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是全国流动人口的第一大省，其中外来的女性就有1050万人，占全部流动人口的49.87%。这个庞大的群体所遇到的各种问题，是各级政府和社会都不能回避的。

　　这些外来女工的整体文化素质不高，初中及以下程度的人数占了2/3，大多数没有自我维权意识。而且，女性性格普遍较为内敛、羞怯和胆小，有什么问题和意见往往不敢反映，甚至根本不追根究底，忍气吞声就算了。

　　女工的劳动权益问题，除了超时加班、雇主拖欠或克扣工资，剥夺“三期(孕期、产期、哺乳期)”待遇等也是常见的。在深圳的调查中就发现：“三来一补”和民营企业只有45%的女工享受90天的法定产假，18%的女工在产期一分钱也拿不到。即使是白领职业女性也难免有这样的遭遇。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社科院研究员赵园在与女工座谈时，直接提出“你们如何解决性压抑”的问题。她认为，这个问题虽然比较私密，但就群体而言，已经成为一个社会问题。政府应该寻求学者、非政府组织等民间力量的协助，解决外来人口的情感问题和心理问题。

　　一项调查表明：打工妹的婚前性行为较为普遍，一般从17、18岁就开始有性生活。在婚前性行为中，打工妹多处于被动的地位，事后生理和心理受到的伤害较大，性病发生率高，给她们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广东飞速发展的经济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人们，使之成为全国流动人口的第一大省，超过2530万，占了全省常住人口的三成。这其中，女性为1050万人，占全部流动人口的49.87%。

　　一般来说，女性因为性格较为脆弱、内敛，而且整体文化素质不如男性，因此她们的权益较容易受到侵害，可谓弱势中的弱势。这一庞大的弱势群体所产生的劳动权益、恋爱婚姻和妇幼保健等诸多问题，已经越来越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2003年11月中旬，全国政协和全国妇联组团，在广东进行了“关于流动人口中妇女的权益保护问题”的专题视察。我们同时对这个问题进行了采访。

　　人生进入新的阶段

　　“外来人口是经济建设的生力军，我们的经济发展离不开他们的贡献。”全国政协委员在广州、东莞、惠州和深圳等地考察时，听到的几乎都是这句开场白。的确，广东省尤其是珠江三角洲的发展中，外来人口都是重要的功臣。

　　各个企业负责人也由衷地说，如果没有外来工，工厂就根本开不成，女工们自己则用一个时髦的词“双赢”来形容她们与工厂的关系，因为在广东的工作机会，不仅给自己和家庭增加收入，更让她们开阔了眼界，使她们的人生进入新的阶段。这是待在老家所无法想象的。

　　外来女工们穿着日渐新潮，在职业上亦有上升空间，不少从蓝领晋升为白领，走上主管岗位，不少地方还选举外来工为当地的人大代表。我们在东莞虎门的以纯服装公司遇到一位干练的女负责人，她后来告诉我们：“我曾是湖南一个县的乡镇企业局局长，如今在东莞的工厂里当个小干部，收入比过去高了许多倍，而且老板还送我们去培训，送我们一套房子。我对现在的事业和待遇很满意。”深圳华为公司有外来女员工1869人，其中任科研及市场的技术工程师就有613人，机关人员501人。

　　有天堂也有地狱

　　在广东省聘用外来工的单位中，既有管理规范的，也有不少是相当混乱的，有人形容是“有天堂也有地狱”。

　　去年，一家台资鞋厂就发生女工群体中毒事件，在全国引起轰动。曾经在上胶岗位工作过的女工们一个个地病倒，她们自叹倒霉地辞工返乡，有的导致生命垂危。这些女工有不少是老乡，在贵州遵义地区相邻的乡镇就有多起同类遭遇的同厂女工，但她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想到过这可能与工作有关。直到一位中毒女工的丈夫听说了这一连串情况，联想到可能是职业中毒，马上向广东省妇联投诉，从而引发了社会各界的救助。这桩案中受害人的糊涂令人叹息、发人深思。

