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现场的被告人

　　近年来江苏省扬州市城区交通事故频发，但被刑事处罚者却寥寥无几。检察官主动出击，发现一起普通酒后驾车致人死亡的交通肇事案件，竟然出现了3份内容不同的事故责任认定书。以此为突破口，检察官揭开了这起交通事故的内幕。

　　蹊跷的交通肇事案

　　古城扬州，风光旖旎，改造后的古运河绿化带穿城而过，像美人肩头的蝉翼薄纱，如梦如幻。

　　近几年来，美丽的扬州私家汽车越来越多，同时交通事故的频发也成为大家关注的热点。2003年初，扬州市检察院在该市公安局《2002年全市社会治安情况报告》中发现：2002年市区发生交通事故698起，死亡49人，伤169人……惊人的数字引起检察官的重视。

　　有关法律规定，死亡一人或重伤三人以上，当事人负全部或主要责任的，要追究其刑事责任。但是市区发生这么多交通事故，受到刑事处罚者却寥寥无几。检察官认为其中定有“文章”，决定进行调研。

　　检察官从公安机关提供的案件卷宗来看，所有案件均手续齐全程序合法。于是，检察官决定从保险公司入手查起，力争有所突破。很快，一起交通肇事案件初见端倪。

　　现年40岁的刘智山在该市税务系统工作，2002年11月22日晚，他驾驶一辆小型客车时致使徐老汉摔跌地面而死亡，公安机关认定其负全部责任。令人奇怪的是，交通部门仅作出了吊销其驾驶执照的行政处罚，而没有追究其刑事责任。

　　检察官仔细审查案卷发现，事故责任认定书原稿中有“刘智山饮酒后驾驶灯光不符合要求的机动车辆，且上路超速行驶”的记载，而最后定稿的责任认定书却没有“饮酒后”及“超速”字样。看来，这决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可能存有更大的隐情。

　　检察官还发现：承办人在《道路交通事故报案立案登记表》填写了“请予立案”意见，而作为负责市区事故处理的事故处理科副科长林心如，却在“领导批示”栏中签署了“该路段为施工路段”意见，而案卷中从未提到该路段施工，他为什么无中生有签署该意见？

　　据死者亲属反映，当时在现场发现司机“满嘴酒气”，死者亲属手中持有的未加盖公章的责任认定书上有“饮酒后”的认定。检察官再次进行现场勘查，并走访市政部门，确定出事地点根本不是施工路段。附近一位看门老人也记得：那车开得飞快，“砰”地一声把人撞出老远……

　　3份不同的责任认定书

　　调查取证及综合分析后，检察官确信事发当晚刘智山系酒后驾车，且超速行驶致一人当场死亡，但有关部门却大事化小，显然存在处罚偏轻，有徇私包庇的嫌疑，而负责全权处理这起事故的直接负责人林心如可能有徇私行为。

　　检察官提取了该案的《扬州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书》，结论为肇事者刘智山的血液中检测出乙醇。检察官还发现，该局责任认定书上有明显的文字删改、添加痕迹，经笔迹鉴定，确认是林心如所为，检察院决定对此案立案监督。2003年7月23日，检察官兵分三路，将刘智山、林心如及承办警察传唤到检察院。

　　经过一番较量，刘智山交代了交通肇事后，买通有关人员逃避法律制裁的事实。林心如面对大量事实，也不得不承认了自己徇私舞弊的犯罪经过——

　　2002年11月22日晚，市区一酒店中高朋满座，一场喜宴正在进行之中。酒家娄老板的表妹今天出嫁，他忙得不亦乐乎。宴散人去，娄老板忙着将香港远道而来的亲戚安排到宾馆去，便将用面包车送客的任务交给了来喝喜酒的刘智山。

　　没有想到，刘智山在返回途中将一徐姓老汉活生生地撞死！娄老板听说此事后，大吃一惊，他便委托李晓云处理此事。

　　李晓云法律专业毕业后，曾作为律师代理过若干案件，后来做起了酒店生意。在娄老板的眼里，李晓云是个头脑活络、见多识广的人物，更重要的是他与交警部门的人混得挺熟，懂得如何处理此类事情。

　　自此，李晓云游说于死者家属与事故处理部门之间，凭着他多年在法庭上练就的三寸不烂之舌，更凭着他认为可以带来万能效应的钞票，频频出现在死者家属面前，与他们“唇枪舌战”，设法压制他们心中的怒火，同时他没有忘记核心人物——事故处理科负责人林心如。

　　此时，林心如刚刚上任14个月。李晓云去过他家两次，他都不在家。第一次，李晓云从酒店拿出5000元钱和两条高档香烟，他悄悄地将烟放进了自己的手提包并留下了1000元钱，送去了4000元。第二次他送去了6000元钱。

　　林心如回到家后，妻子小心翼翼地将客人送来的钱交给他，并劝他“一定要退给人家”时，林心如一笑：“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不过，他想的并不是去退钱，而是想如何替别人消灾。

　　第二天，当林心如在交警支队大院里看到李晓云时，双方微微颔首示意，都不谈钱的事情，但李晓云明白，娄老板拜托的事情已经基本搞定了。

　　皮鞋里塞着“良心账”

　　具体负责处理刘智山交通肇事案件的是一位年轻的警察，这是他到事故科承办的第一起案件。他认真拟写了责任认定书，并将初稿呈交给林心如审批。

　　林心如看到责任认定书后眉头一皱：上面写有“饮酒后、超速”，怎么办？他犹豫了片刻，刷刷两下便将这5个字划掉。他觉得还不到位，又提起了钢笔在审批栏中写下了“该路段为施工路段”。按照规定，责任认定书必须呈报支队领导审核，但林心如省下了这道程序，他成了这份伪造的法律文书的最后定稿人。

　　交给死者家属的那份责任认定书，由于死者的家属去过事发现场，林心如没敢隐瞒刘智山饮酒的事实。同时，也没敢在上面加盖公章。就这样，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案，奇怪地出现了3份不同的认定书。处理结果是，肇事者仅被吊销驾照，保险公司7．2万元的保险金被骗。

　　拿人钱财为人消灾，林心如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当侦查人员到他的住宅搜查时，发现他没有穿的一双高档皮鞋里，塞着这样的字条：这是为某某案件送的。不知道是因为类似的物品太多了，还是真的出于“有良心”日后报答？检察官查实：林心如在事故处理过程中，先后6次收受他人贿赂1．37余万元。

　　不久，李晓云被传讯。一开始，他吞吞吐吐拒不交代。但当他迎着检察官犀利的目光时，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破，招认了全部事实。

　　2003年12月17日，刘智山犯交通肇事罪、行贿罪，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12月19日，林心如犯受贿罪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缓刑二年。此前，李晓云也因犯介绍贿赂罪被依法判处拘役三个月。

　　判决后刘智山交代，他自从交通肇事后，常常半夜里被噩梦惊醒。每当走到死者生前开的小店前，他都要绕道而行。被采取强制措施时，他长舒了一口气：“惟有如此，才对得起死去的老汉。”昔日常在辩护席上为他人辩护的李晓云，在自行辩护时也只有四个字：认罪服法。(作者：卢志坚费依)：（来源：检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