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51年的侯万清只有初中文化，被捕前很长时间一直无业；而他的“客户”，包括原安徽省副省长王怀忠、原江苏省镇江市委副书记陈耀南这类级别的官员，却曾经在他的面前唯唯诺诺，认为自己的仕途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本刊记者/韩福东

　　时隔近两年后，关于侯万清的种种说法仍然是江苏省的敏感话题——2002年2月9日，侯万清被江苏省镇江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诈骗罪”判处无期徒刑，在南京监狱服刑。而侯的“诈骗”对象，是一些想要“买官”的副厅级以上官员。

　　“侯万清一案中，经查证属实的诈骗共有两起，被诈骗者除了陈耀南外，还有王怀忠。此外还有一些因为证据不足没有查实。”镇江中院的一位法官说。

　　据介绍，在被捕之前，侯万清和他的伙伴组成了一个网络，一共四人，专门物色想要“买官”的地方干部，以帮助他们“升迁”为名，索取钱财。

　　在这个网络里，侯万清扮演的角色是一个自称“和上层领导关系很好”的“国家安全口的人”；第二个人物是孙德文，在侯万清物色到“买官”人选后，他开始找人活动，为其跑官，他的所谓头衔是“某中央领导办公室副主任”；与孙德文联系的人是刘惠民，一个自称与中组部官员和高干子弟有良好关系的河北无业人员；在刘惠民之下，还有一个名叫李顺德的北京个体户——他是四人中惟一有固定职业者，年龄也最小，生于1964年，自称是“中组部某局局长”的表弟。

　　这四个人都是单线联系，他们彼此也互相欺瞒，但最终作为一个整体，他们共同指向那些愿花费巨额资金“买官”的地方干部。

　　生于1951年的侯万清只有初中文化，被捕前很长时间一直无业，而原安徽省副省长王怀忠这样的副部级官员却曾经在他的面前唯唯诺诺，认为自己的仕途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侯万清后来被证实是一个职业官场掮客，他们四人组成了一个掮客网络，但他们的“事业”刚刚起步就夭折了。与侯万清一样，其他三人现都在南京监狱服刑。孙德文与刘惠民被判无期徒刑，李顺德被判有期徒刑12年。

　　“跑官”伊始

　　早年离开家乡到北京打工、经商的侯万清，是辽宁盘锦人。从侯万清一案的法院判决书中，记者得知，侯与孙德文的合作始于为原河北省唐山市物资局局长闵有发“跑官”。根据侯万清和孙德文的口供交待，2000年八九月间，侯万清遇到几年前认识的朋友蔡某来京上访，在交谈中，侯即称自己是台湾商人“陈思宇”，是国家安全局的人，还通过朋友邀到国家信访局的一位刘姓工作人员一起吃饭，席间刘某说他会将上访材料转交给相关部门。就这样，侯万清获得了蔡某的信任。

　　于是，蔡某对侯万清表示，他有一个同学，原为唐山市物资局局长，现被调到唐山下属的县级市迁安做人大副主任，希望侯帮忙，把他提拔成唐山市副市长。

　　侯万清满口答应：提拔没问题，但是办成了要100万元人民币，在办的过程中还要付20万元的前期费用。蔡某居然同意了。

　　侯万清的第一次“办事”并没成功。他找到全国政协一位官员的舅舅仲某，但仲某不久就把收受的4万元钱退给蔡某，表示自己办不成此事。可侯万清并不甘心，于是找到孙德文，希望他插手此事。

　　生于1953年的孙德文也只有初中文化，吉林梨树县人，曾经在当地文工团、供销社和话剧团工作过多年；1987年开始下海经商，到北京发展，曾经开过饭店，后长期无固定工作。在答应为闵有法“跑官”并收取了3万元钱后，孙德文就开始了活动。

　　他先去找以前的朋友敬某。“我知道敬某和高干子弟很熟，谁知道他已经死了，我没办法，就找到了敬某的朋友刘惠民。”孙德文说。他第一次给了刘惠民5000元钱，并表示，如果办成，他们可以得到50万元人民币。

　　刘惠民曾任内蒙古乌海日报社办公室副主任、河北省汤州市商业总公司边贸公司总经理等职务，1992年后停薪留职，无固定职业，暂住在北京。刘惠民找到的关系，是原空军后勤部军需服务中心办公室副主任吴广西(已与部队签订休长假协议，现无业)。虽然为了见到有关部门官员，闵有发专程跑了两趟北京，但吴广西终于也没有成功安排他和有关部门官员的见面，这让闵有发非常不快，他拒绝再与侯万清等人联系。

　　事情虽然没有办成，但侯万清等已经从蔡某处获得了19万元的前期费用。这让侯万清等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这样，我就对孙德文讲，今后我负责找那些要花钱买官的人，你就负责冒充上层及联系一些有上层关系的人，我们分工负责，再捞些大钱用用。”。

　　当时孙两人还开出了若干价码：买官者必须不低于副厅级；从副厅级升到正厅级、正厅级升到副部级、副部级升到正部级的收费标准均为100万元。

　　侯万清与孙德文早在1996年就认识了。然而，据侯万清被捕后的供诉，“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帮王怀忠撤举报信

　　2000年10月，侯万清从安徽省阜阳阳光科技开发公司经理张爱云(已被另案处理)处得知，原安徽省副省长王怀忠意图“买官”。他即对张爱云表示自己认识很多高干子弟和高层领导，可以找人帮忙为王怀忠办理提拔或调动工作，张爱云表示同意。

