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元引出一个辛酸故事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11日07:49 江南都市报

　　“不打了，也不吵了，再苦也要活下去……”进贤老汉涂思武离开本报时说出了这句肺腑之言。望着涂老汉的佝偻背影，记者心里异常难受。

　　穷汉的桃花运

　　1996年隆冬，进贤街头日暖树萧，冷风袭人。涂思武老汉抬眼估摸已到午时，从油乎

乎的袖筒里抽出一双满是沟壑的粗手，收拾起几块破木板钉成的工具箱。

　　“聋子哎，就回去吃饭啊？”迎面一个近50岁、硬发如针的妇女咧着嘴冲他大喊。

　　“补鞋赚不到几个钱，下午再来。”涂老汉嘀咕着弓身背起工具箱。涂老汉被人喊作“聋子”，是因为他耳朵不但不好使，而且说话也如同口含萝卜含糊不清。

　　“走，到你屋里说点事。”硬发妇女一脸神秘，冲着涂老汉说道。两人一路无话，一溜烟来到一个残破的猪圈旁，那堵一人高的猪圈墙里面，就是涂老汉的家。

　　“你也54岁的人了，连个老婆也没有，我跟你说一个怎样？”四下无人之际，硬发妇女扯着嗓门大喊着。老汉一惊，随后笑着答：“莫拿我寻开心，我一没房，二没钱，三是聋哑人，哪个女人会跟我。”“哎呀，你老了总要有人养吧？”妇女这么认真一说，涂老汉才感到她不是在开玩笑。原来，妇女要给涂老汉介绍的人是她的表妹林老女。林老女时年45岁，几年前丈夫去世，留下一儿三女呆在农村守着几分薄田，日子很清贫。其表姐见涂老汉孑然一身，条件虽差，好歹是个县城户口，如果两人能结合到一起，相互之间也算有个依靠。

　　涂老汉暗自高兴，思量从此不但摘了“王老五”的帽子，而且8平方米的猪舍里也有灯烛暖人的家庭情景，不禁咧嘴点点头说：“就怕你表妹看不上我。”“我表妹的崽和两个女已经大了，在江苏打工，身边就一个7岁的小女要养。过几天我带她们来看看。”妇女说完兴冲冲离去。

　　涂老汉倒在嘎吱响的木板床上，心如田间的枯木忽然抽出几枝新枝。

　　猪舍里的喜事

　　涂老汉幼时住在南昌市榕门路，中学毕业时得了耳疾，时值“文革”期间，因无钱治疗而几乎失聪，才20岁便落得个“聋子”的绰号。下放到进贤县石灰岭垦殖场后，他又辗转来到该县钟陵乡红旗农场，直到这家农场入不敷出倒闭。涂老汉回到县城，将关系挂在县林业局下的一家苗圃内，因单位取消了固定工资，只得靠上街摆补鞋摊、拾破烂糊口。

　　由于涂老汉穷得叮当响，居无定所并从未娶妻生子，县林业局伸手接济，将苗圃内一破败的猪舍整理一番后给了他，涂老汉从此也算有了个家……

　　几片干枯的叶子随风坠落，砸得瓦片“喀喇”响了几声。涂老汉翻身起床，挽起衣袖上了猪舍顶，用瓦片将几处漏雨的地方补上。

　　几日后，寡妇林老女被其表姐领着，牵了女儿小玉的手走进了猪舍。涂老汉上街切了二两猪肉，下厨弄了些豆腐、青菜简单招待了她们。

　　1997年春，林老女与涂思武打了结婚证，带着小女儿搬进了猪舍。从此，这里白天有了袅袅炊烟，夜晚有了灯影晃动。涂老汉每日收了摊子也会拾些别人丢弃的瓶瓶罐罐回家积攒起来，想换几个钱用。