　　在广东省女性流动人口中，劳动适龄人口占96%左右，这与1990年相比，十几年内增加了近6倍。由于广东工业化初期以劳动密集型企业为主，她们绝大多数是制造业和社会服务业的女工。这些外来女工的整体文化素质不高，初中及以下程度的人数占了2/3，大多数没有自我维权意识。虽然在近10年来，广东省女性流动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上升了1.12年，文盲率明显下降。但与男性相比，女性在初中以下较低教育层次所占比重明显低于男性，其中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女性流动人口21万人，比男性的比例低一半。而且，女性大多数因为个性较为内敛、羞怯和胆小，有什么问题和意见往往不敢反映，甚至根本不追根究底，忍气吞声就算了。

　　由于这些客观和主观原因，她们很难通过正确的途径来维护自己的权益。比如，按照劳动法的规定，劳动者每周工作时间不得超过40小时，如有特殊情况需要加班，每日不得超过3小时，每月累计不得超过36个小时。而目前，广东省企业超时加班是普遍的现象。况且，许多女工希望趁着年轻力壮，为父母、为自己的将来多多地赚钱，因此不惜加班加点地干，有不少人进厂前还专门打听哪家厂加班多就去哪家干。因此，有人称她们是“拿青春赌明天”。

　　我们从省法律援助中心了解到一宗个案：重庆姑娘王芹2001年来广东打工。她所在的织带厂需要长年加班，一年(包括周末和节假日)休假不到10天。至2002年11月，她因工厂赶货，连续大半个月每天站着工作16个小时。那段时间里，王芹感到非常疲劳，手脚也浮肿起来，直到有一天昏倒在宿舍里，被送到医院时几乎没有了血压，生命垂危。后经诊断，王芹患有肾病综合症，需长期治疗。工厂在为她付了4个月的治疗费后就不再理会。

　　正在她陷入极度困境时，省法律援助处妇女权益部伸出援手。她们对此开展了调查，证实该厂长期严重超时加班，医生也证明王芹的病是因过度疲劳引起。律师最终与工厂达成调解：工厂补发王芹住院时工资和出院后续医疗费用，共计27898元，双方自愿解除劳动合同。

　　“三期”待遇被剥夺

　　女工的劳动权益问题除了超时加班，雇主拖欠或克扣工资，剥夺“三期(孕期、产期、哺乳期)”待遇等也是常见的。在深圳的调查就发现：“三来一补”和民营企业只有45%的女工享受90天的法定产假，18%的女工在产期一分钱也拿不到。即使是白领职业女性也难免有这样的遭遇。

　　陈玲是深圳某投资顾问公司员工。她在2001年因业绩突出而被提升为业务部副经理，当年的9月就发现怀孕。陈玲由于出现严重的高危妊娠反应，在经公司领导批准后，于2002年3月1日至4月30日请了两个月的病假。在此期间，公司没有向陈玲发放工资。其后，公司以怀孕不适合目前工作为由为她调换工作，因为调换后的工资待遇比以前大为不如，陈玲觉得怀孕并不影响原先的工作，没有同意调岗。5月1日，她却接到因“旷工”被公司解聘的消息。她与公司多次协商无果，遂向深圳市妇联寻求法律援助。妇联的律师认为：这是一宗典型的女工“三期”权益受侵害的案件。我国相关法律明确规定，用人单位不得以结婚、怀孕、产假、哺乳为由，辞退女职工或者单方解除劳动合同。本案的用人单位在员工怀孕期间单方口头解除劳动合同、扣发员工的病假工资等行为显然违反了有关女工权益法律的规定。这桩纠纷经深圳市劳动仲裁庭裁决：该公司要支付陈玲孕期、产期和哺乳期工资、医疗费用和经济补偿金共计38000多元。

　　惠州市在近3年时间里处理拖欠工资事件就有3283宗，平均每天多达3宗。深圳的调查就发现：“三来一补”和民营企业只有45%的女工享受90天的法定产假，18%的女工在产期一分钱也拿不到。而东莞某镇从事接触有害物品工作的工人约有上万人，该镇今年1-7月工人工伤人数有559人。

　　2003年12月27日，省妇联九届五次执委会工作会议透露，为打工妹维权的多项措施将于2004年正式实施，全省将设立流动学校等多项措施为打工妹维权。省妇联将联合劳动、司法等部门开展“打工妹与法同行”系列活动，在珠三角创办外来女工流动学校，到企业举办法律知识讲座，开设“打工妹网页”，全省统一开展外来女工维权大型法律咨询活动，推动有条件的地区建立“打工妹之家”。