　　侯万清即按最初的约定，找孙德文办理此事。孙德文又找到了刘惠民。

　　刘惠民的妻子是安徽人，刘因此听到过关于王怀忠腐败的一些风言风语。他告诉孙德文说：“王怀忠我知道，外号‘王坏种’，是个贪官，当副省长就是花400万元人民币买来的，现在就有人住在北京友谊宾馆告他，已经找到中纪委了。”

　　这个情况很快反馈给了侯万清，接着就传到了王怀忠那里。王怀忠即赶到北京与侯万清见面，请求侯万清帮忙办理三件事：从中纪委撤回举报信；将因腐败被捕的原安徽省阜阳市市委书记肖作新从严判处；将王怀忠调离安徽省。他答应每件事给予报酬100万元。另外，王怀忠还付给侯万清10万元人民币、1万元美金及一张古画作“前期费用”。身居高位的王怀忠智商原来如此！

　　接着，这件事又横生了一些波折，颇具戏剧性：王怀忠所给的古画是伪造的，侯万清当着别人的面训斥王怀忠为“政治流氓”，王怀忠为此亲自到北京向侯万清道歉；侯万清对王怀忠说，他是请朋友“某中央领导办公室副主任”来办理王怀忠的事，然而从被捕后的招供看，侯万清其实只找了孙德文一人来办理“跑官”事宜，孙德文又找到刘惠民这个人。

　　刘惠民是将“跑官”成功的希望，全部压在吴广西和个体户李顺德身上。李顺德谎称自己是中组部某局长的表弟，可以办理王怀忠举报信一事。就这样，侯万清等四个人相互之间都在欺骗。他们虽然每个人都对对方的身份抱有怀疑，却都存有一线希望，幻想最终能“跑官”成功，赚取更多的钱。

　　被催得紧时，刘惠民就自己伪造了一份有关王怀忠的举报信交给孙德文，称这就是他托人从中纪委拿回来的“举报信的整理材料”。因为对王怀忠的腐败事实不够了解，这封信打印出来只有一页纸，简单得连孙德文都觉得“不像”，于是又用红笔在上面划了几道，算作领导批阅。

　　恰好在这时，原安徽省阜阳市市委书记肖作新被判处无期徒刑的消息见诸报端，于是刘惠民又把它说成是自己托人办成功的结果。当侯万清将伪造的“举报信的整理材料”和肖作新判刑的报道给阜阳阳光科技开发公司经理张爱云看时，张爱云并没有表示异议，并很快付了侯万清130万元钱。

　　据法院审理查明，在从王怀忠处索要的140万元人民币及1万美金中，侯万清实得人民币10万元、美金1万元，孙德文实得人民币80万元，刘惠民实得人民币50万元。

　　为陈耀南“扶正”

　　在为王怀忠“从中纪委撤举报信”后不久，侯万清通过张爱云又认识了江苏省镇江市新宏基房地产有限公司经理刘以江(已被另案处理)。刘以江明确向侯万清表示，想要为时任镇江市市委副书记的陈耀南“买官”。

　　此时的侯万清，在编造自己是“台商”、“国家安全口的人”的基础上，又表示自己是陈立夫、陈果夫的后代，负责“两岸三通”工作，认识中央和有关部门领导，取得了刘以江的信任。

　　随后，刘以江通过镇江市委副秘书长李贤志(已被另案处理)征得陈耀南同意后，向侯万清提出了为陈耀南在镇江就地“扶正”——提拔为市委书记或市长的要求，并商定先付几十万前期费用，事成后总共付150万元。

　　2000年11月上旬，陈耀南、李贤志专程到北京与侯万清见面。侯万清遂与孙德文商量，由孙德文冒充某中央领导办公室副主任，与陈耀南等人共进晚餐。后来侯万清又多次在刘以江等人面前与冒充领导的孙德文通电话，进一步取得刘以江等人的信任。

　　孙德文办理陈耀南的“买官”，与办理王怀忠的事是同一路径：他单独找了无业人员刘惠民，刘惠民则又找到了原空军后勤部军需服务中心办公室副主任吴广西和个体户李顺德。

　　这样，自2000年11月中旬至12月下旬，侯万清先后9次以“请领导吃饭、游玩，送礼”等理由，从刘以江处获得人民币105.9万元。最终，侯万清实得人民币41万元，孙德文实得6万元，刘惠民实得31.5万元，李顺德实得10万元。

　　侯万清等人虽骗过王怀忠，却难逃中纪委的眼睛。2001年3月，王怀忠被“双规”。同月，侯万清因涉嫌诈骗罪被江苏省镇江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孙德文等人也先后落网。原镇江市委副书记陈耀南也因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处无期徒刑。

　　“这些人之所以能够骗到钱，和当前的组织人事制度不够透明有关。”九鼎公共事务研究所研究员王怡表示，因为不透明，所以很多人想通过个人关系获得升迁。王怀忠等人这样轻易被骗，既说明了王怀忠的官迷心窍，也说明有“特殊身份”者即便对他们这样的高层领导而言也具有神秘化的色彩。

　　买官卖官并非个别现象，侯万清等人的产生有其特定的土壤，王怡认为，此问题的解决最终要靠组织人事制度的改革。-

　　(以上基本事实均来自侯万清等人的讯问笔录和法院判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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