　　小女辍学夫妻打架

　　小玉进了小学，读书也卖力。这一日，涂老汉拖着从工地上捡回的一车旧砖正往院里卸，林老女满脸愁容地上来帮忙。涂老汉已买下猪舍前一块巴掌大的地，每年拾砖块就想在这块地上盖一幢像样点的房子善待妻子和小玉，无奈他每月84元的退休金无法让这些砖块派上用场。

　　码好了砖，涂老汉一脸煞白忽然蹦出豆大的汗珠，老女见状惊恐不已，呼天抢地。后来在邻居的帮助下，涂老汉被送进了医院，一查不但有胆结石，还有其他毛病。可是，涂老汉不敢住院，到药房取了药便回了家。

　　几日无事，涂老汉照旧上街补鞋捡破烂，林老女洗衣煮饭种菜，做些农活和家务。“你没有崽，帮我把崽女的户口迁到县城，以后他们也好养你。”林老女抖着从洗衣盆里捞出的满是补丁的衣服大声说。“没有那么容易。”涂老汉拎起装矿泉水瓶子的编织袋回答道。两人一脸不快，愁眉紧蹙。

　　1999年初，涂老汉跑断了腿，才将林老女3个女儿的户口转到县城。为此，两人还曾大吵过几次。

　　2000年，在林老女的再三催促下，涂老汉拿着户口和申请报告，终于为3个女儿和老两口跑到了每月212元的低保金。为这事，林老女和涂老汉又吵了不少架。“屋里就你是男人，这些事情你不跑哪个跑？”涂老汉一想到林老女的这些唠叨，便心烦不已，好在一家人有了212元的低保金，也就心平气和了不少。

　　小玉读书的事情毕竟没有解决。2003年9月，读初一的小玉要交书杂费，可怜涂老汉每个月卖了不少瓶瓶罐罐也无济于事。眼看别的孩子背着书包一脸朝气，小玉又急又恨，认为继父掖着钱，就是不给她书读，便在日记本里胡乱发泄，诅咒涂老汉，并扬言要离家出走，不认爹娘。

　　“别人都说你有10多万块钱藏在南昌，你每个月给我30块零花，一个女现在早上连吃腌菜包子的钱也不给！”林老女撂下的锄头撞在破木门上山响。“我没有钱，你们硬逼我，我不会偷也不会抢，我能怎么办！”涂老汉急了。“你没有钱，人家就不会这样讲！”林老女不示弱，一来二往，两人竟扭打起来。小玉见林老女拾了木棍，也捡了一根来帮娘，3人打了起来。涂老汉怕伤着小玉，抢过两人的棍子，在混乱中揍了林老女一顿，但他不敢发蛮。最终的结果是，林老女揉着腰被女儿扶到一旁，涂老汉摸着头上的隆起的肉疙瘩发呆。

　　“聋子！你不是我爹，我3岁时爹就死了，你是我后爹，不给钱让我读书，我长大了不养你！”小玉抹着鼻涕眼泪。涂老汉想到自己一身是病没钱治，还受这种窝囊气，几乎气得吐血。

　　小辈拮据惹出麻烦

　　涂老汉夫妻之间动粗后，林老女在外打工的子女立刻寄来一些钱，小玉重返学校自然开心，不过她始终认为涂老汉不把她当女儿看，要不怎么会让她辍学？其实，涂老汉在邻居的指点下，早就向有关部门反映了小玉的情况，她已被有关部门列为亟待帮扶的对象之一，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向成绩较好的小玉投过钱。