　　精神归宿在哪里

　　每年，外来女工在广东汇回家的钱总额达数百亿元。然而，她们在这里能找到情感归宿吗？

　　深圳奥林巴斯公司里的男女员工比例是1：9，厂方向全国政协委员们反映：女工们工作几年后，在深圳这个男女比例失调的城市难以找到配偶，她们辞工返乡，造成熟练工人流失，加大了企业招聘、培训的成本。这种情况在外来工集中的企业是相当普遍的。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社科院研究员赵园在与女工座谈时，直接提出“你们如何解决性压抑”的问题。她认为，这个问题虽然比较私密，但就群体而言，已经成为一个社会问题。政府应该寻求学者、非政府组织等民间力量的协助，解决外来人口的情感问题和心理问题。

　　有一位叫李艳的女子在深圳被强制戒毒后，字字血、声声泪地回忆走错人生路的经历。她原先是被“鸡头”从四川骗来的，后来却心甘情愿流连于夜总会、舞厅，后来一次次地给别人当情妇，并在其中一个男人引诱下，渐渐吸上了“白粉”，而且瘾头越来越大，全身布满了注射毒品的针眼。她这样混了7年，不但身体完全垮下来，直到怀孕后在街上流浪，还想卖身买毒品。孩子生下后，她连自己都无处安身，更别说抚养孩子，只得用4000元将孩子卖掉，她形容自己当时“跟鬼没有什么区别”，直到戒毒成功，才获得新生。

　　广东外来人口众多，几千万民工从思想观念、生活习俗各异的地方走出来，有的人无法快速融入到陌生的城市中。文化和生活方式上的巨大转变，很容易造成错误价值观的形成。如果社会无法为外来工提供一个精神生活的空间，提高对外来人口文化教育、法制教育的重视，外来人口会产生自暴自弃的思想，并引起很多严重的社会问题。

　　今年初，东莞发生一宗引人注目的案件：10名青少年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利用迷药先后强奸、轮奸10名女性。而10名男子最大的24岁，最小的作案时年仅14岁。被害人与被告人几乎都是外来人员，没有固定的工作单位，文化程度也都较低。由于精神贫乏，寻求刺激，这是本案发生的社会原因。而且，作案人大多意识不到其行为构成犯罪。而一些女性因缺乏自我保护意识，或片面地追求行为方式的新潮，容易给犯罪分子可乘之机。

　　深圳市在调查中发现：年龄在30岁以下的外来女性，生理与心理方面都向往婚姻生活。然而，由于男女比例失衡、恋爱婚姻的条件不便、业余文化生活贫乏、加班加点频繁而无序，因此其性需求受到压抑。即使已经组成的家庭，也容易因为以上因素以及工作和居所不稳定，引发家庭暴力、婚外恋和充当第三者等问题。因此，全国政协委员朱蓉先建议，外来女工较多的地方，政府应该资助设立心理咨询服务，以舒缓其心理压力，减少社会问题。

　　婚前性行为较为普遍

　　广东省计划生育科研所郑立新医生告诉笔者，他们自1999年开始在世界卫生组织的资助下，针对广东省尤其是广州市流动人口的性与生育问题，展开长期调查。他们发现，打工妹的婚前性行为较为普遍，一般从17、18岁就开始有性生活。她们的婚前性行为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工厂打工妹，她们活动范围较小，性伴侣相对固定，多为同事或老乡；另一类是服务行业的女工，她们的职业接触人群广泛，性观念更开放，普遍在同一时期内拥有多个性伴侣。

　　调查还显示，在婚前性行为中，打工妹多处于被动的地位，事后生理和心理受到的伤害较大，性病发生率高，给她们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调查中有60.3%的人明显有焦虑症，67.3%担心怀孕。另外，医院的数据表明，做人工流产的女性中，外地女工年龄多是20岁以下，人数是本地人的4到6倍。

　　不少打工妹连续做过2到3次人流手术，最多的有5次。她们对生育及避孕等知识普遍存在误区，不少人认为“口服避孕药会引起终生不育”，最荒谬的是有人相信“性交后服用凉茶可避孕”，她们还振振有辞地说：“凉茶说明书上不是写着‘孕妇忌服’吗？”

