数度把货币政策推衍为行业政策，比如央行对行业重复建设的屡屡警告。但这又被视作“四处找茬”，屡起争议不论，效果也差强人意。

　　汇率政策与货币政策的协调，央行独立性的加强，依然是周小川未尽的课题。

　　周小川上任以后，这一年来央行货币政策操作非常透明，非常国际化，市场的反馈也比过去敏感多了。

　　——银河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左小蕾

　　周小川的风格是将一切趋向市场化。他是央行行长的恰当人选。

　　——CLSA Emerging Markets经纪公司中国部总裁安迪·罗瑟曼

　　目前货币信贷增长速度是压下来了，央行的窗口指导发挥了很大作用。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所所长夏斌

　　周小川需要五年时间来将人行改造成一个现代化的中央银行。

　　——一位中国经济学家

　　货币政策与行长的个人风格有密切关系。而周小川行长在业内被认为较具国际化观念，因此他在尊重中国国情的基础上，可能将更注重内地金融业与国际惯例的接轨。

　　——一位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