　　涂老汉想到2001年2月19日上午，林老女早早到地里摘了些开花的小白菜回来到井边压水洗。涂老汉才漱了一会儿口，转身就见林老女趴在盆子上一动不动，他冲过去一摸，她的胸口和气息都不对劲，吓得大叫：“不得了，救命啊！”他慌忙叫来四五个邻居，手忙脚乱地掐人中穴，时间长达一个钟头竟没反应。“死了，没气了……”邻居们摇着头叹息着。涂老汉抱着林老女号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喜欢看报的涂老汉忽然想到报纸上的“人工呼吸”，便掰开林老女的嘴用力吹气，10多分钟后，林老女奇迹般地“哼”的一声悠悠醒来，睁着无神的眼看着抱着她痛哭的涂老汉。送到县红十字医院后，大夫说林老女是体质差，血压低、血糖低，是营养缺乏造成脑部缺氧。涂老汉懊悔让妻子平日里省吃俭用弄坏了身子，便买来荤菜给她进补。两个月后，林老女看见丈夫常弄点平时难上桌的鱼肉，倒也感动，说穷归穷，但老涂待人还算不赖。

　　“天有不测风云啊！”涂老汉想到林老女母女和他一场混战时说的话，不禁打了个冷颤。

　　那是2002年初，林老女的大女儿到他家生孩子，交了200元住了6个月；2002年8月，林老女的大儿子也带着媳妇来生孩子，说好了每个月交些钱暂住，却连住4个月一分没给。2003年春节，三女儿也到猪舍生孩子，又白住了4个月。“他们轮流来白住，说好了一个月给80块，但最后都一分钱没给！”涂老汉为此又和林老女吵起来，“他们不给家里买一粒米、一滴油，住院买营养就有钱！”“崽女在外面打工，钱被老板扣了。你以为他们会差你钱啊。”林老女扯着喉咙喊。随后的一场恶战后，涂老汉捂着被抓烂的裤裆惊恐地听到林老女母女俩说出要“干掉”他的狠话，并且林老女已提出离婚，说在乡下也一样的可以活命。

　　2003年9月，林老女的三女儿给了80元又住了两个月，说剩下的以后补上。涂老汉不依，林老女气不过骂道：“你还差我每个月30块的零花钱，先拿来。”“她补了，我就补！”涂老汉不服。这次，两人大干了一场，从猪舍打到了街上，从街上打到了派出所门口。围观者有的说“派出所跟你们说了好多次没都用，干脆上法院”，也有的说“聋子没有钱，有钱早盖房子了”。

　　起诉离婚的剜心之痛

　　这一次，林老女虽然相信涂老汉真的没钱，但涂老汉也认真起来了，他要离婚。

　　9月27日，涂老汉开始和林老女母女分灶分床，将一份求援材料递到法律援助中心。10月18日，涂老汉向进贤县法院递了一份请求判决离婚的起诉书，同时向有关部门递了一份《请求减免起诉费的报告》，多家部门了解实情后作了批复，请法院和法律援助中心照顾。11月4日，进贤县法院传唤涂老汉12月2日到庭，进贤县委在11月7日考虑涂老汉的经济情况，提出让法律援助中心给予援助。12月9日，法院认为“只要双方珍惜夫妻感情，消除疑虑，在共同生活中做到互谅互让，还是可以和好的”故对他的起诉不予支持。判决案件受理费50元，其他诉讼费350元由他承担。12月28日，涂老汉向南昌市中院写了一封信?肭蠓ㄔ嚎悸撬氖导世眩馊ニ?400元的受理费和诉讼费。

　　400元钱对涂老汉来说，相当于他当时买下院子那块地的价钱。他慌了，婚离不成不说，反倒还要赔去400元钱，他心里跟掉了一块肉一样难受。11月29日，涂老汉卷了一件棉袄，一人在南昌长途汽车站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他开始东走西闯，要挽救那400元钱。

　　“不打了，也不吵了，再苦也要活下去。女儿读书的事可以慢慢来……”1月8日，天寒地冻。涂老汉扶着身影佝偻、头发几乎掉光的林老女离开本报。他在帮妻子拉上破棉袄的拉链时说：“老女现在有心脏病，没钱检查没钱住院。我也有病，不敢治。小玉还等钱读书……”望着在风中搀扶着即将离去的两人，记者心里异常难受，悄悄塞了一些钱给他们……

　　(记者黄铭大江网-江南都市报)