　　地下接生和家庭分娩

　　生儿育女本来是人生的一大喜事，然而对经济状况不好的流动女性来说，这是一大坎，搞不好孩子和自己的性命都可能会失去，喜事变成悲剧。

　　据统计，在广东省女性流动人口中，16-49岁的青壮年女性占据了91.5%的比例，其中16-29岁比重最高，占71.1%，这说明适婚适育妇女的比例偏高。她们的生育问题已经相当突出，2002年的流动人口孕产妇死亡率占全省孕产妇死亡总数的83%，是广东省常住人口孕产妇死亡率的4倍多。即使是广州等发达城市，孕产妇死亡率也居高不下。同时，流动人口中的新生儿破伤风发生数占广东省新生儿破伤风发生总数的97.3%，是全国新生儿破伤风发生率的23.3倍。究其原因，地下接生和家庭分娩应负主要责任。

　　本来，只要进行了免疫接种、住院分娩、消毒接生，以上的致命病就完全可以避免。据省卫生厅所作的调查，有6成多的人因经济困难等原因而选择非住院分娩。

　　根据有关部门的权威调查，躲避计划外生育处罚、经济困难和妇幼保健服务普及性是影响流动人口利用卫生保健服务的三大因素。广东省流动人口妇幼保健工作还存在宣传不到位、打击地下接生不到位、妇幼保健领域扶贫不到位政策、公共卫生政策落实不到位等问题。

　　广东省外来女工的文化水平普遍较低，工资也远低于常住人口，她们缺乏正确的生育保健知识和到正规医院就诊的意识，为了省钱就去光顾游医。一般来说，游医接生收费约600元，镇级医院收费1000元。因此，很多地下游医活动在外来女工集中的地方，他们有的根本没有诊所，直接上门服务；即使有诊所，条件也很简陋，根本达不到接生的基本要求。再加上打击地下接生的力度不够，导致地下游医非常猖獗。以广州市为例，目前广州打击地下接生主要由城管来抓，对“非医”情况严重者，城管根本难以判定，而且抓人后如无确凿证据，24小时后就要放人，而法医的鉴定一般要一个月才有结果，等有了证据人早就跑了。

　　广州在11月初就发生一宗这样的个案。已到预产期的李小姐出现临盆迹象，邻居将她送到一游医开的私人诊所里接生。这家私人诊所仅有一间房、一张床、少许酒精和药棉。接生婆根本没有多少接生知识和技术，只能蛮干，导致李小姐失血3000cc，全身四分之三的血液流失，接生出来的婴儿没有呼吸和心跳。后转送至正规医院抢救，李小姐终于脱险，而婴儿宣告不治。

　　12月9日，广州又发生一桩同样事件：河南籍产妇何某在白云区一无证无照黑诊所生产，被野蛮游医狂打催产针，又对胎盘进行加压，导致产妇子宫破裂、胎儿死亡。产妇后被送往157医院抢救，才抢回一条命。

　　为了降低产妇及婴儿的死亡率，广东省妇儿工委及有关部门正加大力度，加强打击地下接生，一些市还对贫困产妇实行资助。以深圳市为例，51家有产科的医院开展了全程助产责任制，以“一对一”全程助产的服务模式为产妇服务。另外，针对流动人口的特点，深圳市一方面宣传住院分娩的好处，联合打击地下接生，一方面在流动人口较多的区镇医院采取低收费分娩措施，如宝安区对贫困人群降低住院分娩收费，正常分娩住院2天850元，住院3天1000元，已经有4000人享受了这项服务，该区住院分娩率达99%.这就有效地降低了孕产妇死亡率和新生儿破伤风率。

　　还有外来人口较多的佛山市，于2000年开始对外来人口中的孕妇进行登记建卡，实行整个孕产期的检查和产后42天的保健，并对快要分娩了的孕妇实行上门服务，落实产前检查，效果良好，2002年佛山高危孕产妇管理、住院分娩率分别为100%和99.95%.中山市在外来女工集中的乡镇和企业，举办妇幼保健讲座，并加强执法，5年来共取缔非法接生45宗。(记者林亚茗徐林通讯员全美华 苏林 陈秋鹏)（来源：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